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去萤火之森的这趟旅行, 只有青木夏树与安倍晴明两人。
蜜虫和绫女要留下来照顾庭院,顺便给源博雅打下手,协助教导惠作为人所必需的知识。
为了以防万一, 青木夏树还把姑获鸟也留下来,托她看着点惠。
可到了出发那一日,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安倍宅邸门口,众人为二人送行。
被蜜虫和绫女强制拖出来的惠试图藏进影子里,却受制于姑获鸟的死亡凝视,只能半个身子扒在地面边缘, 誓死抗拒源博雅的靠近。
他甚至放出影子式神去咬这个自来熟的人类青年。
张开血盆大口、看起来十分恐怖的影子式神, 却被源博雅徒手抓住, 捏着脖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哦哦, 这就是晴明说的,惠的动物朋友吧?真是有一副好牙口,观之威风凛凛啊!”
或许是为了和惠培养感情、建立信任关系, 他还真情实感地夸赞了一番。
看得蜜虫和绫女又在耸着肩膀忍笑。
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受神明庇护,而流淌着天皇血脉的源博雅, 又因灵魂高洁纯粹,更是让诛邪退避的存在。
由于体内有伤不可妄动,被安倍晴明封印了大半咒力的惠, 眼下是万万打不过武艺高强的博雅三位的。
眼见着影子式神与惠都在奋力挣扎, 但统统都被源博雅无视, 一脸“我懂,这就是害羞的怕生少年吧!”的表情。
自以为和蔼友善地揽住少年肩膀, 他还冲安倍晴明和青木夏树挥手, 叫他们安心远游, 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教导惠。
所谓“自古傲娇怕天然,大力飞砖克一切”。
青木夏树之所以能成为一拳一个五条悟的守护灵,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源出处的。
强行勾肩搭背的二人并排而立。
源博雅笑得多开心,惠的脸就有多黑。
……好像被怪力热情憨厚大狗狗强行贴贴的可怜小狗哦。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换了个主角,青木夏树走得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
胧车见她这样,那张怒目圆睁、满脸写着万念俱灰的红色鬼面,也硬是挤出一道凄苦笑容,呜呜地帮她撩开帘子。
不像发愁的青木夏树,安倍晴明早已入座,现在甚至都品起了茶,进入春游状态。
等青木夏树坐安稳,他便抬手敲了敲车壁,示意胧车启行。
胧车是状如牛车的一种妖怪,车头处有一张巨大的红色鬼面,不需要牛,也不需要人为驾驶,还能腾空而起,速度极快。
若是用普通人的脚程标准,从平安京到萤火之森,来回起码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但换乘胧车的话,一个月绰绰有余,还能顺路游山玩水一番。
为了契约一只胧车做式神,向来能摸鱼就摸鱼的安倍晴明,当初还特意顺着传闻,去抓了这个倒霉鬼回来。
胧车的确是个倒霉鬼。
只是因为傍晚观看祭祀典仪的时候没抢到好位置,于是深夜时分,努力在街上模拟演练,争取下一次在所有牛车里独占鳌头。
它是一个见过凌晨四点平安京的奋斗车。
可由于一时情绪激荡,笑得太大声,吓得住在附近的居民连夜去阴阳寮下单,希望阴阳师能够尽快祓除可怕的妖怪。
若非安倍晴明正好在寻找代步工具,抢先一步收了它,胧车未必能见到那天早上的太阳。
毕竟,在妖怪眼中,阴阳师只分两类:阴阳师,和安倍晴明。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也为了抱住安倍晴明的大腿,胧车基本随叫随到,载着大阴阳师和他家的小姬君到处跑。
萤火之森也是很熟悉的站点之一,不需要任何指引,胧车就哼哧哼哧地自己闷头飞。
看着身下渐渐变小的平安京,青木夏树扒在窗口,还是放心不下。
“……晴明,真的没问题吗?惠看起来很害怕不安的样子。”
她扭头望向故意这样安排的大阴阳师。
虽说惠体内有伤,但更多是咒力回路一类的问题,在被安倍晴明下了禁制之后,日常行动基本不受影响。
其实带上惠一起出门也可以的。
只是见安倍晴明都早早帮惠找好了老师,显然刻意为之,青木夏树便没有主动提起。
等二人出发了、事情尘埃落定,私下独处时,她才问出心中疑惑。
被青木夏树用绝对信赖的目光注视着,安倍晴明即便原本想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去逗弄小孩,也不得不融化在唇齿间。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真是独属于姬君的、狡猾又可怕的武器啊。
难怪他的宅子越来越受奇怪家伙的光顾了。
心中暗叹,安倍晴明只好给还不通人心的小姑娘细细解释。
“姬君不是不想要小狗了吗?如果要让惠学会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那姬君就不能太宠爱他了啊。”
“小狗可以只守在主人身边,但人类终归要独自行走于世间,面对一切。不管是苦厄抑或喜悦。”
更何况,早在他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已注定身不由己。
想着与少年配合默契的影子式神,安倍晴明轻轻又扇柄敲击掌心,若有所思。
可青木夏树不明白。
“为什么人类只能独自行走于世间,面对一切呢?”她天真地问,“晴明也是吗?”
大阴阳师微笑:“嗯,连‘那个’安倍晴明也不能例外呢。”
“——但是,晴明有我,有博雅,有保宪,有蜜虫绫女……哦,还有胧车。”
青木夏树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听到胧车哀怨的叽叽咕咕声,又连忙算上一根手指。
到最后自己的两只手不够用了,她还征用了安倍晴明的两只手。
可这都数不完。
“好多好多。”
竖起圆圆软软的十指,青木夏树按在青年修长的手心里,把他的十根指头也一起计数。
“晴明不是一个人呀。”
她仰头,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光亮,认真纠正大阴阳师言语中的错误。
“晴明以后不能这么说了。我不会生晴明的气,但是博雅听了一定会难过的。不可以欺负博雅。”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要管妖魔鬼怪的安倍晴明,甚至有一瞬被剥夺了言语权力。
“……啊呀,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的确是非常、非常不妙啊。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低头注视着,还不自知说了如何不得了发言的青木夏树。
过了一会儿,安倍晴明才屈起手指,将小孩子柔软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笑容如常,仍是白狐一般的优雅狡黠。
“还请姬君务必替在下保守秘密,莫让博雅知道了。不然下一次,我们可就没有香鱼吃了。”
青木夏树觉得很有道理,严肃地点了点头。
怕她在车上无聊,安倍晴明照例给她招了一只座敷童子,陪她玩些游戏打发时间。
等到固定的午睡时间,青木夏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自觉往青年膝上一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收起珍藏的玩具,座敷童子无声地向二人行了一礼,便化作烟雾散去。
一手扶在青木夏树的后背,安倍晴明靠在窗边,自斟自饮,眺望漫天流云。
名字是咒。情爱是咒。
博雅的登门拜访是咒。
——那日选择了牵住这个孩子的手,也是咒。
他想,或许下次再去找高野山那群和尚谈论何谓“咒”的时候,又会有新的辩法了吧。
………………
…………
……
有心多留出一些时间,好让源博雅跟惠从头磨合,二人并不急着赶到萤火之森。
恰好时至早春,到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好时候,安倍晴明还额外绕了点远路,带青木夏树去品鉴沿途的名物名景。
等他们真正站在萤火之森的入口,都已经是十几天以后的事了。
畏惧滑头鬼在领地边界留下的气息,胧车没敢多留,等安倍晴明允许后,便呲溜一下逃了个没影。
青木夏树看这气势,觉得它如今应该已经梦想成真,成为平安京最快最靓的牛车了。
二人没有去鼓捣什么小海獭石像或是红椿。
那是普通客人想进入之前,请求萤火之森庇护者的许可仪式。当初青木夏树这样做,也只是在跟奴良滑瓢打招呼。
古往今来,尊贵的vip总是有特殊服务和绿色通道的。
在感知到来者熟悉的气息后,遮蔽萤火之森的幻术结界便自觉破开一道小口,向二人敞开大门。
是直达腹地的捷径。
而风流恣意的滑头鬼就站在入口不远处,指尖拈着一朵红椿,没骨头似的慵懒靠在树枝上,已恭候多时。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木夏树莫名觉得奴良滑瓢看自己的目光,带了几分……嗯,幽怨?
小动物久经磨练的求生欲上线了。
她心虚地举起小短手,冲对方讨好地笑笑,抢先开口。
“滑瓢,我好想你哦!”
在小夏树有不妙预感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上去一顿甜言蜜语,然后再见机行事。
这就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啦!
——节选自《白兰教你(在修罗场)活下去的一百零八个小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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