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大亮,沈芝草还在床上蜷着,睡意朦胧中听见有人推了推门,她松松散散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把床帐撩开一角,看见门外头蜻蜓的身影正影影绰绰的晃。
蜻蜓听见里屋有了动静,才轻轻地问了声:“小姐,可醒了?”
沈芝草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又躺倒下去。
脑袋刚挨着枕头,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蜻蜓说了句,“那我可进来了。”
沈芝草只觉得眼前突然显现出一片亮意,是蜻蜓把床帐撩开了,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把被子往头上卷,却被蜻蜓阻止,
“小姐,您快起来吧,我服侍您更衣。”
“什么时辰了?”沈芝草揉着眼睛。
“已经辰时过了半刻,再不梳洗,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蜻蜓把她从被褥里揪起来,扶到妆镜台前坐定。
沈芝草已经清醒了大半,今日就是初府的大宴,想起来昨夜入睡前,叮嘱蜻蜓务必在辰时把她叫起。
这些日子沈芝草平日里常去布庄查账,有时偶尔也像颜品宜一样坐坐店,不过总是被沈老爷发现后提溜回去。
后来沈老爷见自己女儿的主意越来越大,每日在外,气色也好了不少,便松了口,给了她繁华地段的一个小铺面让她练手,只不过只允许她做幕后东家,万万不可坐店。
这一世沈芝草决心要把生意做好,便想着借着着初府的宴会的机会宣传一下自家的布面,这也是颜品宜教她的方法。之前颜品宜就借着这种宴会,拉到了好几个家世家女眷的水粉生意。
蜻蜓已经给她挽好了发,拿出了几套新做的衣裳准备给她换。
“小姐,这些都是用咱们铺子里新进的布匹坐的,您看看想穿哪一身?”
蜻蜓拿起一件红色重绣的衣裳问,
“您觉得这件儿怎么样?我听说初大人好像是个大官儿,他们家办的宴会肯定来的人也都是厉害的,这件衣服的料子最贵,是织锦缎,京城里别家布庄的织锦缎可都没有咱们的好,而且这衣裳的绣样是也花大价钱请的苏州的绣娘,用的是打点绣,精妙极了,绝不会被比下去。”
能看出来,蜻蜓是用了心的,挑出来的几件衣裳都足以为沈芝草的小布庄打出名头。
蜻蜓的想法,从沈家自己人的角度看来不无道理,自然是希望自家小姐能够出挑,选择的绸缎也大气,定能获得世家小姐们的青睐。
可沈芝草却有别的思量。
她这次去赴宴,可不是要艳压群芳的。初府的宴会,请的大都是世家小姐,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穿的太过招摇反倒不好,更何况她还是沾了初小姐和颜品宜的光才有的这个机会。
沈芝草的眼神在几套衣服之间流转,最后终于停留。
那是一套水绿色的素软缎春装,在蜻蜓眼睛里,是最不起眼的一套。
“小姐,这件会不会太素气了些……”这也太淡了吧,放在人群中,还哪里看的到哇!后面的话,蜻蜓没说出来。
沈芝草看出来蜻蜓的不解,也没着急跟她解释,只是张开双臂示意赶紧换上。
蜻蜓从托盘中将衣服拿出,给芝草换上,又帮她系好了带子。
沈芝草整理好了衣裳,走到了铜镜跟前。
妆镜台上的铜镜只能模模糊糊照到半身,她又转过身来,看向蜻蜓,
“怎么样?”
蜻蜓这才看出这件衣裳的玄机。
沈芝草在蜻蜓跟前转了个圈,衣摆的下角绣了从兰花,花间飞着几只鹅黄色的蝴蝶,沈芝草转起身来,哪蝴蝶竟像在花丛中飘飞一般!蜻蜓只见裙角飞扬,灵动非凡,一瞬间她似乎能嗅到似有似无的兰花香。
这件衣裳似乎把香气都绣活了!
水绿色淡雅,配上修的兰花相得益彰,衬得沈芝草愈发显出人淡如兰的气质。
本来自绣球招亲之后,蜻蜓总觉得小姐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是爱笑了?
以前的小姐,鲜少出门,偶尔去到园子里面逛逛,也是挑个亭子坐着读书绣花,一坐就是一天,眉尖也时常蹙着,举手投足带着哀愁,像那说书人口中的病西施。
小姐本身就喜欢兰花,沈老爷便寻了不少名贵品种,在庭院里种下,原本在畹城,气候温润,长势还不错,可到了京城,就枯萎了好几株。大抵是那些兰花们也随了自家小姐一样娇惯吧,她想。
蜻蜓以前一直觉得,兰花最配小姐,可自从抛绣球招亲之后,这种感觉就渐渐弱了,小姐变得爱笑了,还时常往出跑。要现在让蜻蜓说,她觉得如今的小姐像株向日葵。
可是今天,看见沈芝草穿着这身衣服,蜻蜓觉得小姐还是那株兰,只不过今日开的灿烂,淡雅之中还含着生气。
沈芝草敲了一下蜻蜓的脑袋瓜,让她回回神。她转一圈儿是像让蜻蜓看剪裁,怎么这小丫头还开始神游了。
蜻蜓摸了摸脑门,“剪裁……”
她突然注意到,这件衣裳的剪裁对于沈芝草来说,十分合身。
以往的衣袍都是宽袍大袖,追求新意也只不过是在料子和纹样上下功夫,可自家小姐身上这件却动了剪裁,穿在沈芝草的身上,显得她身材纤盈。能看出腰身,可偏偏还不那么过分,领口处的盘扣用的极为严谨,也不失庄重。
“那件大红色的是织锦缎,多是给大户人家做喜服用,用它来做常服未免现得有些用力过猛。”
“藕荷色这件,”沈芝草将衣裳展开,“用的也是织锦缎,只不过次了一等,你觉得如何?”
蜻蜓摇摇头,“我就觉得,穿就得穿咱们铺子里最好的,这种水平的织锦缎,京城里大部分说得过去的布庄都能买到嘛。”
沈芝草笑了,“我留这件儿就是因为它中规中矩,平日里穿着出去跑跑,挂了蹭了也不心疼。”
蜻蜓见自己说对了,也跟着小姐笑了,
“我就说嘛,而且这上面绣的桃花,也太粗糙了些。”
沈芝草摸了摸桃花瓣那略显粗糙的针脚,点了点头,“绣工确实有些俗了,要是赴宴穿可就真平平无奇了。”
还是小姐身上穿的这件最好啊,蜻蜓跟着点头。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拿一等的其他颜色的织锦缎照着你身上这件剪裁呢?那样岂不是更好?”
“不行的,”沈芝草对着铜镜又理了理衣裳,“织锦缎布料太厚重,本来就是比较规矩死板的料子非要这么用就现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沈芝草打开妆镜台上放着的景泰蓝首饰盒,挑出一副素净的耳坠儿带上。
“就算是云锦也不行,必得是像素软缎这样轻软的布料。”
蜻蜓拿出配套的素云簪给她戴上,一面听着她说,
“再过月余日,天气就热起来了,到时候素软缎也穿不上了,这些世家小姐们要是定下,用更轻软些的料子也能做。”
听到这里,蜻蜓对自家小姐简直钦佩的不得了。
前厅已经备好了饭菜,沈芝草也妆发齐全走出里间。
蜻蜓跟在沈芝草身后,觉得小姐真是聪明极了。她之前还担心小姐往后和卢姑爷在一块儿会落得下风,但现在看来根本不会的好吗。
她们家小姐那么聪明,肯定能把姑爷迷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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