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缥缈的,柔软的,勾人心尖。

    水意四面八方错乱着,幻灭和真实交织涌现。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鲛人善歌,织罗布,泪可成珠可她不是人鱼,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麻烦精,也不怎么掉金豆子。

    或许是水下听得谬误了,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很宁静,像是被柔软的光昼所包裹,那么亮,又温柔,像是被水做的丝绸抚摸过一样。

    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祁凛这么问自己。

    奇怪,心脏忽然变轻了,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而那只小鸟,被友枝一天一捧的的珍珠米所贿赂驯服的吵闹的小麻雀此时居然不怕死地落在了他的旁边。

    它扑棱翅膀这样停飞着,一边轻轻啄他头顶,啾啾叫唤。

    “醒来”

    “醒来”

    “醒来”

    这么吵闹的,一声一声,仿佛是代表少女的声音,把他从混沌里猛然唤醒。

    醒来。

    祁凛猛地睁开眼,双手撑着池壁,微一蓄力,从水里探出了身体。

    “哗啦”一声,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挺拔的鼻尖,滴落到他的胸膛上。

    他看着它,小麻雀丝毫不怕,身子跳了跳,跃过他,在低头啄着一颗不知何时被放在台阶的粉色糖果。

    看着那颗糖,祁凛的瞳孔一缩,随即看向不远处敞开的那扇泳池大门。

    那个少女边往外慢悠悠地走,正用毛巾擦着一头湿漉的长发。

    她葱白的指尖拈着一沓五彩斑斓的糖纸,在阳光下呈现着很梦幻的七彩的颜色他眼前的糖果,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莓味道。

    良久后他伸出手,把那颗糖拿了过来。

    指腹剥开糖纸,祁凛把它放进嘴里。

    在舌尖上吮了吮,一股微酸甜的草莓味顿时溢满了口腔,很清新。

    祁凛含着糖块,轻轻眨了眨眼睛,水珠坠落睫毛,滴在水面,泛起涟漪。

    好甜。

    又有点酸。

    他陷入沉思。

    好像在自己最不堪,最迷茫暴躁的时候,那个小麻烦精总是会出现。

    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让他忘了原本的抑郁,而变得不一样。

    心脏莫名开始加快起来。

    “好吃吗”身侧,突然响起一个轻快动听的少女声音。

    祁凛猛地一惊,立刻抬头看去。

    见友枝托着下巴站在泳池边,一头蜷曲的漆黑发丝微垂,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怔了怔,启唇,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出去换个衣服而已,”她懒洋洋地这么说着,然后退后几步,一下子跳入水中。

    动静很大,水池被掀起一片动人的涟漪。

    白皙如藕的纤细手臂荡开一层层水波,少女微微歪头,语调很轻盈,完全没有刚才不快时的芥蒂“吃了我的糖,那你就得跟我说话了。”

    祁凛默。

    他还以为她刚刚要说“吃了我的糖,你就是我的人。”

    水面泛起声音。

    他闻声掀起眼帘。

    是她又凑近了。

    “干什么。”他淡淡地说。

    心里却并不抗拒这种凑近。

    少女带着很无辜的神情。

    有点探究,有点欲言又止。

    倒要看看这小麻烦精会说什么。

    祁凛这么想。

    “少年,中二病不可怕,但是咱对待生活的态度,可不能这么丧。”

    友枝忽然伸出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

    其实她暗中观察他很久了。

    出于对灵感的抓捕,再加上祁凛这人长得确实很符合审美,愿意多看看,于是观察了一些事日后,她得出了结论

    喜欢穿黑色卫衣,丹凤长眼,银白色的单边耳骨链,唇角好像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望过去时却一派冷漠。

    放浪形骸,顽劣乖张。

    喜欢打电动,偶尔爱捉弄人。

    这家伙,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性子散漫又不羁,对不熟的人很冷漠,浑身上下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与乖戾。

    凶起来像狼狗。

    打架很疯。

    笑起来很痞气又恶劣,一身野蛮筋骨好似从来不会弯折,无法无天的,很张猛的,纯粹的少年感。

    可是友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人的求生欲望好像很低。

    她指的求生欲望,可以理解成字面的意思,又或者说是,人生态度。

    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虽然还未到十八岁,却自己却已浸染艺术圈十几年,早已司空见惯无数精致外表的皮囊下的丑恶发臭的人心,和微笑表情里所蕴含的那种十八个拐弯的嘲讽。

    尔虞我诈,算计利用。

    而祁凛身上似乎也有很多事情。

    除了她从周围人的口中听闻的那些事情,以及他的境遇,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都隐藏在波澜不惊、淡漠的表面下,正波涛汹涌着。

    他好像,承受了很多。

    无法宣泄,无法排解。

    艺术家敏锐的观察力,让友枝这么隐隐地感觉到。

    刚才他在水里的那个画风,真是又颓又热烈。

    让人不得不在意。

    她于心不忍,于是想要做点什么。

    就这么说了些最基本的话。

    少年听了轻嗤一声。

    “你懂什么。”

    黑漆漆的丹凤眸子里透着微微的嘲弄,随着指尖随意荡开的波纹,水面的波光轻轻闪动着。

    她应该是个不缺爱的家伙。祁凛想着。

    最起码,就算两个人都是各种程度上的倒霉蛋,她比他的境遇估计要好上很多。

    没有歇斯底里的疯母,未曾谋面的弃父,和将人死命推向深渊里的亲戚。

    少女却不怕死地凑过来,纤细的手肘抵了抵他的,触感温凉。

    “有什么烦心事,说说嘛。”她好像很积极的样子,又凑的近了一点。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她脱口而出。只是朋友吗

    祁凛的脑海里忽然冒过这样一句话,很快他又为这种想法感到吃惊。

    好像,刚才一瞬间还期待别的什么。

    他不敢去想。

    “放弃你的助人情节,别靠这么近,”少年淡淡地说,照着少女凑过来的头顶随手一戳,“自己那一堆事还没搞明白吧,别过来招我。”

    这丫头绝对撩完不负责。

    得小心。

    他想。

    友枝一听顿时露出三白眼。

    “什么呀。”

    “我不是在关心你吗。”

    “关心我什么”祁凛漫不经心地发问,“感情生活没女朋友,单身,一人住。”

    她噎了一下,蓦然动了动眸子,嗓音稍微小了点,貌似有点底气不在,“嗯就是想了解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嗯。”干巴巴的。

    一时没人说话。

    水池清澈。

    水光潋滟。

    少年精致的下巴上滴落着很浅的水珠。

    祁凛的耳垂白皙,映衬四周的水色,像是被水洗过的白玉。

    友枝看着,有些手痒。

    她的指尖悄咪咪地凑过去。

    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这还不满足,她又用柔软的指腹拈了拈。

    眼前的少年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侧过头猛地躲开。

    祁凛的喉结急停,被拈过的耳垂仿佛着了一样,泛着热意。

    少年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你干什么”

    友枝却眨了眨眼。

    哼哼,看着倒是凶巴巴的,脸却已经红了。

    耳根也红到滴血。

    所以,这家伙对她根本就凶、不、起、来、吧。

    友枝退后了一点,很放肆地朝祁凛勾起唇角。

    露出艳烈而灿烂的笑容,说“祁凛,你真的,超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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