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天晚上的人群似乎散去得格外迅速。我放轻动作关好灯和门窗，走下楼梯的时候看见浓艳的火烧云盘踞在天空中，学校大门处是难得的清净。

    太阳已经躺下去了一些，空气中仍然还残留着闷热的水气。越来越走进校门的时候，我的心越是怦怦跳。从教学楼到学校门口这一条最近的路，严浩翔先走过了，我顺着他的步履轨迹走，像是同他并肩走在校园里。

    校门处门可罗雀，连摆摊的小贩都陆续离开了，留下了地上的油渍或者调料污渍，看得出来已经是清扫过的痕迹，但仍然将空气腌了一种味道。这样平静的校门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可我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这幅景象颇有些风暴前的平静的意味。手机被放在家里，联系不上严浩翔，不知道他有没有平安到家。惦记着这些，站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恨不得拔腿冲回家。

    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许久，经过门口的出租车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站在原地五分钟等不来一辆车。我感觉校服下的汗水从皮肤渗透出来，顺着皮肤滑落下去。无数私家车从我的面前飞驰而过，车尾喷出来灼热的气息让我内心更加烦躁。

    到家后是半个小时后，父母已经在餐桌旁等我。白母见我回来了，立刻起身去厨房端出在灶上温着的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我一边脱鞋子一边将书包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屋内空调的冷空气让我一瞬间从夏天到了秋天，汗水似乎被凝固在脸上：“校门口人太多了，我等那些人走了再走的。”

    “嗯，快来吃饭。”白父放下手机跟着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筷。

    这顿饭应该是美味的。饭桌正中央是清蒸鲈鱼，葱丝被热油烫得发亮，酱油将鱼肉的颜色染深。灯笼椒是鲜艳而美丽的红色，米饭颗颗分明，在空中冒出一阵热气。我一口一口夹着菜送入口中，满脑子都是路上心中的担忧。

    心里暗自懊悔回家的一瞬间应该直接进房间问问严浩翔到家没有，而不是在父母的注视中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餐桌旁边，这顿饭有些食不知味。

    “多吃点。”白母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大块鱼肉到我碗里，酱汁顺着碗的边缘滑下来。一边答应着一边默默注视着碗中最后仅剩的两口饭。

    急匆匆地扒晚了最后两口，随手扯了一张纸巾，一边大喊着“我吃完了，洗碗叫我”，一边擦着嘴到玄关处去，拎起不算沉的书包急匆匆地朝房间走去。进了房间将书包放在凳子上，在剩下的空位上坐下来，拉开抽屉，长按开机键。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光点亮起来的时候，心中才稍微有些宽慰。开机的铃声响过后我迫不及待地解锁，手机外壳似乎是有些滑。划开之后看见了好几条未读消息。点开一看，好几条都是严浩翔发来的。

    “我到家了。”显示的时间是六点过。

    “你到家后告诉我一声。”

    “到家了吗？”

    “还没到家吗？不会忘了吧。”

    “你没事吧？”

    刚看完之前这几条，一条消息瞬间弹出来：“我看见你房间的灯亮了。”

    我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一瞬间什么也没看清楚就又收回了目光，回复道：“刚回家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就被爸妈拉去吃饭了，不好意思啊，之前的消息没看到。”

    “没事，到家就好，公司说声明会在这两天抓紧发出来的。”

    “我知道了，今天人那么多，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

    严浩翔似乎是为了让我放心一般，回复了这四个字，紧接着又发来了一句：“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是神的手一样瞬间将我从虚幻的世界拉回到了现实。我想，严浩翔应该是习惯了这种样子的生活。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高喊着他的名字，想要靠他近一点，随之而来的是隐私的缺失，生活的被窥视。如果要得到什么，必定会失去什么。

    在不正义的目光之下这样生活了数年，人似乎也会被蒙上一层阴影。这三个字似乎将严浩翔和我拉开了好远的距离。但是我看见的他，仍然是一个少年。

    担心起严浩翔的时候，心里就会忘记自己的处境。门外一直没有传来让我洗碗的呼喊声，等我在凳子上坐到腿麻的时候起身出去看，发现碗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了碗柜里，餐桌被擦得一尘不染。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为了经过的人能够看见路不至于绊倒。我在客厅里只站了三四秒，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再一看的时候，官方的澄清声明已经发出来，短短三分钟之内就被顶到了热搜。每天都在等待声明的发出，但真正看到官方通告的时候心里的一团火倒像是被浇熄了一般，难以再起波澜。

    公司发的声明简洁明了，直接一张律师函被置顶在主页，大意为造谣的人将会被追究法律责任。学校则是提供了多种证据，包括学校监控片段和老师的证明，承诺会再次加强学校安防，避免校外人员再次混进学校。

    好奇心使我点开学校放出的那一小段监控，左看右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来。画面里严浩翔和我擦肩而过，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在第三次观看的时候，我终于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段画面被裁剪过，明显感觉画面被放大了一些，保持宽高比的前提下，刚好裁剪掉了躲在暗处拍照的那个人的身影。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拿着同桌的手机不知道看了这段视频多少遍，清楚地记得在走廊尽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想到这里，我后背有些发凉，急切地翻到和同桌的对话框，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周四的时候，她转发了我一个链接。链接里是原版的视频，被人匿名发在了一个空间里。当初点进去看的时候视频禁止下载和录屏。

    我迫不及待地再次点进去链接，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灰色的页面似乎在提醒着我这一切像是一场虚无。一边焦急地想着“怎么看不到了”一边问同桌还有没有这个视频的内容，同桌很快回复我说大家都看不到了。

    “当时只顾着吃瓜，都没有人想到这个视频还会被弄没，早知道该用手机录下来了。”

    同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懊恼，她的情绪似乎一下感染到了我，倒让我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后我这样回复：“算了，肯定是学校不让我们看了呗，误会澄清了就行了，反正官方声明都发了，就当这件事过了吧。“

    “行，我们班同学都会在微博上力挺你的。“

    同桌回复了这一句话便逃之夭夭，我又重新翻看起微博来。这两则声明在暗流涌动的海中炸起了巨浪来，浪涌过之后就平静了。官博下面都是清一色的相信严浩翔，支持严浩翔的评论和对私生的声讨。

    接连而来的是有人放出了今天下午放学的视频，严浩翔被挤在一群人中间进退两难，光是看着这个画面就让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微博的风向一瞬间大变。团体微博不得已提前几天放出了新歌预告的片段，为风向的大转变做了一个完美的结尾。

    这些动作不过在短短一小时之内，似乎让之前所有的不美好一瞬间被击破，微博上一片祥和的氛围让我怀疑自己前两天的经历是不是属实。但是担忧的心情不会被完全抹去。我有些忐忑地翻看着评论，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时钟显示十点的时候我刚洗完澡从浴室走到房间，空调风吹着身体上残留的水珠冰冰凉凉的。拿起手机一看，是同桌发来消息。

    “微博上那个视频……不对吧。”

    “嗯，被截掉了。”

    看似是漫不经心地回复，实则内心包含着快要溢出来的无奈。如果是校外人员，这么黑的身影当然看不出到底是谁。费尽心思截掉这一部分，宣称学校监控只有内部工作人员才能看，放出来的片段自然会让人产生这就是原视频的错觉。

    可是或许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提前将原本的视频发出来，已经在学生之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或许他们知道，只是为了给我们提个醒。为了学校的声誉，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只是这样的欲盖弥彰，只会让看过原视频的人相信拍照的绝非什么混进来的校外人士。

    想到这里，我垂下手躺在床上，突然不想动弹，感觉似乎自己做什么都是被一步步安排好的。灯光很刺眼，让我看不见其他的事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句话，我们是浪潮中的一片树叶，一颗石子，唯独永远无法成为浪潮本身。

    “铃——”语音通话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我一个打挺精神了起来，迅速关小铃声音量，有些心慌地看了一眼门口，还好关了门。四处翻找找到耳机后插上，一看竟然是严浩翔打来的语音通话。

    塞上耳机调整情绪，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接，于是提示界面在我犹豫的注视中退出，未接来电红色的字体顺势出现在屏幕上，于是我犹豫的内容变成了要不要回拨。好在我正在纠结之时，严浩翔再一次打了过来，我看着界面上显示的严浩翔三个字，手指轻敲，接通了电话。

    对面沉默了两秒：“喂？”

    “嗯。”

    “你没事吧？”

    严浩翔的声音像是将一千个一万个酥脆的饼干碾碎，细细地铺洒在道路上让阳光晒过。听见他的声音我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你看官方通告了吗？”

    “看了，现在就算是结束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吧。”严浩翔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都犹豫了起来，然后似乎是为了安抚我表示这件事情应该是结束了。我听出他话语中的意味，并不想追根究底，也不想反驳他。

    “我明天要去公司上课。”严浩翔话题转变得有些生硬。

    “嗯，路上注意安全。”

    “我们……这段时间……”严浩翔的声音越说越小。

    “嗯，我知道，马上期末考试了，大家都挺忙的，我就认真准备考试了。”察觉到严浩翔的窘迫，我立刻开口这样接下去，一口气说完的时候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但是想起刚才说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沉默地等待了两秒，然后听见严浩翔那边传来低低的压抑的笑声，这笑声一下就把我的忧虑扫光，连沉重的心都轻快了起来。

    “好，考完试后见吧。”

    严浩翔这样说。这似乎是一个约定，又像是一个承诺，打得我措手不及，好像我们考完试之后一定会再见面似的。我闷闷的出声：“嗯。”像是答应了这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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