羂索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  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但此刻,他却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混乱的大脑里充斥着昨晚的记忆碎片。

    那些碎片像是装满罐子的彩色玻璃珠,  折射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缤纷色彩。

    其中最为清晰的一幕便是他将虎杖仁推倒在地板上,然后跨坐在[祂]的腰腹,  拿着一块锋锐无比的玻璃碎片抵住了[祂]脖颈的那一瞬间。

    之后便是一些绮丽而旖旎的零碎画面,  还有他被[祂]弄得崩溃流泪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痛斥。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跟我接吻的牛郎是你假扮的吗?”

    ——“哦?原来你发现了啊。”

    ——“还敢联合杀手做戏接悬赏令骗我!”

    ——“谁让你平时那么吝啬,只有在不得不给出奖赏的时候,  才会陪我玩些有趣的东西。”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

    羂索皱眉“……”

    ——所以,  他们到底约定好了要做什么?

    因为在跟虎杖仁相处的时候做了很多承诺,  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毕竟,  他在做出承诺的时候压根就想过要兑现,  又怎么会用心记住这些山盟海誓呢?

    虽然可以直接问虎杖仁具体的内容是什么,但羂索的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去问。不然,  很可能又会被拖进狱门疆里经历一番濒死的快乐。

    羂索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算了,  不想了……”

    他的头发在宿奈麻吕出生之后没多久,  便再次剪短了,从差不多齐胸的位置上移到了耳朵的附近。原因当然是宿奈麻吕手太欠了,  力气又大,再不剪短的话,他怕不是要被她给薅秃了。

    羂索的自我调节能力极强,刚才还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在虎杖仁面前丢脸了,  他便又立刻释然了。

    ——总之虎杖仁要是问起,  他就假装自己昨晚喝断了片!只要他的脸皮够厚,他就是无敌的!

    卧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羂索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过去。

    身形高大的粉发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香织,你醒了啊。那就快起来洗漱,准备下楼吃饭吧。”

    羂索淡淡“嗯”了一声。

    也不需要他费口舌赶人,虎杖仁便很识趣地说道“那我先下去了。”

    这也算是他们三年下来,磨合出来的默契了。

    虽然羂索心里并不是很想要这份该死的默契,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虎杖仁之间,确实存在这么一种东西。

    羂索洗漱完毕,慢吞吞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客厅的地垫上面,胀相又在忽悠着小悠仁叫他哥哥了。

    虎杖倭助见怪不怪地坐在一旁,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一开始他还会试图纠正,但久而久之就没有再管了。毕竟相一郎虽然年纪更小一些,但身形样貌已经长得比大他将近十五个月的小悠仁更加成熟一些。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站在一起的兄弟俩,肯定会第一时间认定相一郎才是哥哥。

    小悠仁被相一郎这么温水煮青蛙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没有了大人的及时纠正,还真的混淆了脑海中的记忆,以为自己是弟弟,相一郎才是哥哥。

    毕竟小孩子忘性大,大脑也还没有发育完全。而在小悠仁这个年龄段的记忆,通常也是短期记忆,等到长大之后,一般也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

    羂索饶有兴致地想,要是等到小悠仁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竟是大哥,那个场面应该会相当好笑。

    于是他在吃饭之时,就跟坐在一旁捣糯米的虎杖仁随口提了一句。

    虎杖仁说“正好,马上四月份悠仁要上幼稚园了,不如就让相一郎也去上幼稚园吧。不然,‘弟弟’上学去了,‘哥哥’却还待在家里,那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羂索沉默了几秒,“……嗯,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你捣糯米是准备要做什么?”

    虎杖仁答道“做四色牡丹饼,春分那天要用来祭祖,所以先试着做做看。等下要尝尝吗?有黄豆、红豆、黑芝麻和青海苔四种口味,你更喜欢哪一种?”

    羂索笑了笑,“行啊。等你做完要是味道还不错的话,我就尝尝看吧。至于更喜欢哪一种,等我吃了才能知道吧?”

    下午,虎杖仁做的四色牡丹饼新鲜出炉,味道果然非常不错。

    虎杖家除了年龄太过幼小、胃肠道功能还不足以支撑消化这种点心的宿奈麻吕之外,每个人都大饱口福一番。

    为此,宿奈麻吕还气得揪掉了里梅的一撮头发,大发了一通脾气。

    还好里梅会用反转术式,可以治疗自己的伤势,否则肯定会被她搞得年纪轻轻就斑秃了。

    小悠仁过完三岁生日之后,他上幼稚园的事情也算提上了日程。

    根据日本政府的明文规定,三岁到五岁的幼童必须要上幼稚园。而三岁以下的孩子,则可以选择去托儿所或者保育园。当然,后者并非强制规定,家长愿意的话,自己在家里带孩子也完全没有问题。

    胀相知道小悠仁即将要去上幼稚园的事情后,第一时间跑来找虎杖仁,“我也要去上幼稚园!”

    虎杖仁静静看着次子,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但你还不到三岁啊,相一郎。”

    胀相仰头看着[祂],“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爸爸。”

    虎杖仁本来就打算让他和小悠仁一起去上学,便也没有继续为难他,“我确实有办法,但要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胀相看着[祂]的眼神带上了点警惕的意味,“……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虎杖仁揉了揉次子的海胆头,“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相一郎,你好像从来都没叫过香织‘妈妈’吧?”

    胀相脸色微变,艰难地吐出字句,“……你想让我……喊他‘妈妈’?”

    虎杖仁眨眨眼,“不行吗?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能跟悠仁一起上学了,你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哦。”

    胀相心念电转,要是因为不能上幼稚园就被揭穿了事实,那他作为长兄的尊严岂不是要一夕全无?想到小悠仁可能会以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之间兄弟情破裂,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立刻投降了,神情屈辱道“好吧。”

    虎杖仁温柔一笑,恶魔低语道“乖孩子,等你做到了,我们再来聊聊你上幼稚园的事情。”

    胀相“……”

    当晚——

    胀相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爆炒鸡肉,拿着勺子从里面舀了一块姜送到了羂索的面前,脆生生道“妈妈,吃肉。”

    羂索被他这一声“妈妈”叫得虎躯一震,险些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饭菜,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就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虎杖倭助满脸感动地说“相一郎可真乖巧懂事!香织,快接过去吧,别让孩子等太久了!”

    虎杖倭助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所以没看出来相一郎孝敬的食物不是鸡肉,而是一块姜。

    “……”羂索面带微笑地看着胀相,语气核善“相一郎,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他用筷子夹走了勺子里面的那块姜,将其放进自己的碗里,但是并不打算把它吃下去。

    胀相幽幽地看了一眼他碗里的姜块,说道“妈妈,你怎么不吃我给你的那块鸡肉?”

    他话音刚落,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羂索,只除了对外界漠不关心、自顾自干饭的宿奈麻吕,以及忙着伺候宿奈麻吕吃饭的里梅。

    羂索“……”

    ——真是个讨厌的孩子,当初怎么没把他塞进马桶里溺死算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虎杖仁,粉发男人朝他轻轻眨了眨浅金色的眼睛。

    羂索夹起姜块咬进嘴里,果然是鸡肉的口感,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愣住的胀相,“谢谢相一郎,鸡肉很好吃哦。”

    胀相看了看神情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虎杖仁,又瞥了一眼羂索,气鼓鼓地抿紧了嘴巴。

    虽然没有成功地捉弄到羂索,但吃完了晚饭之后,胀相还是兴冲冲地跑去书房找虎杖仁了。

    虎杖仁问道“你是要和悠仁一起上小班,还是去上中班?”

    胀相果断道“小班!”

    虽然上中班的话,确实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让小悠仁叫他哥哥,但是等到他去上小学的时候,势必会与还在幼稚园的小悠仁分开一年。

    胀相非常担心自己不在的话,傻白甜的小悠仁会被别的孩子欺负。毕竟,他只用了几颗糖果,就忽悠得小悠仁改口叫他哥哥,很难不怀疑小悠仁以后要是被人卖了可能还会帮人数钱。

    虎杖仁慷慨地满足了相一郎的要求,幼稚园的入园条件在[祂]的钞能力面前形同虚设。而且,相一郎与普通三岁孩子差不多的身高样貌也让园长打消了心里的犹豫。

    于是,在这一年的四月初,小悠仁和相一郎一起去上幼稚园了。

    两个孩子穿着幼稚园统一发放的制服,参加了幼稚园的入学仪式。

    虎杖仁抱着摄像机坐在礼堂的观众席,录制下了两个儿子珍贵的童年影像。[祂]的身边依次坐着身穿传统和服的羂索、虎杖倭助和里梅,宿奈麻吕则躺在里梅的怀里昏昏欲睡。

    仪式结束之后,一家七口在幼稚园繁茂的樱花林里拍了一张全家福。

    等到照片洗出,虎杖仁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一个十分厚重的相册里面。这个相册里不仅有[祂]拍下的幸福日常的瞬间,也有[祂]最初与妻子的本体一起在横滨拍的大头贴。

    羂索看着丈夫将相册重新放回了抽屉里面,然后阖上抽屉起身离开。

    他由衷地希望,以后不会有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人来翻看这本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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