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家的看法,江槐絮浑然不知。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终于记起来回渝南还没见到过谢淮则。
谢淮则似乎依旧很忙,信息回的也少了点,让她已经从刚谈恋爱的激动劲儿里缓冲过来。但是念及他,江槐絮当机立断发了一则晚饭邀约。
年后刚收获一辆座驾,她像是犯了车瘾,到哪都要开车。谢淮则本打算来接她,被她坚决拒绝,谎称下午有个拍摄在他公司附近,离得近,直接去公司找他就可以了。
谢淮则在江槐絮指定的位置等着,便见一辆小车格外招摇地停在面前。
他面不改色地走近。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女人坐在驾驶座上,嫣红的唇畔微勾,眼眸荡漾着明晃晃的亮光,明艳不可方物。
她唇瓣轻启,吹了声口哨。
江槐絮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嘴角噙了笑,抬眸便正对上谢淮则的视线,持着玩味轻挑的语气开口:“小谢总,你女朋友来接你了。”
谢淮则无波无澜的眸底泛起星点笑意,勾了勾唇,颇为上道地回:“我的荣幸。”
说着,他便打开车门,配合地坐在副驾驶座内。
“喜欢保时捷?”谢淮则忽然问。
“还行。”江槐絮专注开车,闻言余光瞥了眼,男人神情若有所思。
“你应该早点说,我的车库也有一辆保时捷。”
江槐絮顿时沉默。
这话变相来说无异于是炫富炫车,这样比较,衬托得江槐絮好像那种临时暴发户。
她艰涩地回:“小谢同学,炫耀是不好的行为。”
谢淮则偏过头,视线停留在她的侧脸上,口吻无奈又带着细微的宠溺:“姐姐,我的意思是,我的车也是你的。”
江槐絮坚定道:“那更加不行,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这属于我的劳动成果证明。至于别的嘛,有你就够了。”
后半句是脱口而出的情话,没把别人撩得脸红,倒是她本人忽地感到耳朵发烧。
抵达十字路口时,正好错过绿灯,来往喧闹的车声隔绝在窗外,车内暖气开的足,她觉得脸上也有点热。
下一瞬,谢淮则若有所思地问:“姐姐,你谈恋爱都这么容易害羞吗?”
语气平常,语调舒缓。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车内、两个人相近的距离里,足以清晰窜入耳间。光线昏暗,在这样的环境下,情愫隐隐滋生,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便足以令暧昧无声上演。
江槐絮慢半拍地回复:“我没有。”
像是担心谢淮则不信,她转过头来,打算以诚恳真挚的眼神说服他。
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谢淮则原本抿平的唇线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的褶皱半现,是标准的内双。此时定定凝视,却令江槐絮有种所有情绪无处藏形的感觉。
她战术性后仰,想要躲避这般灼热的目光。眼睛瞥向红绿灯,四十秒的数字让她第一次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的事。
下巴处恍然传来一缕微凉。江槐絮垂眸看去,谢淮则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长身微倾靠近,“姐姐,说谎可不好。”
——“你的脸出卖了你。”
他的视线在江槐絮的脸上辗转,沿着红润饱满的唇,到小巧挺俏的鼻尖,继而对上细致如画的眉眼。
江槐絮眼睛一眨不眨,只呆呆望进他的眸里,那明净的瞳孔里只能映入她的面容。
任由红霞染满瓷白如玉的小脸,谢淮则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嘴角的笑意明显了不少,上扬的弧度、玩味的神色,褪去了那层漠然,无一不像极初识时,顽劣又恶趣的少年。
经历一番面红耳赤,江槐絮原本把持方向盘的单手浅浅摩挲,如今再不见一丝松弛,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心跳迟迟不下,涌起无声的紧张。
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江槐絮停好车,低头正准备松安全带,手放在按钮上,几乎是“嗒”一声轻响落下时,身前覆下一层阴影。谢淮则握住她的右手腕节,俯身而来,另一只手跨过座椅的距离,稳稳落在她的肩上,微一使力,便将她往前推,恰恰拥入他的怀抱。
脱离了安全带的禁锢,却是谢淮则更加强势的桎梏。
江槐絮一愣。
这一动作来得突然,车内暖气尚未散完,热度再喷涌而上,她的脸微微发烫。
“姐姐。”谢淮则埋在她的颈窝,低哑的嗓音近在耳侧:“早点习惯我的靠近,可以吗?”
江槐絮的双手无措地放在身旁,缓缓抬高,绕到他的脖子后面,细微的动作以示回应。只是简单的一个拥抱,两人之间甚至保留一道空隙,像是要让她慢慢适应。
逼仄的空间内,除了两人此起彼伏的浅淡呼吸声,听不到一丝动静。
肩颈处的重量忽而卸掉,谢淮则抬头看向她,漆黑的眼里看不起翻涌的情绪,他的喉结动了动,言语间透着一丝难察的委屈,即便是依旧清冷的神色,也让人无比动容。
江槐絮别开目光,缓慢地回:“好。”
话音一落,她敏感地觉察到谢淮则的视线下移,像是某种大型狼狗收起了尾巴,深邃的目光融入了危险,正在毫不避讳地捕获猎物。
托在脑后的大手轻抚发丝,倏地用力,江槐絮被牵扯得更近,衣物相撞,丝毫距离都不剩。
谢淮则慢慢低头,呼吸声变重,眼看着就要朝她的唇贴近,江槐絮几乎没有犹豫,微微向后退开。脑海中却闪过刚才他说的话。
刚才他说,
——要习惯他的靠近。
江槐絮心说,不过是普通情侣的普通接触,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唇被她咬得更红,她一鼓作气,上半身向前倾,迎向他的动作。谢淮则低眸,察觉到她的姿势,同时也感受到手搂着的身躯,在微微发颤。他眼睫淡淡垂下,动作不停。
江槐絮已经做好会发生什么的准备,但却没想到薄唇往上,略过娇艳的唇,印在了她的发顶。
噢搞错了。
猎物不是她,是她的头发。
然而尽管只有这轻柔的吻,接触的刹那,似乎如同细小的电流窜至骨髓,引来一阵酥麻。
谢淮则退开了一点距离,一只手移到前面,将她脸颊的碎发撩到耳后,恰好露出红了半边的耳根。
江槐絮有点发麻,杏眼好像披上一层朦胧的雾,迷茫与失神交接。她还沉浸在刚才心跳失序的状态中,随后听见谢淮则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姐姐,不要这样看我。”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我。”
双眸对视,江槐絮清晰地从他幽幽的视线中捕捉到复杂的情绪,有不讲理的控诉,也有未消的残念。
“……”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江槐絮没有细想,也不敢直视他。走在路上,她一直反思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害羞,为什么这么被动,坐在驾驶座的分明是她,她才是该掌控主动权的一方。
她默默想了一路,最后想通了一点,她不是害羞,只是脸皮薄。努力出奇迹,说不定她多主动尝试几次,就能习以为常了。
江槐絮自认为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坦然接受了这一定论。
晚餐订在一家意式餐厅。
江槐絮特地做过功课,这家店情调十足,氛围拉满,情侣约会再适合不过。
走到餐厅门口,一男一女从店内走出,与他们正是迎面而来的方向。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身深色大衣,冷峻的五官冲击力极强,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令他看上去既儒雅又矜贵。
那人视线徐徐地落在二人身上,蓦地脚步一顿,温润的嗓音响起:“真巧,也来这里吃饭?”
走廊上再无其余来人,他不可能对别的人打这声招呼。
可江槐絮并不认识他。
过了一会儿,江槐絮才听见身侧的谢淮则悠悠启唇,惜字如金般的回复:“嗯。”
在这片静默中,江槐絮敏感地觉察到另一道视线,她目光稍移,落到了身后的女人身上,她的脸很有辨识度,小巧精致的下巴微扬,轻易看得出,是个娇贵的性子。
视线相接,她没错过女人脸上惊诧与顿悟,不过这般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随即她只莫名感到一股暗藏的敌意。
男人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轻轻颔首,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餐厅需要预定,有需要的话……”
话还没完整说出,却听见谢淮则漠然打断:“不用,没必要。”
他这样决绝的态度,看在梁惜顾眼里,却更像是闹性子的行为,他默了默,目光落在谢淮则和江槐絮交叠的手上,随即侧了侧身,颇为绅士地礼让一番,“那不打扰你们了。”
谢淮则收回视线,十指交接处,温度相连,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江槐絮温软的手背。
等他们进去后,一直站在后边的梁惜月才询问出声:“哥,那是谢淮则女朋友?”
梁惜顾迈开步伐,随和道:“应该是吧。”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梁惜月小心翼翼地斟酌台词,“照片上的女人。”
她这么一提醒,梁惜顾恍惚想起一桩时隔多年的事,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半垂,淡淡地说:“不管是不是,你最好收起那些心思,名义上他也是你哥哥。”
梁惜月低下了头,细长如蝶翼的睫毛轻眨,声音极轻,近似呓语地回话:“知道了,都过去这么久,早就没感觉了。”
梁惜顾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说:“这次回来,爸给你安排了岗位,先实习一段时间。”
梁惜月知道没法躲过这一劫,只讷讷应是,脑子却依旧停留在方才的一幕。
和记忆如出一辙,谢淮则依旧沉默少话,只不过少了少年时浓重的阴郁,他的样貌没太大变化,五官如刻,眉目清俊如初。
而那身淡漠亦如初。
还有一样不变的是,
不管时隔多少年,他看她的眼神,仍旧如同陌生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