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  友枝和祁凛从教室走出去,恰巧沈归京过来找祁凛,站在门口,  正好碰上。

    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无比默契地踏上一起回小区的路。

    友枝来到便利店里扫荡零食,拿了块阿华田卷,一个饭团,抬眼见旁边丹凤眼的少年慢悠悠地走过,手里拿着袋番茄味妙脆角。

    然后女孩捧着关东煮的杯子,边走边吃,祁凛则撕开一袋栗子面包,咬了一口。

    沈归京看着这俩人,嘴角顿时一抽。

    “您二位现在吃了,晚上还吃饭吗。”

    “吃啊。”没想到异口同声,话音刚落,祁凛和友枝彼此看了一眼,同时别扭地别过头。

    沈归京摊手。

    噫,  瞧这俩人身上恋爱的酸臭味。

    他刚才还看见祁凛结账时“顺手”买了一盒ite草莓糖,这会子正在少女手里抛接着。

    #真就啥都能磕到

    虽然这样,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苦涩。

    沈归京抬头,  双手抵着后脑勺,随意看了眼天空。

    随后少年的眸子失落地垂了垂。

    他还记得很多年之前,  和她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被欺凌的可怜鬼。

    不怎么耀眼,还爱哭鼻子。

    正出神着,忽然被旁边的女孩奇怪地怼了一下胳膊,  友枝问他:“欸,  你在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  神色很快恢复如初,沈归京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啊。”

    “直打你一来,阿凛都跟我走的少了。”沈归京想了想,这么跟她开玩笑。

    友枝扬了扬眉,“哦豁,是吗。”

    女孩没怎么在意,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黑色百丽鞋轻轻踢了一下路边的小石块。

    友枝的头发扎成清秀的马尾,发圈是红色小蝴蝶结,乌黑浓密的长发束在脑后,走路时轻轻一甩一甩的,勾得人心痒。

    祁凛插兜,在少女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着那束漂亮的长发,忍不住抬手想抓一下。

    ……不行,要是拽疼了的话,小麻烦精绝对会跟他生气。

    想了想,少年又把手收了回来。

    少女玩着手机,忽然刷到一个视频,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扭过头跟一脸好奇的沈归京说,“你看这个猫猫,是不是很像祁凛——”

    一只懒洋洋地趴在木质栏杆上、四肢下垂在半空的、有着黑色皮毛的盘靓条顺的小猫咪。

    粉嫩嫩的小耳朵尖上还系了一只小小的黑色耳坠。

    圆溜溜的黄色猫眼,其里黑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它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舔着一只爪子。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

    祁凛挑了挑眉,指节左划一下她的屏幕,随后说,“这是你。”

    友枝低头一看,画面上是一只正张牙舞爪打人、骂骂咧咧的小白猫。

    “……你礼貌嘛。”她顿时翻了个白眼。

    沈归京忽然轻轻扯了一下她的马尾辫,“略略了,祁凛,你不敢我敢。”

    “沈归京你是不是欠,”友枝怒,扭头开始和他互薅。

    祁凛摘下耳机:“……吵死了。”嘴上说着,接住张牙舞爪的少女的腰肢,不让她被绊倒。

    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走到小区的拐角,忽然一个醉汉踉跄地走过来,口里嘟囔着什么。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碰到友枝。

    手在碰到少女肩膀前,被一只修长的手横空截住。

    祁凛单手插兜,冷冷地看他。

    “你想干什么?”

    醉汉明显一愣,手想挣脱却挣脱不开,渐渐涨红了一张脸。

    少年等了一会再松开手,那醉汉一下子后退了两三步,捂着自己发麻的手指,大概是觉得丢脸,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浑话:“你个小兔崽子……”说完抬手就要打。

    祁凛神色淡然地躲过他的拳头,接着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那醉汉应声倒地,在地上缓慢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指着他,口里仍然不消停,说出很多难听的话。

    沈归京走过来,皱眉看着那人,问:“这人谁啊,好像没在小区见过。”

    友枝摇了摇头,也蹙着眉头。

    祁凛看着那人,忽然开口,他声音淡淡:“我二舅。”  虽然很不想承认。

    孙家三个儿子里,这是最不成器的那个,时不时会过来骚扰他。

    小时候这个舅舅经常打自己,冲进门一把推开孙薇,抢走他家里的所有钱,喝醉了,看到他,就会拿一罐冰冷的啤酒灌他,或者发了疯地抽他。

    等自己长大了,把他狠狠揍了那么一顿,他便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只敢借着酒劲发疯,偶尔过来撒一回泼。

    轻轻踢开他伸过来的手,祁凛心里对他厌恶到了极点,冷笑一声:“别碰我。”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给孙应堂打电话,打算让人过来接他。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不孝子,这么把你舅扔那里不管了”

    祁凛捏着手机回头。

    孙柄万几步走过来,看着这个丹凤眼少年,他走上前把倒在地上的醉汉扶起,拍了一下他的脸,“快起来,老二。”

    醉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老,老大,你也来了。”

    友枝厌恶地看着这两个人,又看了看祁凛,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沈归京:“那什么……这人又是谁?”

    “好像也是阿凛的舅舅。”沈归京这么说。

    在他印象里,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印象里据老一辈的人说,他们年轻时因为赌博赔了好几十万,最后甚至偷到自己姐姐的家里去。

    祁凛看着那个男人,神色不变,语气淡漠地问:

    “怎么,又来要钱”

    那个男人说:  “我们为你妈妈的病来的,你知道她现在状态一直不太好,家里为了给她治病,钱都花光了,你总不能这么干看着吧。”

    放屁。

    沈归京暗自腹诽,据他所知,这群人里除了祁凛的小舅舅孙应堂以外,他们从来就没有管过祁凛妈妈一天,还总是想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甩手了事。

    祁凛神色淡漠:  “卡号和钱都在小舅的手里,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找他去。”  说完转身要走。

    孙炳万的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拦住他,“老子要是能找他要到银行卡密码,至于过来找你”

    少年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们还要不要脸”他问。

    都多少年了,他们还是不忘贪图孙薇银行账户里留下的那几百万。

    孙薇在没疯之前,有一段时间做生意做的很红火,存下了不少钱,她把这些钱交给孙应堂打理,另一部分交给地方专业公司做不动产,在经过几年的理财投资后,累积的资金数量甚为客观。

    孙薇在还算清醒的时候,提早立了遗嘱,留够老人的赡养费后,她把全部资金交给自己的弟弟孙应堂负责打理,赚到的钱在抽出他那一部分的分成之外,剩下的全都留给祁凛。

    可能她唯一做过最清醒的事情,也就是这些了吧。

    祁凛默默地想。

    而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份遗嘱,这些年,他差点被眼前这群人给折磨死。

    而且无休无止。

    永远没有尽头。

    男人听了怒目圆睁:“你说什么?敢这么跟你的长辈说话”说着他高高扬起手。

    祁凛不慌不忙,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光冷冷的。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是黑漆幽暗的一片。

    孙炳万一时感到了畏惧,这个从小与他就无甚感情的外甥,性子很是阴鸷冰冷。十七八岁,无人管教,打架极狠,是个十足的少年疯子。

    眼前的少年小时候曾向他求助过那么一次,而他没有帮,只是眼睁睁看着他被一群混混打的遍体鳞伤,嘴角都淌着血。

    在那之后,祁凛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舅舅。

    他不想去帮他,因为那时候,他刚从房子窗户里跳出来,左口袋里还揣着从自己姐姐那偷来的一枚珍珠戒指。

    想到这他悻悻地放下手,孙柄万的眼底蓦然瑟缩了一下,莫名有点心虚。

    少年冷冷笑了一声:“撒够了泼就滚,别脏了我家门口。”

    孙柄万一听,也不装了,立刻指着祁凛的鼻子,咄咄逼人地说:“你个小畜生,知道我们全家都被你那疯子妈拖累成什么样这些年我们一个子儿都没得到,凭什么?你在这白占一套房子住着,倒是很爽啊。”

    祁凛垂在腰侧的指骨骤然攥紧。

    唇瓣紧抿着,气到发白。

    那男人还在不停地骂他:

    “你他妈就是个外姓人,一个丢人现眼的小野种,白吃白喝我们家这么多年,还让我弟弟养着你这么个孽种,当初还不如在那个泥滩里直接溺死你……”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孙炳万一扭头,友枝把汽水瓶晃了晃,扭开瓶盖一抬手全部泼到他的脸上。

    “崽种,你妈是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她冷笑着这么说。

    太过分了,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遭受着这些。

    友枝攥紧手指。

    “……”孙柄万直接愣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汽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纤纤弱弱的少女。

    “你,你干什么?”他回过神来,怒目圆睁。

    友枝捏着汽水瓶子,抬眸,慢条斯理地打量他几眼,语气不无奚落:“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吧,还没小孩子会说话,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对小辈满嘴污言秽语,还小畜生”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他说,“我看你才是畜生,恶心的老畜生,欠大嘴巴子扇、死皮不要脸的老混球。”

    孙炳万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你哪家的死丫头片子,竟敢骂老子!”他抬手要打她,在落下那一刻就被祁凛攥住胳膊猛地一拧,动弹不得。

    友枝被沈归京往后扯了一下,及时地躲开了。

    祁凛表情冷若冰霜,手腕一转,那男人顿时疼得五官挪位,失了力气,慢慢地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子让你骂她了?”少年淡淡地说,手上逐渐加重了力气,一双丹凤眼里冷冷的。

    孙柄万脸上直冒冷汗,疼得龇牙咧嘴,忽然软了语气,大声卖起可怜:“祁凛,我可是你的舅舅啊!你居然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么对我,你忘了小时候我是怎么对你好的……”

    对他的好

    祁凛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些人在一本正经说谎话的时候,真是恶心到几乎让人反胃。

    孙炳万开始表演,大声地指责他,引得过路人好奇地朝他们这边张望,指指点点。

    “哦,是吗。”

    祁凛依旧不为所动,冷冷地发问:

    “你揪着我头皮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舅舅那些人一起踢我、骂我野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舅”

    “话都让你们说了,一旦反抗了就是我的错,我活该一辈子被人骂野种、被人看不起是吧?”祁凛阴沉地说,语气平静地吓人。

    随后他上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凑近了一字一句地说着,连眼尾都透着渗人的红:

    “你们怎么能这么恶心”

    少年咬着牙看他,眼底的憎恨和痛苦在那一刻几乎要燃烧殆尽:

    “那天我妈跑出去伤了人,就是你故意撬开的门,为了强制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你以为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孙柄万听了,瞳孔立刻恐惧地放大,身子一抖,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从哪听来的!”他张皇失措地躲开眼前犹如修罗似的少年,“根本没有这回事,是她自己跑出去……”

    “那你敢发誓吗?如果做了这件事就断子绝孙天打雷劈一生不得好死,你敢吗?”

    无比讽刺地看着面前脸色惊慌、目光闪躲的男人,半晌,祁凛冷冰冰地嗤笑一声:“你不敢。”

    “——那就滚。”

    少年抬起头,露出凶恶阴鸷的眼神。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别逼我动手,舅、舅。”

    孙柄万最后脸色灰败地爬起来,拽着他的醉汉弟弟灰溜溜地走了。

    街道很快又重归了平静。

    他忽然抬眸看去。

    过路人触及到这少年的视线,脸上还未收起的丑恶表情被抓了个正着。

    有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唏嘘的。

    丢脸吗?可又有什么脸可丢,他讥讽地扯了扯唇。

    ——从他们踏入他家的那一刻起,从厄运笼罩的人生开始的时候,或许他的世界上就不再有廉耻心这种东西了。

    少年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几乎陷进手肉里。

    祁凛闭目,努力平稳着呼吸,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世界有时候真他妈恶心。

    逃不脱,走不掉。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暴虐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刺得祁凛的胸口一阵阵剧烈地发痛。

    周围似乎有人在唤他,而祁凛的思绪却渐渐混乱,而听不清了。

    他忽然就觉得好冷。

    从五岁那年,甚至更早的出生就笼罩的绝望而寒冷的长夜,一直侵透到了现在。

    好冷啊……

    少年轻轻呼吸。

    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真正走近他。

    像是行尸走肉般活着,不被人所爱,也不会爱人。

    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暖地包握住。

    祁凛诧异地睁眼抬眸,就见友枝站在他的面前。

    眸光闪动,好像关切而真挚。

    睫毛抖了一下,祁凛的视线往下,少女温凉的指腹,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少年猛地一怔。

    “祁凛。”

    下一秒,她抚开紧攥的指节,轻轻抚摸着上面鲜红的指痕,然后把他的手拉起,轻轻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看着她的动作,祁凛的心脏蓦然一抖。

    一双丹凤眼悄无声息地蔓上什么,薄唇动了动。

    他缓缓抬头,眼前少女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闪动着美丽的碎光,倒映着自己错愕的样子。

    要……做什么?

    他心脏微紧。

    友枝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祁凛,听我说,不要去理那些人,也不要听他们说的任何话。”

    “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我理解。”

    她攥着少年冰凉的指尖,眸光闪动着耀眼的碎光。

    “想哭就哭吧。”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温柔。

    “我才没有要哭。”他别扭地别过头,轻嗤。

    少女忽然歪头,问:“那要抱一下吗?”

    说完她忽然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肩膀。

    他被友枝抱住了。

    “……!”瞳孔微缩,少年的唇瓣动了动,有些惊愕。

    祁凛在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

    好像眼前的人,撕开了长久的黑暗。

    他如同死水的生命里,一抹刺目的白昼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是少年永夜里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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