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国使团有王大人及其下属陪同,应策便忙中抽闲,与颜荔一道去了文月公主府赴约。

    因不知公主是何心思,两人便默契地穿了同色衣衫,不甚奢华,也不失礼数。

    抵达公主府时已是暮色四合,暑气消散,晚风徐徐。

    颜荔有些忐忑不安,心绪皆表露在了脸上,应策见了,侧身握住了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嗓音沉稳有力:“跟着我就行,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心口仍怦怦乱跳,可那股紧张感却蓦地舒缓许多。颜荔抬头看了看应策,见他薄唇微抿,侧脸坚毅,黑眸中满是淡然。

    忽然间,她便不那么畏惧了。

    是公主又如何?他们行的端坐的正,并未做过半分对不住公主的事,况且又是当今天子称赞过般配的“伉俪”,她没有理由害怕。

    即便文月公主再如何娇纵,也没有罔顾法纪、胡乱害人的道理。

    想通这点,颜荔紧绷的身子登时放松下来。

    见应策没有送开她的意思,颜荔便也没说甚么。

    还是子安想得周到,如今他们身在外面,携手而行再正常不过。

    穿花度柳,一路经过亭台楼阁无数,终于来到宴饮的琼英园,绕过轻薄纱幔,两人皆被亭中的景象惊住了。

    文月公主身着华服,妆容艳丽,神情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纤指微抬,媚眼如丝,正与一旁的一位俊美男子调笑。

    那男子依偎在榻边,虽眉眼精致,但脂粉过浓,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狎邪之气。

    一看就不是甚么正经公子。

    颜荔忙收回目光,不自禁地瞥了瞥身旁的应策,相较之下,还是子安这样干净清爽的俊美更为耐看。

    可若是子安也如这位公子一般……她唇角不受控地翘起,似乎也许,也别有一番风味?

    毫不知她心中所想,应策拱手道:“子安见过公主殿下。”

    颜荔也忙不迭跟着行了礼。

    文月公主漫不经心地抬起眼,似是刚注意到他们二人,嗔道:“状元爷与状元夫人来了?快快请坐。”

    一位青衣侍女引两人落了座。

    应策道:“不知殿下今日请我们过来,是有何要事?”

    文月公主道:“怎么,若本公主没甚么要紧事,就不能见应状元了?”

    应策不卑不亢:“子安不敢。”

    见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清高模样,文月公主登时便有些恼火,却并未立即发作,反而笑道:“应状元,你瞧我身边的这位公子如何?”

    应策看了一眼锦衣公子,道:“公子气质贵重,姿容出众,虽未言语,但想必谈吐定然不俗。”

    “与你相比如何?”

    “自然是在子安之上。”

    文月公主娇笑一声,媚眼如丝:“应状元果然有眼光,本公主还未向你介绍,他乃本公主的心上人,越王府的小公子薛璋。”

    应策闻言,作恍然状:“原来是薛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久闻越王府薛璋生性矫揉,极喜脂粉,有三分文采却吹嘘成十二分,且轻浮放荡,最好流连花丛。

    不知文月公主怎么会与他牵扯到一起?难不成公主不曾听闻他的那些风流韵事?

    心中百转千回,应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见薛璋看了他一眼,下颌微抬,眉眼间满是倨傲与得意。

    得意甚么?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听文月公主拊掌笑道:“我能遇到阿璋,还要多谢你。”

    她唇角的笑意微冷:“若是你当日从了我,也便不会有今日种种。”

    “之所以请你们二位过来,也是为了聊表谢意。”她复又笑得灿烂,目光灼灼地盯着应策与颜荔,“我们……来做几个小游戏罢。”

    说罢,文月公主拍了拍手,立马便有几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颜荔与应策四目相对,杏眸中满是茫然——公主这是唱得哪一出?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听闻你与颜姑娘琴瑟和鸣感情甚笃,那便与我们一道玩一会儿。”

    文月公主指着侍女盘中的酒盏与鲜桃,笑吟吟道:“玩法很简单,第一轮比饮酒,第二轮比吃桃,至于第三轮嘛……”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湖泊,岸边泊着两叶扁舟,“谁先撑船到湖心亭,谁便是赢家。”

    应策道:“敢问殿下,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输了罚饮十海碗,赢了……”她顿住,“你想要甚么?”

    “赢了赏银百两,如何?”

    文月公主有些吃惊:“没想到你竟如此肤浅……”她还以为他一个堂堂状元,会说出点儿甚么不一样的东西来呢,真是失望。

    应策看了眼一旁的少女,薄唇微勾:“子安只是个俗人。”

    颜荔悄悄看了看他,耳根微微发热,他家是陵城首富,府中库里亦有金银财宝无数,自然是不缺银子的。

    之所以开口要银子为奖赏,难道是为了她?

    应策知道她在努力攒钱。

    心头用涌上一股暖流,颜荔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下一瞬,便听文月公主道:

    “二人同饮一杯酒,从这里走到亭内,用时最短者胜。”

    颜荔愣了愣,就见文月公主与薛璋面对面,鼻尖几乎挨在一起,两人的唇共同贴在酒杯上,目光纠缠而暧昧,似乎不是在饮酒。

    她面色涨红,看着应策小声道:“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

    应策盯着她:“荔儿若是不愿意,我们便不玩。”

    也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窘迫罢了。

    再者说,文月公主深受天子恩宠,贸然拒拂,只会给应策的仕途增添麻烦而已。

    “开始罢,我们尽量不要输。”

    颜荔放出豪言,却在侍女端来酒盏时倏地怂了,见应策满眼殷切,她只好硬着头皮踏前一步。

    两人身高本就相差颇多,颜荔正欲踮起脚,就见应策拎袍岔腿,登时矮了几分,与她目光平齐。

    四目相对,颜荔心口一紧,咬唇小声道:“算了,输赢不重要。”

    应策勾唇轻笑:“荔儿无需多想,只要跟着我的步子走便是。”

    说话间,文月公主催促道:“可以开始了么?”

    应策微微颔首,一旁的侍女轻敲锣鼓,脆响之后,颜荔尚未看清甚么,便觉肩膀被人忽地握住,眼前一花,唇上忽地触到了微凉的物什。

    鼻息相闻,她几乎是被应策半抱在怀中,两人中间只隔着一盏琉璃酒杯,薄而轻的夏衫纠缠,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颜荔心口跳得飞快,目不转睛地盯着应策,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的瞳孔,睫毛浓密而分明,眼尾微微上翘着,平添几分邪气。

    双脚似是不听使唤,软绵绵地踉跄着使不上力,而应策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当机立断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凉亭奔去。

    颜荔瞪大眼:“……?!”

    还可以这样玩的吗?

    而文月公主与薛璋先前练习过数次,两人配合极佳,原本都要踏上石阶了,却忽觉有一阵风从身后窜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应策抱着那个姓颜的少女稳稳立在了亭中。

    文月公主:“……”

    她愤愤地丢下酒盏,呵斥道:“应策,你怎么可以耍赖?”

    应策放下颜荔,一手虚扶着她,看向文月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规则中并未言明,不可抱人疾步,抑或是……非要子安输了,殿下方觉得满意?”

    文月公主冷哼一声:“本公主宽宏大度,自然不会如此小气,开始第二轮比试。”

    青衣侍女将鲜桃系在银线上,如钓鱼一般高悬于两人面前,又取来两条黑色绸带,三指宽,蒙在两人眼上。

    “应大人,这两只桃子大小相差无几,殿下说了,哪方先吃完桃子,哪方便获胜。”

    又一声锣鼓响,不远处传来文月公主娇嗔的声音:“哎呀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薛璋忙不迭道歉。

    无心留意他们,应策伸手探了探,低声道:“荔儿,伸出你的手。”

    不知这是哪里产的绸带,遮光效果极佳,眼前一片黑暗,颜荔不禁有些心慌,在听到应策的声音后,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虚空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掌心干燥而温暖,霎时间便让颜荔镇定下来。

    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便都让她十分安心。

    心神恍惚一瞬,头顶传来应策的声音:“以防我踩到你的衣裙,荔儿介不介意我抱着你?”

    颜荔:“……”

    方才不是已经抱过了么?为甚么此时还要一本正经地来问她……

    “荔儿?”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不介意呀。”

    身子忽地一轻,颜荔下意识地想圈住他的脖颈,却因为目不能视,抱错了位置,一双素手紧紧地揽住了他的头。

    应策猝不及防,高挺的鼻梁撞到一片馨香柔软,两人俱是一怔。

    意识到发生甚么的颜荔面色涨红:“……”

    救、救命……她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啊啊啊啊!

    还是应策先回过神来,他面泛薄红,咳了咳:“子安无意冒犯。”

    颜荔面红耳赤,万分庆幸此时两人皆看不到对方,要不然这场景也太让人尴尬了……

    “咳咳,桃子在哪里?”

    应策单手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在空中摸了摸,寻到了桃子握住,正欲拉近,就听侍女提示道:

    “应大人不可如此,二位只可用嘴去碰触桃子。”

    只得松开,有了方才的探寻,应策大致掌握了桃子的位置,他试着去触了触,薄唇贴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正要再继续吃,侍女又提示道:“大人,该颜姑娘吃了。”

    颜荔:“……”

    方才也没说需要一人一口这么轮着来呀?

    文月公主笑嘻嘻道:“怎么,二位都已是未婚夫妻了,不会还不愿同吃一只桃罢?不会吧不会吧?”

    应策、颜荔:“……”

    怎么觉得,这公主的行为有些古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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