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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怎么可能对爷爷身上的各种异常视而不见?整个大陵村里唯一一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见、不知;只有下雨天才会回家,天晴之时从不见踪影...
尽管直到方才用【观不净】亲眼目睹异化,才完全确定了爷爷目前的状态。
但对爷爷身份有所猜测的时间却很早。
早在得到野狗道人的道书,了解了【诡异】的诞生条件之后。
怀疑程度加深,则是在觉醒【眼色如绀青相】的时候。
当时,《小生死簿》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注”。
注:簿主王远因长期与某个【诡异】接触,受其蕴含的‘知识’影响不断累积,在【非人】蜕变中被激发。
只是那个时候没法验证,就暂时放在了一边。
至于小时候第一次意识到爷爷身上有秘密,大概是在什么时候?王远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却记得上辈子曾经看过一个新闻。
因为后妈对自己不好,小男孩就在夜里一个人跑去墓地找妈妈哭诉。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如果亲人都不在了,那只是一栋房子而已。
为什么视若无睹?
从头到尾都并没有什么惑心、迷障、知见之类的玄乎事情。
答案非常单纯,仅仅就是因为有树妖姥姥、女鬼表姐珠玉在前,王远根本就不在乎爷爷到底是什么而已。
爷爷不主动说,他也不会问。
可能隐隐也在担心,如果问了,就连现在这样聚少离多的平静生活都无法维持了吧?
而到了终于完全确定猜想的现在。
王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大概是,我哪管老头子是人,是逐渐异化的妖魔,还是吃人的【诡异】,谁敢来降妖除魔,我就先恁死他!
但是,看着爷爷头上的那根皲裂牛角,他依旧不免感到担忧。
虽然看起来距离完全变成【诡异】还远。
可据他所知,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谁在异化开始之后,还能再完全变回原样的。
正要开口,却忽然被爷爷伸手止住。
老头磕了磕手中的黄铜烟锅,注视着他那双微微泛青的双眸,语带欣慰:
“道传兵法晋升第二境【道兵】,觉醒了【眼色如绀青相】,刚刚你使的那个应该是相山七十二奇术里的【化虎奇术】吧?
咱家那一千亩地,正是爷爷效力‘白虎锐士’时。
配合‘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大营,一起围攻相山派,伐山破庙才赚下的家业。
那时候,其他落井下石的旁门左道,只能跟在朝廷大军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吃吃。
这一转眼几十年的时间就过去喽。”
“‘得之不足以凭,失之不至于悲,心之所行,亦苦亦乐,是为万相。’
当年相山派只是‘万相道’的一个分支,号称旁门第一大派,声势何等的煊赫?
但那位于相山上的本山道观,还不是让朝廷说灭也就灭了?
从有真人位业的掌教元帅,到普通弟子通通诛绝!
那【化虎奇术】练到这里就行了,万万不可用来入道,跳进‘万相道’这个臭泥坑里面,到时因果缠身,神仙难救!”
见王远郑重地点头应是,显然知道许多修行界秘密的老头,感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这才继续道:
“爷爷没在的这短短半个多月,你实在是给了我太多惊喜啊。
甚至差一点就能成功夺回小妩的尸身。
我猜你已经对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我便偷个懒,正好省下一份【功德】。
当初,我跟你们姥姥都不想你们两个孩子,再卷进这个已经吃掉了无数人的旋涡里。
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靠着自己的能耐走到这一步,我这里倒是有些额外的话,可以对你说一说了...”
轰隆隆....
让王远奇怪的是,爷爷每吐露一个秘密,外面就有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由问道:“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却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浑不在意道:
“不过是阴司下土的禁忌罢了:无诏,阴阳不得相干。
虽然能以功德相抵,但再大的功德也是杯水车薪,【阴官】私自回到阳世,个个都得夹起尾巴做鬼...”
王远在【阴德】之外,又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功德】。
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
但这些天人感应得到的福报都是外来的,早晚都有耗尽的一天。
就跟《小生死簿》里的【阴德】一样,随来随去不留痕迹。
如果一个修行之人做了好事,还打心里不执着于这件好事,再持戒得定,这就有了【功德】。
这个过程也可以理解为“炼化”!
不同于【阴德】只能遗泽后世子孙或报来生,这【功德】却可以超越生死轮回,让亡者由鬼化神,走上阴官、鬼神之路!
正如此时的爷爷王文化。
“所以我这一次对活人出手,触犯戒律禁忌之后,已经不能在阳世久留。
爷爷的时间不多,先让我把最紧要的说完。
当年我们‘掘墓盗运’勉强算是成功打断了‘杀生宴’,却也为你和小妩留下了后患。
本来你们只要能躲到两百年大祭之后,伊厉王的大运自然会一泻千里,龙游浅滩。
正是‘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如今计划不如变化快,十三天之后,当年的‘杀生宴’就将再次上演,却已经没有人去试图阻止了。
甚至个个都在推波助澜,有着自己阴暗的谋算。”
“夺回了尸身,小妩自此可以离开镜子。
她口中的那颗【青凰宝珠】,已经是世间少有的鬼道【凭依】,就此踏上鬼道修行之路完全不成问题。
但你的麻烦却不小,只要那宝贝在一天,你便是众矢之的。
要想高枕无忧,事后必须让所有知情人永远闭嘴!”
说到这里,爷爷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冷冷一笑:
“不过,咱爷俩这守陵王氏长房一脉,虽然只是挨不上号的小人物,却足够给大人物们坏事了,你如此...这般...”
轰隆!
说出这句话,又是一声雷鸣,爷爷脑后的一圈金光再次黯淡了一分。
显然因为“阴阳不得相干”的禁忌,不仅是爷爷出手时会受到对等反制,即使每说一句紧要的秘密也要付出代价。
老爷子在阳世所做出的任何干涉行为,都需要自己苦苦积累的【功德】去抵偿。
因此,过去除了护持王远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云虎、葛道爷、洛阳王府...这些魑魅魍魉在台上台下乱蹦。
除非想同归于尽,否则仅仅是重新现身人前都是巨大的负担,更不要说出手干涉了。
而且即使有【功德】抵偿,但爷爷频频借着下雨时回归阳世,依旧出现了恶果。
头上的那一只牛角就是明证。
此时爷爷,就像是那种一边咳血一边大碗饮酒的盖世豪杰。
正像他过去常说的那样,发自内心地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同时也付得起代价,预见并承担做这件事的后果。
这就是男人应该有的担当。
所以王远也没有矫情,爷爷既然一改初衷,吐露秘密,就说明自己现在已经有资格介入到多方的博弈中去。
能做的就是竖起耳朵,认真接收老人的经验和智慧!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交代完任务的爷爷,转身消失在风雨中。
短时间应该是难以回到阳世了。
王远低头看着手中一块好像阴沉木刻制的令牌,上面有血红色的文字龙飞凤舞:
“阴阳两界分生死,三途河上摆渡人。
——大陵冢虎,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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