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去书店买书, 友枝先出来,在门口等着,没想到又遇到熟人。
陆疾已经转到了当地的学校, 也不再对她那么敌意,他看见友枝,主动叫了她一声,“师姐。”
友枝抬眸,有些诧异。
随后那孩子在她面前乖乖站好,竟然俯身对她鞠了一躬。
“之前我对师姐的言辞多有不恭敬,是我太年少气盛,总是口出狂言,招人讨厌,实在很对不起,现在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希望师姐能够原谅我。”
友枝:……哦豁。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所以说是什么让你改变的啊?”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少年一开始支支吾吾的,友枝最后明白了个大概,他之前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得过一些大奖,就以为自己很厉害, 谁也不放在眼里, 后来摔了几个跟头,才知道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我终于意识到了与师姐的差距,也明白之前自己的态度有多可笑, 所以……”
友枝摆摆手, “虽然你之前确实挺讨厌的, 不过好在现在明白过来还不晚。”
“不要让你的老师失望。”
两个人说了一会,陆疾好奇地问她:“那个少年,是师姐的好朋友吗?”
“咳,再近一点。”她说。
还有不到一年就马上进阶到“光明正大啵嘴牵手的男朋友“那种。
陆疾挠了挠头,“其实我有点不明白,那个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能让师姐这么喜欢他。”
“——这么”她歪头。
有这么明显吗?她摸摸鼻子。
“是啊,之前师姐的那幅《狼少年》还有《下落》,我感觉到这两个作品和之前你画的所有人物都不同,怎么说呢,画上的人物像是倾尽了师姐的很多心思,一笔一笔进行勾勒,没有丝毫含糊的地方,无论是神色,细节,以及肌理的轮廓,都很精致漂亮,极尽各种美感,像是……在热烈喜欢着上面的少年一样。”
“而且整个画面蕴含的拯救意味都很强烈,第一幅画,你像是在试探和了解的状态,是稍显陌生化的勾勒,带着欣赏和打量的凝视态度,我猜测那个时候你们还不是特别熟悉,而在画第二幅油画的时候,你已经开始深入那人的内心,仿佛你们共同经历了什么,了解了彼此的过往,整个波光蓝色调的画面给我一种“你想将自己喜欢的人引向有光的地方”这样的意味,两个人一起往上走,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陆疾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随后抬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师姐,所以我的理解对吗。”
友枝摸了摸下巴,随后大方承认:“咳,不赖啊。”这小子的艺术感知,说不定能得满分。
“确实是这样。”
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什么。
友枝顺带和自己塑料师弟交流了下基本技法和创作理念。
“所以,把内心的情感尽可能地融入到创作中,才能得到更好的灵感,这也是我们初入龙卧苑的时候,师父教给我们所有人的基本创作方式。”
陆疾重重点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谢谢师姐,受教了。”
他走之前,似乎还看了看自己的后面。
友枝感到奇怪,一扭头,发现少年正好站在那里。
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祁凛插兜,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双丹凤眼微挑。
友枝顿时又是一阵社死。
“你怎么出来了也不说一声。”她摸了摸鼻子,这么问。
“要是出声了,怎么能听见你对我的“深情表白”啊。”少年抱臂靠在路灯下,扬了扬眉,唇角勾着一抹顽劣的笑。
少女没说话,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忽闪着,她脸皮薄,这么被戳中了,抿了抿唇别过视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才没有表白……”小小声。
祁凛忽然想起一个词,于是微敛着睫毛,懒洋洋地唤她:
“你很得意吧,小神女”
只有你的爱才能拯救我。
把我弄得神魂颠倒,为你欲罢不能。
少年说完,轻轻舔了舔下唇,蓦然回味起女孩唇膏的那个味道。
草莓味的。
……很好吃。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少年垂眸,压抑心中情感,眸色一时微深。
女孩挠了挠脸颊,阳光把一张白皙的脸庞照的红扑扑的。
随后友枝有些迟疑地问:“神女,又是什么赤锋的民俗信仰吗?”黑色的瞳孔里透着淡淡的疑问。
“吃糖吗?”说着,拿出几块草莓糖。
女孩剥了一颗吃,淡淡的吞咽声,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祁凛这么看了看,伸手捏住她唇瓣两边的脸颊,然后轻轻往里一挤。
少女瞪圆了眼睛看他,随后模样有点无奈,“你又来……”
她吸了吸口腔里的糖块,脸颊鼓鼓的,很好捏。
噗,可爱死了。
祁凛内心疯狂尖叫,表面则沉稳淡定的一批,抬手揉乱她的头发,心满意足地说:“走了,回家学习。”
——————
友枝在画室、学校、家三点一线,忙的像只疲惫陀螺。
即使后面还有画室的加训,然而她现在就觉得无比繁忙了。
与此同时,网上的信息风云变幻着,她一概没看,没必要自寻烦恼,再说,也不知道那些人又是怎么编排她的。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这天,结束一天的课,友枝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去学校画室里补会觉,发现沈归京靠在走廊的窗户台上,低垂眉眼,心情貌似不佳。
看她走过来,对方抬手,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妹妹。”
友枝插兜过去,坐在他旁边,问:“咋回事啊你。”
她咬开一袋可可奶,慢悠悠吸溜着。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丧而已。”沈归京说。
“巧了我也是,”友枝靠在墙壁上,耷拉着眉眼,恹恹的,“天天画画画写写写算算算,累死了。”
沈归京轻轻笑了一下,随口问:“感觉最近状态怎么样”
“就那样。”友枝想到上次心理医师说过的话,有点郁郁地垂下了眼睑。
自己真的出现了点问题。
似乎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差和很多事情都有点关系,比如——网络复杂舆论,高考的压力,以及之前好朋友的死,都让她走了不少心思。
真要说自己完全不受这些事情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难搞。
友枝其实知道沉浸在这种情绪里这样不好,试过挣脱出来,可惜还是费劲。
算了,慢慢来吧。
不过好在自己有祁凛陪着,所以也没有觉得多难熬。
再说有什么事情,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贴贴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贴两次。
“说起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少年忽然问她。
友枝思索一会,挠头,“有时候隐约想起来一点,可是大部分都忘了。”
小时候自己发过一次高烧差点没了命,病好自己迷迷糊糊的,所以关于童年的事情,自己早就记不大清楚了。
“玩的事情,或者打架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他试探地问。
少女摇头。
“好像,不记得了。”
“喔,”沈归京伸手,漫不经心按了按身侧的矿泉水瓶,发生声响,“妹妹,说实在的,你真的挺健忘的。”
也是,对年少时无意救过祁凛这件事,她都没有什么太过清晰的印象,何况是更早之前的事情呢。
比如和自己的。
不过……还是希望她能稍微记得的。
随后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对了,要听听阿凛之前的故事吗?”沈归京想到什么,提议道。
友枝闻声抬眸,咽下一口牛奶,“我大概知道的差不多吧。”
沈归京:“你知道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打史凯吗?”
友枝反应了几秒,意识到他提到的这个名字是自己刚来赤锋时,看到他们在小巷子揍的那个猥亵女生的垃圾人。
“你们不是说了他欠揍他欺负女生。”
也是,要是正常发生这种事,与之无关的人怎么会轻易出手呢。
而祁凛不仅出手了,反而表现得很激烈。
看得出,他很讨厌这种猥琐恶心的行为。
友枝摸了摸下巴。
“大概还是因为你,和美和婆婆。”沈归京说着,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里。
沈归京小时候也曾得到过美和婆婆的照顾,而祁凛,则比他多一点。
祁凛没有从他那个原生家庭里学到什么,他母亲疯了,父亲抛妻弃子远走他乡,亲姥爷不管他,几个舅舅也都不成人,唯一对他好些的小舅舅当时在外地上大学,小小的少年,一直被孤零零地扔在寄宿学校里,到了周六日,少年回家,而除了友家那位心善的老婆婆主动给予他一些关爱以外,再无其他。
读书时,他们学到温良恭俭让。
她对祁凛说这些你其实不用刻板去学,当一个人身处恶境而无法保护自己时,温和与恭敬谦让就成了致命的弱点,所以善良可以,但也要具有一定的力量。
祁凛记住了。
他去狠狠反击那些曾经欺侮他和母亲的人。
她还说女孩和男孩是平等的个体,人生在世,浮华与真实,不过是到人间或长或短地走一遭罢了,男人和女人从无高低贵贱之分,倘若她们遇到了不平之事,你尽量出手帮助,或许可以挽救一个正岌岌可危的干净魂灵。
祁凛记住了。
也这么做了。
哪怕之后他被污蔑,被打倒,被误解,被冷眼。
他都没有低过头,或者弯下脊背。
祁凛年少时救下那个差点被醉酒的男人猥亵的女孩,后来那女孩逐渐长大,某一天专门回来找他道谢,为自己当年的懦弱表达了内心的愧疚。
所以少年虽然没有父母教导,但是他却比任何有父母的人要来的更正义。
而流言有时候比真相更可畏。
所谓的少年身上的暴力因子和闻风丧胆的可怕脾气,也不过是那些曾经施展恶行却被制止的人们对他的污蔑和侮辱。
祁凛从未恶意伤人,也从未欺凌弱小。
他永远正直,热烈,永不驯服于丑恶的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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