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那位荷兰短道速滑队的主教练范比亚,顾染当年就调皮的称呼他范指导。
现在的范指导看上去和十几年前竟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让顾染一度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范指导摸了摸自己一脸的络腮胡“今年六十五,认识你那年才五十出头。”
顾染由衷的夸赞道“老当益壮,还能带队再战二十年。”
范指导问他“卡塔琳你们应该很熟吧。”
“卡塔琳”顾染歪头做思索状,“谁呀,没听说过。”
范指导提醒他“崔。”
顾染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崔智恩。崔姑娘来到荷兰就娶了个荷兰名字,叫卡塔琳,还挺洋气。
顾染耸了耸肩“十四五岁就认识,关系有多好也谈不上吧。”
范比亚说“这么些年来,我们的女队成绩越来越好,尤其是卡塔琳加入我们之后,在四个女子项目以及混合接力的比赛上,我们都具有夺金的实力。”
“但是在男子项目上,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太大的起色。”
范比亚又冲着顾染笑了笑“我这个年纪,没两年也该卸任了,所以我希望在明年冬奥会上,我们的男队能有所突破。”
顾染身体后仰,手撑在地面上,半眯着眼看他“你的意思是”
范比亚笑道“小染,你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顾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我已经三十岁了,许多运动员在我这个年纪早已经退役,为什么你认为我能替你实现愿望”
范比亚笑起来非常和蔼可亲“我知道你已经三十岁了,最近正在因为伤势困扰,已经在荷兰呆了两个月。又因为韩国队那个郑敏禹的事情,深陷舆论压力”
顾染对这个深陷舆论压力有点疑问,因为他在阿姆斯特丹养伤期间远离网络,从未打开过任何社交软件,对于网上这些腥风血雨并不了解,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范比亚接着说道“中国队夏天会去加拿大封闭集训,这件事你知道吗”
顾染摇摇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平时徐清他们给他打电话都在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有替训练的事情,更没有催他回去,让他安心养伤,别操心其他的。
范比亚了然的点点头“我想,你现在也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不如留在荷兰,你说过你喜欢这里。”
“我知道你是学计算机的,冬奥会之后,如果你想退役,从事专业领域的工作,我相信,欧洲有许多学校、研究机构或者知名企业欢迎你的加入。”
听到这里顾染总算弄明白范比亚今天来找他的目的。他今年三十岁,退役之后又复出比赛,世锦赛上导致韧带撕裂,留在荷兰养了两个月,至今没有回国,因为郑敏禹单方面的碰触,导致他深陷舆论漩涡,中国短道速滑队并没有向他透露过今年夏天的外训计划
基于以上各种信息,范比亚认为自己可以像攻略崔智恩那样攻略顾染,让他加入荷兰国籍,替荷兰短道速滑队效力。
顾染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仰起头注视着天空飞过去一群不知名的鸟。
范比亚也不催促他,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顾染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有答案了。”
范比亚心下一动,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有一丝紧张“说说看。”
顾染转过头来,冲着他笑得很纯真“我复出就是为了代表中国队参加冬奥会,如果他们不肯要我,我会毫不犹豫选择退役。”
“我这辈子只为中国短道速滑队效力。”
他将一颗赤诚之心掏出来摆在范比亚的面前,红得刺眼,也容不下别的。
当年美国队用名校深造诱惑他,顾染都能做到不为所动。今天范比亚的“请求”听起来更有诚意,顾染仍旧毫不犹豫的拒绝,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祖国一片赤胆忠心。
听到他那句“我这辈子只为中国短道速滑队效力”范比亚就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说服不了顾染。这位老教练很是果断的放弃了这个话题,由衷的敬佩他的坦诚与忠心。
两个人又坐在河边扯了几句闲篇,范比亚便告辞离开。
顾染仍旧在海伦芬住着,一点也没着急回去。
两周以来,有不少人过来找过他,除了范比亚,还有马尔科、崔智恩。
尤其是崔姑娘,陪着他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都舍不得走,还以为郑敏禹的事情,反复跟他道歉。
顾染摆了摆手“你不用跟我道歉,真的。我都没关注过这件事情。”
崔智恩表示不理解“他在媒体面前说一些根本就没有的事情,你一点也不愤怒吗”
顾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在我面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人们不会在意失败者说了什么,只会觉得他是个小丑。”
崔智恩咬着下唇“但是我很生气,我接受不了别人那么说你。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就是完美的。”
顾染不置可否,但还是真诚的道了声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我也不是。”
他的言下之意是“你不必对我这么执着,不会有结果的。”
但是崔姑娘很想得开“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顾染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两周之后,顾染在海伦芬的河边迎来最后一位访客。
他的恢复性训练全部接受,左侧膝盖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
这天海伦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在河面上击打出圈圈涟漪。顾染悠闲的躺在河岸边,任凭雨水打湿他身上的t恤和短裤。
这时候忽然有个人走到他的身旁,手里撑的长柄伞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有人从上而下俯视着他“你也不怕感冒。”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顾染翻身坐起来,大长腿搭在河岸边,不知从哪儿摸出眼镜带上,这才看清楚,来人是他那个有半年不曾见面的同学、同事兼室友危岳宁。
顾染拍了拍身旁“危老师请坐。”
危岳宁将伞放在他身后的空地上,从善如流的席地而坐“此间乐,不思蜀。”
顾染拿胳膊撞了撞他,笑道“我这是养伤。”
危岳宁关心道“伤势怎么样了”
顾染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已经完全好了。”
危岳宁看看四周,就算是灰蒙蒙的阴雨天,这座小城也并不显得压抑,反而别有韵味。
“这就是你给自己挑的终老之地”危岳宁点点头,“还真不错。”
顾染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休年假,随便走走。”
顾染挑眉“随便走走,走到这儿来了”
危岳宁无奈的笑了笑“特意过来找你,行了吧。”
两个人无言的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雨渐渐停了,阴云散去,天气开始晴朗,空气中有泥土的清新味道,周围的建筑物也被雨水冲刷的明镜如新。
“伤好了,怎么还不回去”
顾染低头看着河里漂浮的树叶“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摔倒的那一刻,我甚至想到自己以后会不会站不起来。”
危岳宁问他“你后悔了吗”
顾染摇头“绝不后悔。”他苦笑了一下,“这里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有点提不起勇气再回去。”
危岳宁听得似懂非懂“你不敢再上冰场了”
“不全是,”顾染随手拧了一把t恤的水,“我浪费了半年时间,回去之后又要重新开始。”
“我早就说过,少年得志并非幸事。到了我这个年纪摔一跤,再爬起来需要莫大的勇气。”
危岳宁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知道这话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该回去的时候,一点也不会犹豫。
顾染说“我一直在想,这次复出,除了冠军,我还能为我的教练和队友带来什么”
“冠军还不够”
“不够。”
顾染站了起来,伸手又把危岳宁从地上拉了起来,后者收了伞,跟着他往酒店的方向走。
“我希望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让小队员能够成长起来。未来即使没有我,中国依旧是短道速滑赛场上不可撼动的强国。”
危岳宁抬起头来,看到了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太阳,又想起刚才他随意吟诵的一句定风波。他以前就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苏轼的词,想来应该是非常欣赏这位北宋大家。
于是,危岳宁便说道“乌台诗案之后,苏轼被贬黄州,那一年他42岁。寒食帖赤壁赋念奴娇临江仙,还有你刚才念的那首定风波都是在这段时间所作,这是他一生中的至暗时刻,却让他从此真正登上了文学顶峰。”
危岳宁拉住他“我想,你的选择绝不是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而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顾染听懂了,于是点点头“是到了归去的时候。”
危岳宁刚到欧洲就马不停蹄的来海伦芬开导他,为了表示感谢,顾染又陪他在欧洲各国逛了一圈。
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国家队马上要开启在昆明海埂基地的集训,顾染算好了日子回来的。
程森在公寓楼下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哎哟,这谁呀”
顾染拖着行李箱往楼上走,随口答道一句“你儿子你不认识了”
“我儿子”程森想了想,“我以为我儿子要定居荷兰,不打算回来了。”
这些日子,他们差不多两周联系一次。其实很多次,程森都想问他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但每次都被徐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徐清太了解顾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孩子思想包袱太重,让他在那边多放松放松,释放压力。”
程森无可奈何“你就惯着他吧。”
“我就惯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
顾染归队之后还是做了个身体评估,结果显示,他的各方面情况非常好。并且他在海伦芬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恢复性训练,现在直接投入到赛季前的备战也没有任何问题。
距离顾染受伤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他都没有上过冰。现在换上装备站在冰面上,脑子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受伤的瞬间,那种韧带撕裂的剧痛从记忆深处涌上来,竟然让他有些迈不开步伐。
“怎么了”高梓逸紧张的靠过来,“哪里不舒服吗”
顾染自嘲的笑了笑“有点心理障碍需要克服一下。”
高梓逸向他伸出手“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前面几天,顾染并没有跟全队一起合练,而是在高梓逸的陪伴下,开始慢慢适应冰上训练。
小高师兄对他一向温柔又有耐心,陪着他一点一点慢慢适应。
很快,顾染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可以无障碍的接受在冰面上快速滑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届冬奥会写完就完结了感谢在2022042423:18:442022042523: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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