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桃抬头望天。
她已经不记得和谢辞渊留下的元神对峙了多久。
在秘境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速, 精神持续高度紧绷，随时需要应付对面的攻击，她感觉自己好被扯成两半, 完全没办法专心。
总感觉谢辞渊像是离开了很久。
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突然一记风刃擦着桑桃的脸劈下来, 她顿时心惊，躲避得不太及时, 被削掉了一缕发尾。
“专心。”谢辞渊的分神站在对面, 冷冷盯着她。
桑桃：“……”
呜呜呜头发掉了好心疼。
她气得插起腰, 指着谢辞渊大声骂道：“你削我头发！你害我变秃头少女你有什么好处？你只会得到一个秃头女朋友！”
谢辞渊的气质依旧像个冷面杀手。
只剩一半的元神，他反而越发不做人了。
桑桃能感觉到, 他身上满到快要控制不住的戾气, 尤其是在攻击的时候。
刚才那一下, 她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要是躲迟了一步，恐怕会被削掉半边脸。
还好现在只是神魂状态，本体没有受伤……
桑桃很恨地想，等出去了以后，她要给臭臭龙头上的毛全拔掉, 让他做一只秃秃龙！
只是……
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桑桃能感觉到，她的修为一直在成长，谢辞渊说的没错，只有实战，而且是直逼生死的实战，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她的修为潜力。
可是从合道升至大乘, 这两个段位之间隔着的差距犹如天堑。
她已经累到快不行了, 可还是没感觉到要突破的临界点。
而头顶的天空，就在刚才已经恢复平静了。
可谢辞渊的攻击性却越来越强。
桑桃心下微沉。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谢辞渊才是大反派，除了她, 没人能伤到他……
而她不会这样做，所以，他不会有事。
桑桃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胸腔内，心跳却早就开始混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谢辞渊灵场互通，可能是因为她修为提升，可能是太长时间待在他的神府内，他们之间的状态早就已经互相影响。
谢辞渊似乎在担忧什么。
桑桃突然发觉，她从这个世界醒来以后，已经好久没经历这样的焦虑了。
最开始，是担心被清仑宗的人抽去灵骨。
误打误撞，被谢辞渊抓回魔域，开心担心被他杀死。
再后来……
谢辞渊在她身边，就像一把巨稳定又可靠的保护伞。
有什么事，他来扛。
有什么危险，他去挡。
桑桃实在是待在他的保护圈里太久了。
一个能让谢辞渊如此动怒，不惜逼着她，在这么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人，不管他有多危险，都不至于让谢辞渊这么紧张。
除非，那人的目的不是谢辞渊。
而是她。
此刻，桑桃的神府内。
小黑莲被关禁闭好长时间了。
它只是一朵花，不会说话，也没有完整的意识，吃东西，和小奶龙打架，都是靠着它的本能。
它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它只知道，从它存在这里，就一直有桃桃的陪伴。
桃桃不是每天都能进来看它，因为那个讨厌的狗男人总缠着她。
可是桃桃每次来，都是小黑莲最开心的时候。
有时候桃桃会帮小黑莲，不让狗男人欺负它。
最近，桃桃每天都会给它带好吃的，吃了以后，小黑莲能长高高，长壮壮。
桃桃已经好久没来看莲莲了。
它被关起来，出不去，它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定是那个狗男人，它不让桃桃来看它。
小黑莲郁闷得不行，和桑桃同款咸鱼瘫姿势，一朵花平躺在地，每朵花瓣都失去了梦想。
它只是朵花，就算再伤心，也没办法像常人一样哭出来。
它也叫不出来，因为不会说话，发不出声音。
虽然桃桃能听懂它，可现在狗男人的禁制太厉害，它已经感觉不到桃桃的灵力了。
小黑莲第一次开始思考，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开始，它不知道自己是朵花，因为在桑桃神府里，除它以外，没有和它长成一样的东西。
后来它见到桃桃，她叫它小黑莲。
唔……虽然它不知道小黑莲是什么，可是桃桃很喜欢的样子，那就一定是好东西！
后来它跟一直臭小龙碰上了。
那只臭龙骂它是小破花，黑不溜丢，不像别的花都开得漂亮鲜艳，五颜六色。
气得小黑莲和它暴打一顿。
臭龙！竟然有脸说它长得难看，它可是桃桃最喜欢的莲莲！
明明它自己长得丑，和狗男人那么像，龙头龙尾巴，头上就几根软塌塌的秃毛，爪子又粗又短。
不像莲莲，它可以开花，香喷喷的，枝叶又修长又灵活，可以跳舞，还可以抱住桃桃的腿撒娇。
莲莲好想桃桃哦。
可是什么时候它才能出去？什么时候它能开口说话呢？
就在这时。
在它身边，一直莹莹发光的灵玉忽然“铮”地响了一声，悠长而灵动。
灵玉发出更加明亮莹润的光芒，转向小黑莲。
虽然灵玉没有眼睛，它却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它，就和……桃桃看着它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桃桃！
呜呜呜嗷呜！
小黑莲不顾禁制，它跟弹簧似的飞扑起来，贴在屏障上，每一片花瓣都在用力，枝叶摇摆着，好像小狗子摇尾巴。
桃桃救救莲莲！
莲莲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吃灵力了，莲莲不是故意的，是嘴馋了才吃的……
灵玉浮在半空中，飘到小黑莲身边。
小黑莲惊奇地晃动花瓣。
灵玉好神奇，竟然能穿透狗男人的禁制！
真的是桃桃吗？
小黑莲试探着，伸出一片嫩绿的荷叶贴上去。
灵玉发出一片亮光，这片光十分温润明亮，暖融融的，将小黑莲笼罩在其中。
下一刻，谢辞渊设下的十八重禁制突然消失了。
小黑莲伸出叶片探出去……它可以出去了！
是灵玉在帮它吗？
小黑莲高兴得原地蹦跶起来，抱住灵玉使劲贴贴，桃桃，好桃桃！就知道你不会扔下莲莲不管！
灵玉由着小黑莲抱了一会儿。
忽然间，它开始渐渐消散，化成一股充沛而精纯的灵力，充满整个神府之内。
这个灵力，的确是桃桃……
小黑莲愣住了，它呆呆地看着消失的灵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它被那股精纯之力裹挟住，推着向上，仿佛要它离开这里……
小黑莲好慌。
不要……嗷呜呜呜……
莲莲不要离开桃桃！
谢无渊和谢辞渊的谈判失败。
黑影在谢辞渊的绞杀下变得十分暗淡，却始终不曾消失。
正如他所说，他不生不死，连神魂也不存在，根本无法用普通方法杀死他。
谢辞渊没有贸然出手。
现在已经确定，谢无缘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桑桃。
他现在非常迫切想回到桑桃身边。
那个黑影就像一个鬼魂，模糊得快要和云朵混在一起。
他身上没有杀意，只有一股行将腐朽的死气。
谢辞渊从未如此厌恶过所谓的龙族血脉。
一个早就已经灭亡的种族，就算曾经有天大的辉煌荣耀，早就过去了，竟然还有谢辞渊这样的疯子，抱着那点所谓的血脉，自以为尊贵，还妄想永生，与天齐平。
如他所说，他曾经杀了许多灵族人，用以换取重生。
但那些都是人灵，他现在需要的，是桑桃这样的天灵一族。
谢辞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次桑桃能一箭射中他。
他那时的确对桑桃这样的小修士没有防备，另外……她的天灵族血脉，对龙族的确有毁灭性的压制。
谢辞渊轻轻嗤笑，深黑的眼中一片嘲讽。
只有最没用的废物，才会被所谓的血脉牵制，傲慢之极，以为自己可以凭所谓龙族之血，就能得到永生。
灵族，人族，还是神族。
对谢辞渊来说，他一点都不在乎。
黑影淡淡摇头，对谢辞渊的冥顽不灵十分失望。
“为父知道杀不了你，本来也不想杀你，但是有一个人可以杀你。”
“你听说过龙族的灵咒术吗？呵，当然没有……这种禁术早在你出生前就消失了，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学会。”
“所谓灵咒术，就是献祭自己全部，一旦失败，就连一丝神魂都不剩，为父堵上这个咒术，献祭所有，很想看一场好戏。”
“你不舍得伤害她，但你猜一猜，当她的天灵血脉觉醒，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吗？就算会，她能从那么多只龙里认出你吗？”
谢辞渊的瞳孔紧紧一缩。
随着他的目光，那道黑影周身立刻燃起赤红色的火焰，谢无渊此刻哪怕只剩一分神魂，早已被烧死得透透的了。
然而黑影依旧存在。
谢无渊：“没用的。”
他道：“咱们父子第一次见面，却闹成这样，看来只有你死我活了，不过，在你死之前，为父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们死得明白一点。”
谢辞渊唇边带着冷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听谢无渊这意思，你死我活，死的就一定是他？未免也太狂妄了。
而他狂妄得太过平静，似乎是早已笃定了什么。
“她在五岁那年曾经失踪，是我抓走了她，可惜啊，她那时还太小，修为太弱，我只好送她去清仑宗修炼，另外……保留了她一半的元神。”
谢无渊语气幽冷：“只要捏碎那一半元神，我就算输了，你们也赢不了。”
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回不去，他得不到桑桃的元神，无法新生，也要毁了这一切。
他话音刚落，黑影倏忽间消失不见，天际一阵雷鸣，瞬间化为了十几条青龙。
“你或许是强，儿子，但你能杀死这么多个你自己吗？”
谢无渊这是破罐子破摔，他穷尽了咒术的力量，突破秘境，朝桑桃那边飞过去。
谢辞渊的目光冰冷欲碎，眼底一片猩红。
如果不变回龙身，他就无法阻止这个疯子。
如果变回去，就可能会被桑桃射中。
他冷笑一声，没有半分犹豫，化为龙神飞向云层，龙尾愤怒地甩动，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桑桃忽然停了下来。
神府内忽然有什么轰然炸开，她眼前一黑，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一张黑色的大网罩住，四肢百骸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有一股异样的灵力灌入各处灵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克化。
好……奇怪的感觉。
起初，桑桃还以为是敌人的攻击，可这股灵力对她似乎没有恶意，她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气息。
是那块灵玉……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时候？
那股灵力在她神府之内盘旋，令她的修为提升了一大截，就快逼近突破的边缘，直到它彻底占据每一处，终于找到被深埋起来的灵族封印。
“嘶——”封印被揭开的那一瞬间，桑桃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她心口狂跳，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
神府内翻江倒海，她剧烈地深呼吸了几下，突然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
灵族血脉觉醒了。
那些尘封的，曾被压制的记忆和法力，全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桑桃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艹。
突破在即，加上血脉觉醒，本应该是一件好事，可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呢……
脑子里持续不断地响起许多声音，眼前光影变幻。
她看见许多童年时的记忆。
她独自在屋里睡觉，被一道黑影抱走，在经历元神被割裂的痛苦后，她被送到了清仑宗。
后来，她在魔域，一箭射中了魔主，他眼神冰冷，仿佛恨极了她。
可是再后来，她阴差阳错地，和谢辞渊越来越近。
【杀了龙族。】
【灵族生来就是与龙族为敌，杀死他们，才算完成我们的宿命。】
【不要辜负灵族的使命。】
桑桃：“……”
怎么跟洗脑pua似的？
什么灵族龙族的，这些也太可笑了，就因为所谓的种族，就必须宿命为敌吗？
谢辞渊削她头发，她会拔光他的龙毛以作惩罚。
谢辞渊弄伤她了，她以后会找机会戳他肚脐眼。
她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一定会欺负回来的。
但是要杀她的龙龙，呵，凭什么听你们的？
面前，谢辞渊的一半元神还在，但他的攻势明显慢了下来。
有可能是他在那边遇到了危险。
也有可能，是桑桃自己变强了。
她能感觉到，离突破就差那么最后一点……
“轰隆隆——”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桑桃抬起头。
妈耶，竟然有龙在天上飞！
一只两只三只……起码有十几只巨龙盘旋在头顶，全是青黑色的巨龙，长得一模一样。
桑桃看呆了。
这是啥？龙龙开会吗？
桑桃揉了揉眼睛。
而且长得跟谢辞渊臭臭龙好像哦。
谢辞渊他在里面吗？
突然之间，又有变故发生。
谢辞渊留下的一半元神忽然消失了。
啊这……
十几条巨龙在秘境内掀起一股飓风，天地仿佛都为之震动，一道道惊雷伴着闪电砸到地上，来势汹汹，而且都是冲着她的方向。
靠！
这些龙没安好心啊！
桑桃赶紧给她身边撑起一道禁制，确保那些雷不会劈到她。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胖乎乎小玩意儿，直接撞到她的禁制上。
“嗷呜！！！痛！！！”
原来是小奶龙……
桑桃一脸黑线，赶紧把它放进来。
谢珩灰头土脸，搞得非常狼狈，脑袋还在流血，黑乎乎的，怀疑是被雷劈中了。
“你不会又被谢辞渊揍了吧？”桑桃满脸无语。
“不是的！这次不是他！是……我爹！他要、要害你！你看那些龙！里面只有一只是谢辞渊，他必须打败其他所有的龙！”谢珩激动得不行，就快喘不上气了。
桑桃：“……”
等等，谢辞渊他爹不是早死了吗，怎么突然要害她？难道他就是藏在司鸣宇背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可是，谢辞渊他只有一个人啊，他要怎么杀死那么多龙，全是和他一模一样的龙……
桑桃突然明白了。
这些龙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的谢辞渊。
其他的都不是他，却拥有和他相同的修为……
桑桃忽然有些崩溃。
男朋友他渣爹是不是玩不起，哪有这样犯规的？你要这样那还能怎么玩？
那些龙盘旋在头顶，龙吟声不绝于耳，龙游走于天际，简直快出残影，他们好像厮杀在一起，滚烫的龙血落到地上，立刻烧出许多个焦黑色的坑。
这里面，是否会有谢辞渊的血。
桑桃垂下眼睛，心中涌出无尽的酸楚，脑子里乱糟糟的，恨不得能痛哭一场。
但是她不能。
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
他们还没有输，因为，谢辞渊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她。
桑桃使劲揉了揉眼睛，一双杏眸发红，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头顶。
不就是玩找不同吗？
玩游戏，桑桃不在怕的。
她向前张开手，心念一动，那只冰蓝色的弓出现在手上。
桑桃面无表情，对着天空拉开弦，不断调整着角度。
小奶龙吓了一跳：“桃桃你要干嘛！你别冲动啊！谢辞渊在里面！他死了不要紧但是他死了我就会死的！”
桑桃眼神不变，语气却骤然变得冰冷而凶狠。
“闭嘴，若再开口打扰我，我就拿你来练手。”
小奶龙：！！！
他瑟瑟发抖，连龙毛都被吓掉了好几根。
呜呜呜桃桃也疯了，她被谢辞渊给带坏了，竟然凶他。
他难道不是桃桃的小宝贝了吗？
桑桃对着天空，瞄准。
虽然肉眼看上去都一样，但是，假的做不了真的。
她找准角度，毫不犹豫地射出第一箭！
冰蓝色的箭矢直冲而上，刺破云霄，发出一声清鸣，像是要把天空撕开一道银色的伤口。
这一箭很准。
正中一条巨龙的心口。
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龙的死穴，可是用她天灵族的灵力汇聚而成的箭，是一定能杀死龙族的。
巨龙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它奋力挣扎，将天际的云朵翻滚绞碎，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还没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了，只剩漫天弥散的煞气。
桑桃唇角一翘，苍白的脸上生出几抹潋滟。
假的。
果然，她不会看错。
紧接着，又是第二箭，第三箭……她一刻也没有停下。
她在透支自己的灵力。
诛杀龙族，这种能力同时也伴随着反噬，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
她脸上渐渐失去血色，手微微颤抖，指尖被锋利的弦割开，勒进皮肉里。
人在这种情形下，是不会感觉到痛的。
桑桃停不下来。
因为谢辞渊也不曾停下。
随着一只只龙的消失，天上渐渐也有了分晓。
她看见有一只青龙，灵活地游走在天际之间，所经之处，必会带起漫天的血雾，他看起来那么冰冷无情，杀伐果断，他跟其他所有龙都不一样。
因为这只龙头顶的龙毛毛，有一缕是被烧焦了的。
桑桃忍着浑身撕裂一般的剧痛，忍不住破涕为笑。
这只臭臭龙啊……
他到现在还没把烧焦的头发剪掉，真是哦。
他每解决掉一只龙，都会低下头，深深地看一眼桑桃。
杀戮太多，他全身染满了血色，也有一些伤口，然而眸色却异常的凶狠坚定，眼瞳变成了红莲一般的赤色，就如同他身上的红莲印记。
桑桃真的被谢辞渊帅到了。
她的男朋友，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龙龙呢。
虽然她真的很痛，痛极了，感觉这一仗打完，她至少得在床上瘫一年，吃喝都不下来，全让谢辞渊伺候她。
啊，再生个真的小龙崽玩也行。
小龙崽生出来不就是给她玩的吗？
弓弦深深地嵌入手指里，露出白骨森森。她眼前逐渐开始模糊，神府内已经是一片狼籍。
桑桃大口大口的喘气。
硬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小奶龙飞到她肩膀上，无比担忧地和她贴贴：“桃桃，可以了，你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给他，只剩最后一只了。”
是……吗？
桑桃勉强睁开眼睛，血混着泪滴落，还是能看清那个在天际翱翔，奋力厮杀的龙影。
是真的呢。
她感觉自己在发烫，全身血液仿佛都变成了熔岩，烧得她意识都快不清楚了。
而谢辞渊，终于杀死了最后一个对手。
最后一只龙哀叫着坠落。
黑影再一次出现。
这回，他变得更淡，更虚弱，只剩一个水墨色的虚影。
“我输了。”
“但你们也不会赢。”
“既然我得不到她的元神，那就干脆彻底毁掉吧。”
闻言，谢辞渊目眦欲裂，化为一道青芒破空而行，却只是穿透了那个淡影。
桑桃在心里骂娘。
艹，这是龙爹吗，怎么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又弱又讨嫌？阴森森暗戳戳的，谢辞渊他娘当初怎么喜欢了这么个货啊！
还好儿子没继承她的审美。
淡影拿出了一片元神。
在日落的薄暮天色下，发出淡蓝色的幽幽光芒。
他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捏碎了。
桑桃顿时感到神府一空，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人掏出来了，忍不住喷出一口热血。
空，什么都空了，意识也在消散。
原来比疼痛更可怕的，是这种彻底的空白。
谢无渊捏碎的那一片，是桑桃最初的元神。
他在这片元神里，倾注了他所有的执念和恶意，和龙族不为人知的邪术。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辞渊的双瞳在一瞬间爆开血色，他飞身而来，朝着桑桃的方向，无数血色混着飞舞的火光，仿佛他整个人都要和天地一起消散。
在桑桃即将倒下之前，谢辞渊托住了她。
桑桃这时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意识也在逐渐分崩离析。
可她知道是谢辞渊。
她不会认错。
有一只干燥而温和的手抚上她的脸，擦去灰尘，和她留下的血泪。
“不要哭。”
桑桃心里哼哼。
臭直男，臭龙，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不要哭，就不会说点甜言蜜语哄女朋友开心吗？
比如什么“你说了，本尊绝不独活！”“你死了，本尊要整个天下为你陪葬！”
或者像偶像剧里面一样，死命地摇她，把她晃散架，咆哮个三天三夜什么的。
好痛，真的好痛啊谢辞渊。
好想摸摸你的脸啊。
桑桃抬起手，可还没来得及碰到什么，指尖忽然开始消散。
像一阵烟雾，从指尖，蔓延到手心……
这代表她的神识快要消失了。
一阵风吹过，将那缕烟雾也随之吹散。
谢辞渊的眼神从未这么冰冷。
他抬起一眼，很快，风声静止，树影停歇，连月光仿佛都被冻住。
他能停住秘境里的时间。
却停不住桑桃在慢慢消散。
桑桃自己也感觉到了。
她……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桑桃欲哭无泪，要崩溃了。
在秘境里这三年，她累得要死，现在快毕业了，突然给她来这么一下？
不行！她不接受！
她还有好多帐没跟谢辞渊算。
谢辞渊他……这只直男到死的臭臭龙，她要是死了他怎么办啊，是不是又要回到赤血谷底去做自闭儿童？
谢辞渊他……该怎么办呢。
桑桃努力想要睁开双眼。
哪怕是拼尽最后一丝灵力，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神府快要烧成灰了。
灵力也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摇摇晃晃。
桑桃很艰难地才抓住了最后的一丝灵力——
而与此同时，她感觉唇上忽然贴上一片暖意。
是谢辞渊在亲吻她。
“如果留不下你，那么，带我一起走吧。”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强大的灵力涌入她身体里，包裹着他们两个人。
谢辞渊捏碎了自己的元神，眸光坚定而又破碎。
既然不知道你会飞去哪里，那我不如也随风逐流，在逆风中找你。
而在这一刻，桑桃终于跨过了那个临界点。
她突破了。
在灵力的包裹中，她渐渐变为一道破碎的虚影，连谢辞渊也是。
秘境逐渐崩塌 ，月亮坠落，星沉入海。
就连谢辞渊和桑桃也没有看见。
在那片虚影中，忽然幻化出了一朵黑色莲花。
它探出花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苞左晃晃，右摇摇。
接着，它徐徐绽开花瓣，散发出美丽而又圣洁的光晕，花瓣越来越大，直到完全贴住桃桃的虚影。
它看见了谢辞渊。
黑莲嫌弃地扭开头，犹豫了好久，才百般不情愿地将偌大的花瓣贴过去，将男人也包在里面。
不是想要帮你哦。
只是看在桃桃的面子上。
小黑莲能感觉到，桑桃刚才所有的痛，她哭得真的好大声，莲莲都要被吓到了。
黑莲花渐渐地合拢花瓣，小心包裹着两人，很快又变成了一朵花苞的模样。
随后，它安静地沉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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