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絮怔了一会儿,然后手持捧花,迈出步伐上台,空着的一只手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平静地开口:

    “大家好,我是新郎的同学,很感谢今天能够作为嘉宾出席,亲眼见证了一对新人幸福的时刻,以及一场浪漫而美好的婚礼,也很感谢收到了这份幸福的传递。最后就是祝你们琴瑟和鸣,浪漫不渝,也祝在场的每位来宾,平安顺遂,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大大方方的站在台上,说出了得体且诚挚的祝福。

    陆弛忽然就彻底卸下了沉重的情绪。

    那些年少的梦话在这一瞬间变成回忆的泡影,随着冬日的凛风逐渐消散。

    “谢谢。”陆弛真诚地道。

    “新婚快乐。”江槐絮弯起眉眼,“一定要幸福。”

    酒席开始后,氛围便没了最初的尴尬与沉寂。有人熟稔地cue江槐絮:“所以你现在还单着呢?”

    “怎么了,不带单身歧视的啊。”江槐絮玩笑似的回那人。

    “不应该啊,你条件这么好——”唐念感慨万千,“要是我指不定都换了十几二十任了。”

    江槐絮手执高脚杯,清清淡淡地回:“工作忙,没空谈。”

    “姐姐,那你弟弟有对象吗?”

    餐桌上突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女声。

    江槐絮循声望去,右上角的方向,一个姑娘睁着大眼睛正看她。

    她叫不出名字,直觉不应该是被分在“同学”这一桌的。但还是礼貌性地回复道:“这你得问本人。”

    说着,她手支着下颌,偏头看向谢淮则,手指戳了戳他的衣袖,双眸相对,她眸光流转,示意那个女生。

    不得不说,谢淮则之前静静坐着,只言不语,身上的气质和出众的面容依旧能够具备吸人眼球的资本。

    江槐絮喝了几杯酒,打量他的时候,眼睛很黑很亮。谢淮则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并非看不出刚才那姑娘的目光暗示着什么。

    其余人都在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这一桌呈现诡异的静寂。

    谢淮则懒洋洋地开口,薄凉的音质像是隔着一层冰霜,“家教严,要姐姐先恋爱我才可以谈。”

    “……”

    江槐絮愣住,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众人都能分辨出来是托词,正准备打哈哈略过这一话题。谁料新人敬酒刚到这桌,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新娘是个自来熟的,这会儿倒是饶有兴趣地加入话题:“要不这样,我有个表哥正巧可以介绍给你姐姐。这样你们姐弟就可以同时恋爱了。”

    哦?

    同时恋爱?

    江槐絮哑然失笑。

    “姐,你快别说了。”方才表白的那个姑娘可能是觉得面子过不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住新娘。

    感情新娘您的另一重身份是红娘。

    感情这姑娘还是你妹妹。

    陆弛被灌了两杯酒,这才被松开,他走过来,目光在谢淮则和江槐絮身上转悠,神情若有所思,然后迅速解围道:“好了好了,感谢大家今天能来,也感谢各位的祝福,大家吃好喝好,我先干为敬。”

    “爽快!”有人激动地喝了一句。

    祝福语纷纷说了一遍,新人才离开这桌。

    酒过三巡,江槐絮的神色依旧没变,她依旧是来者不拒,谁跟她喝都喝,碰着喝不过她的,她便笑着打趣道:“自觉点儿,不能喝的去小孩那桌。”

    众人嬉笑,氛围融洽。

    谢淮则滴酒未沾,只专注着给她空了的酒杯再斟上新的。

    不知道倒到了第几杯,江槐絮接过酒杯的时候恰好他还没撤手,两人的手轻触,她侧目,眼尾的眼线勾出撩人的意味。

    视线相撞,谢淮则触电般抽回手。

    期间谢淮则离开了一趟,他莫名升出几分燥意,干脆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吸烟,洗手时却偶遇新郎。

    估计是喝得有点上头,陆弛的脸很红,站在洗手台前,正往脸上泼水。

    谢淮则默然地递了张纸。

    “啊谢谢。”陆弛接过,看清楚人之后,轻微地怔了一会儿。

    他辨认出谢淮则的脸色如常,不禁问道:“滴酒不沾?”

    “不是。”谢淮则漫不经心地开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要送她回去。”

    陆弛听闻,直觉酒醒了不少。

    透过洗手台上的半身镜,陆弛看到谢淮则比他还要高出一点。

    过往跟在江槐絮身后的少年早就告别了青葱岁月,已然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他通身都散发着成熟的气质,有一种被名利场浸透后仍旧保持的通透俱到,仿若对待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不知道为什么,陆弛脑海里掠过一些往事,目光飘得很远,他想到第一次遇见谢淮则,是在江槐絮喝醉的时候。

    聚会地点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而是街边大排档。谢淮则在他们结束时准点来到,从那里带走了江槐絮。少年长身挺立,满身出众的气质似乎与这地儿浑然不搭。

    那时候江槐絮感到倍有面儿,愉快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弟,帅吧!”

    可能江槐絮没有发现,但陆弛却清晰地捕捉到,谢淮则只有望向江槐絮时,目光才会变得温和些许,而看他的眼神却不是对待姐姐同学那般客气,锐利的眉眼带着厚重的疏离。

    或者说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敌意。

    陆弛失笑,蓦地出声:“其实你离开江家的那天,我和她分手了。现在仔细想想,她那样张扬又真实的人,什么情绪都显而易见。如果当时她的难过有十分,那么两分应该是祭奠我俩无趣的恋爱,剩下的八分却是因为你。”

    他用那种前辈的得意眼神深深看着谢淮则,“本来是想看破不说破,但是到这个时候,我也早就释然了,还不如给你指条明路。”

    “……”

    陆弛借口还要招待客人,便回了酒席。

    谢淮则没忍住打开了烟盒,两指抽出一根烟,动作忽地顿住,最后又将烟推了回去,把烟盒放回口袋。

    沉默许久,他才走回宴席。

    谢淮则离开的时间里,江槐絮明显喝得更多了,他给她倒酒的量只有三分之一,按的是红酒的标准。但江槐絮自己动手,便是斟满。

    谢淮则看着她嘴边那杯几乎要满出来的酒,试着劝道:“姐姐,别喝多了。”

    “你居然质疑我的酒量?”江槐絮放下酒杯,半眯着眼眸靠近他,浓郁的酒味袭来。

    她伏低身子深嗅了一下,忽然道:“你抽烟了?”

    谢淮则俯视,她就贴在他的胸膛前,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她眼上的睫毛。

    他不自在的侧了侧眸,心说有这么明显?喝醉了都能闻出来。

    “别想着说我是狗鼻子。”江槐絮像是读懂他的心理活动,瞪了他一眼。

    “……”喝醉酒脑子转的倒是这么快。

    江槐絮是喝醉后愉悦型的典例,她状态很好,甚至比常人看着还正常。两人在等电梯时,江槐絮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刚到一楼,于是她就不耐烦了,揪着谢淮则的袖子,盯着他的眉眼看,认真道:“我们走楼梯。”

    谢淮则耐着性子说:“姐姐,这是十楼。”

    她闹脾气了:“你也知道这是十楼!要等好久!”

    谢淮则被磨得没了脾气,任由她拉着走进楼梯口。

    楼道的灯光昏黄,江槐絮两眼有点冒星星,走路开始晃悠,索性停下脚步,命令道:“小谢,扶着朕。”

    谢淮则认命地扶过她伸来的手臂。

    走了几层楼,江槐絮忽然感慨:“这路怎么这么坎坷,我的命也好坎坷。”

    “?”谢淮则回头看她。

    “我都快26了。”江槐絮比谢淮则站多两层阶梯,这会视线刚好同他持平,她向下倾身,俯视着他,猛然转换话题:“结婚好玩吗?”

    谢淮则喉结上下滑动:“我不知道。”

    江槐絮期待的神情微变,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或许吧。”

    谢淮则淡淡补充了句。

    江槐絮蹙着眉头,瘪了瘪嘴:“好,你竟然想结婚了,我要告诉我爸妈,还说什么要比我晚恋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槐絮。”谢淮则声音微沉,提醒她,“你喝醉了。”

    江槐絮不想走了,就地坐下来。

    她毫无预兆地沉默下来,谢淮则有点担忧,便弯腰准备去看她的神态,却听见她声音很轻地说:“谢淮则,其实我挺替他感到高兴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谢淮则固然知道。

    江槐絮还在继续道:“毕竟意义上他算是我的初恋。”

    “其实明明我也没有很喜欢他,但还是会有点失落。”

    “可能是因为以前他说过要娶我吧,他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当真过。”

    “诶,你说是不是热恋的时候都爱立下这种约定?”

    ……

    江槐絮眸底微闪,隐约中她又想起了从前。

    她和陆弛是高中同学,高中时江槐絮只把他当成好朋友看待,但某一天,他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江槐絮才醒悟过来,原来那些对她一个人独到的好,都是出自这样的感情。

    她不会拒绝人,主要还是不会拒绝他,毕竟他们是朋友。和朋友在一起还挺奇怪的。于是她以高考作为借口,说要好好学习,暂时不想花心思在别的地方。

    这话却是无意中给了陆弛一个前进的目标,他知道江槐絮的理想是潼川大学,于是努力奋斗,硬是奋斗成高考中的一匹黑马。

    两人在大学里重逢。

    陆弛一有空就来陪她吃饭,一起去图书馆,替她挡了好一阵的桃花,他在江槐絮身边出现的频率比早读的出勤率还要高,就连周围的同学都要误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但是直到寒假,他才正式第二次表白。

    那也是一个聚会,许多相识的朋友都到来了,地点是一个格调很高的岸边餐点店。

    出乎江槐絮的意料,或许是那晚氛围很好,或许是大家欢呼声太高,或许是她真实被感动到了,她迷迷糊糊的答应下来了。

    两人在一起后,感情并不算深,始终止于牵手拥抱的动作。

    江槐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以为试试说不定就可以喜欢上,但她没有被那种喜欢的情愫困扰,甚至在陆弛想进一步的时候,会忍不住躲开。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某种比较特异的恐男症,只有亲近的时候才会显露。

    不过陆弛一直尊重她,想给她最好的恋爱体验,觉得她尚且不能接受,那就循序渐进顺其自然,总会等到她坦然接受的时候。

    某次,两人喝的有点醉,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凌晨,江槐絮不太敢回家,两人便找了家宾馆住。

    陆弛定的是双人房,走在宾馆的走廊上,江槐絮打了通电话给谢淮则,叫他帮忙打掩护。但谢淮则语气不太好,甚至有点讽刺的意思。

    电话那头,谢淮则冷笑:“怎么?这种时候叫我打掩护,是不是还嫌我打扰到你的好事?”

    本来想解释的江槐絮听后一下子也来气,恼怒道:“不帮就算了,再见。”

    说完就关了电话。

    推开房门走进去的一瞬间,陷入了片刻的黑暗,江槐絮还生着谢淮则的气,没太在意氛围,狐疑地回头打算开灯时,陆弛便欺身上来。

    江槐絮贴着墙壁站,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也变得愈加沉重。就在双唇准备贴上时,江槐絮眸光一闪,猝然偏过头,陆弛吻在她的下颌处。

    陆弛觉得氛围和场景都很适宜,但还是惨遭拒绝,他自嘲般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江槐絮,发现她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带着些恐惧。

    他大概觉得没劲至极,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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