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希容搁下筷子,却不起身,眼睛看向她的母亲,还有母亲身旁那正跪坐的那人,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昨夜的热闹,真是有生之年头一回见呢,只要想起母亲那时的脸色,心头的快意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只能说,二兄真不愧是她的好兄长!

    听了侍女的禀报,元希容低下了头,内心雀跃,可是却听见她母亲说:“青雀,你先回去。”元希容咬了下嘴唇,她哪里舍得离开?她说:“可是母亲,我还未用好。”

    方艾皱眉不耐:“那便叫庖厨将饭食送到你屋里,你回去用。”

    元希容冷着脸坐着不动,方艾不再说话,却挥手砸了一个碗。元希容吓得捂住心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瞧她的母亲,脸色由白转红,眼睛带了泪,倔强地看着她的母亲,仍是不肯走。

    “我叫你回去,听见了没有?”

    青桐早在方艾砸碗时便已经站了起来,这会子见闹得更凶了些,出声劝慰:“母亲息怒。”又看元希容,“青雀听话,快先回去。”

    羞耻、愤怒再加上委屈,元希容再承受不住,猛地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气氛一时更压抑了些。

    青桐看着元希容跑出去的背影,面色忧虑,便准备去瞧瞧她,于是向方艾请示,可她话还没说完,方艾又摔了筷子,她急忙闭了嘴。

    方艾瞧着她冷笑:“你管她?不若先关心关心自己。”只一句话就叫她脸色惨白。

    元衍进了门,先朝他母亲行礼问安,方艾当没听见,于是他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不起身,如此一来,倒是方艾先沉不住气,冷声叫他起身。

    方艾是恼他又恼自己,拍着几案骂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呀!昨个儿什么日子?你人又去了哪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而后冷笑:“我想你眼里是没有我们了,不然能说出那些话来?你什么意思呢?”

    元衍并不反驳一句,方艾骂完,他再次行礼,不过是跪地大礼,低声道:“母亲息怒。”

    方艾见他下跪,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时梗住。青桐到他身侧,与他一并跪下。

    他两个人底下跪得齐整,方艾看了,心里各种情绪糅在一起,恨恨叹一口气,挥手叫侍女们退下。

    方艾复叹一声气,看向元衍,有气无力道:“你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衍并不抬头,“我想做什么,想来青桐俱已转述,我不欲再讲一遍。”

    方艾给他气的头疼,一手扶额一手指着他骂:“你是想气死我啊!等你父亲回来,叫他打断你的腿。”

    元衍却道:“只要父亲母亲能应我所请,莫说双足,便是再折我一对臂膀,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疼爱孩子的母亲哪里听得了这种话?方艾头疼愈烈,当下□□出了声。青桐见了,忙起身到方艾身边,为她按穴舒缓疼痛。

    方艾头上好受不少,心下却更气,抓着青桐的手质问元衍:“我真不明白,青桐这么如意的一个人,哪里配不得你?你竟说出那些丧良心的话!”

    元衍回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青桐不好,只是不能接受她成为我的妻子。”

    方艾高声道:“她既没有不好,如何做不得你的妻子?样貌德行,我再没见过比她更可心的了!”而后又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你兄妹几个,我最疼的就是你,难道我还能害你?青桐要不是个好的,我怎么会把她配给你?她待你如何,你竟不知?”

    元衍不为所动,仍道:“我打定了主意,再不能改。”

    方艾气得仰倒,有青桐扶着,没倒下去,却也是喘着气,哎呦哎呦叫起头疼胸口疼来。

    青桐撑着方艾,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哀求便有用吗?只会叫他更厌恶自己罢了,她最清楚他,就如他所说,真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会该,如今情形,她若是利落放手,成全了他,他倒还能高看自己一眼,可又怎么甘心?这么一个人,是她的夫君。

    幸好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青桐擦了眼泪,离了方艾,重新回到元衍身侧跪下,眼睛红肿,哀声道:“母亲,我不欲使二郎为难,愿自请归家,若母亲与二郎为我生了龃龉,我万死不能辞咎。”

    方艾听了这话,如何不爱她怜她?当即从座上起来,到她跟前扶了她,拍着她手背道:“好孩子,哪就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便是我亲生的女儿,也不如你好,你在家里这么些年,我养大了你,你便不是我生的,也是亲女儿了,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这等委屈?你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

    青桐哭着道:“我生母早早就去了,是夫人怜惜我,接了我到西原,在我心里,夫人又哪里不是我的亲母呢?莫说今生,便是加上来生,夫人的恩情,我也是偿不尽的!”

    方艾听了也带了泪,挥手便打了元衍胳膊一下,恨他不知好,“这样好的孩子,你忍心这样对她?她十年前就是你妻子了,你要跟旁人一起,旁人怎么看她?”

    元衍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只是不能讲给旁人听,于是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方艾便以为戳到了他气短处,遂一鼓作气,又问一遍:“你要旁人怎么看她呢?啊?”

    “自是将她视作元氏女,母亲的女儿,我的妹妹。”元衍认为他已讲的清楚,不想再在此地忍耐,“我已有所爱,并不愿意委屈了她,我与青桐和离罢,便会娶她过门,母亲要是不同意横加阻拦的话,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说完自起了身,走了。

    方艾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颤抖不可抑制,“冤孽!真是我的冤孽!”

    元承扶了元佑下车,元佑看着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作为一个父亲,第一个孩子于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当日初为人父的欣喜,他记得清晰深刻,那种奇妙的感觉,是面前这个孩子带给他的。三十年过去,昔日那一团红肉,如今已然是个倜傥的君子了,哪怕比起他的兄弟来,他并不优秀,甚至庸常,但在父亲眼中,他仍旧是个叫人满意的孩子,甚至怜惜……

    元佑对这个长子心怀愧疚。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元承听得这声,忙问道:“父亲何故叹息?”忧心尽写于脸上。

    元佑笑道:“不过是想起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感叹光阴倏忽罢了。”他攥住元承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奉恩,这些年,咱们骨肉分离,你的委屈,我是知道的,你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我的东西,都是要给你的。”

    元承一时动容,望着自己的父亲,眸中带了湿意。

    元佑牵了他的手臂往前走,继续说一些剖心的话,只讲到元衍时,略沉默了阵,才道:“二郎他,是叫你母亲惯坏了,一向的无法无天,如今也是改不了了,他若是还不算过,你身为长兄,多包涵一些也是应当,若是过了,也自有我为你主持公道,你且放下心,到底我还在,你母亲那里,我不会叫她太过分,只是你也要多体谅她些,为着当年那事,她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那样对你,是她有错,不要拿她的错来惩罚你,抛掉这些不顺意的,日子总归还是好过的。”

    父子每每相见,总会谈起这些,元承总是失落。几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叫他从这可怜的境地里走出去。

    元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元承艰难地朝他笑了下,父子心中有了默契,不再言语,两肩隔了一拳的距离,一道走在路上。

    元佑方进了院落,便察觉到不对,太肃穆了些。他进了屋子,侍女迎上来为他换衣,而他的夫人却好似没瞧见他似的,令他大为惊奇。

    他换好了衣,到了方艾跟前,见她一副愠怒之色,不免要问一问她。

    方艾瞪着他,扬声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去问你的好儿子!”

    元佑听了便笑,“你给我生了三个好儿子,我要去问哪个?”

    “你说问哪个!”

    元佑心里清楚,他有三个儿子,能叫她气到生闷气的,也不过一个她捧手心里的二子,问那一句也不过是逗她。

    “好了,那你倒是说说他都做了什么,叫你气成这模样,我实在好奇,毕竟以往你那好儿子做什么,你没有不能忍的,好比昨夜里,你也是想他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怕他不能如意,气也只气了那一会儿,又尽是为他想了。”

    方艾叫侍女全退下,拉着元佑压低了声音将元衍闹着要和离的事同他讲了,末尾气道:“青桐如今不肯见人,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他想自己做主,断没这样不规矩的事!”

    元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先是说:“此事确实不能由他胡来。”又问:“他可有说他爱的那女子是谁?”

    方艾闻言更气,“他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了呢?只说有这么个人,旁的什么也不告诉,还说要娶她!简直胡闹!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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