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闻第二天趁周起不在家的时候出了趟门。
她伤已经基本痊愈,那只鬼给她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找答案,现在剩余时间不多。
她先是回了一趟住所。
刚进门就看到两个人在客厅里,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互相对视亲亲密密的说话,旁边一只黑黄纹小猫在坐着那人的脚下打转,尾巴翘得高高的。
正是那女人和柏遇。
女人似乎是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举着手递给柏遇看,后者顺势将手放在椅背上,蹲下身挨在她旁边看,看着看着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女人的鼻子,笑了声:“亏你想得出来。”
女人便有点害羞,歪着身体靠在他肩上闷笑。
丁闻退回来,站在门口挠了挠头,再环顾了一下周遭,没察觉到什么动静之后,大步往下走去。
——今天没有碰到那个黑影。
她走出大门,在巷子对面那栋贴着符挂着藤条的房子门前站立了一会儿,穿过铁制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栋楼跟她住的那栋格局差不多,但楼道布置的却是带开关的白炽灯,不是声控灯。
此时此刻白炽灯大开着,仿佛在对她说欢迎光临。
丁闻压抑住心里的那点不安,硬着头皮踏上楼梯。
二楼有两户人家,她在那两扇红漆木门前站定,侧耳倾听了下,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便试探着往左边那道门走去。
刚踏入玄关就有什么东西迎面扑过来,丁闻赶紧闪到旁边躲避,那东西“咚”的一声砸到门上,接着摔落到地上。
她凑近去看,发现是一部手机。
“就你累?我天天起早贪黑地去上班,晚上还要赶回来伺候一大家子老小我不累?你呢,你就知道天天在外面喝酒跟那些个狐狸精眉来眼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这个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屋子里传来一声哀嚎,丁闻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棉袄的女人正声嘶歇底地对着她面前的矮个子男人指控,边哭边将手边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扔,客厅旁边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抿着唇看着两人吵架,似是习以为常,靠近阳台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书桌上埋头写字,拿着笔的手握得紧紧的,她面前摊开的作业有几滴晕开的水迹。
“你要发疯去外面,不要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那矮个子男人面上全是不耐,指着大门的方向冲着女人吼道。
“好啊赵德清,你早就想把我赶走了吧!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女人脸上,男人指着大门的方向冲女人道:“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
“不要打妈妈!”阳台边上的小女孩尖叫了一声,跳下凳子哭着向瘫倒在地上的女人跑过去。
“再哭我连你们娘俩一起打!”男人作势又扬起巴掌。
“我苦命的女儿啊……”女人哀戚的哭着将小女孩抱住。
丁闻皱眉退出去,抬眼看了一下这家门上的门牌号,转身往右边那户走去。
右边却是个没有人住的房子,屋里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盖住,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很快就退出来,往三楼走去。
走到二楼跟三楼之间楼梯拐弯处时,一条狗正欢快地往下跑,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它身后有人叫唤:“别跑那么快乖乖,诶杨驰你快点,丸子都快到二楼去了。”
“马上好了。”
丁闻贴着墙避让那条狗,往上走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小香风外套白色毛呢裙的女生在楼梯口有些焦急的站着,对方披着中长卷发,戴着几何形耳环,打扮得很精致,她身后很快传来“嘭”的关门声,接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就往下走。
丁闻继续贴着墙绕过了他们。
三楼也是两个住户,她正待走进右边那家,就听到四楼的方向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可以嘛你小子!”“那可不?”
那声音越来越近,丁闻止住脚步,看到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嘻嘻哈哈的往下走。
两人穿着校服,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大喇喇的敞开着,看着有些流里流气。
“你都到他家门前了不怕他跟他爸妈说啊?”其中一个拿胳膊肘捅了另一个的腰侧问道。
另一个“啧”的一声不耐烦拍开对方的手,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你也不看他那怂样,他敢吗?”
“他要是敢下次咱们见一次揍一次,走走走,叫上诚哥一起,晚上吃点好的。”
“五百块钱哪够?你再凑点过来。”
“不是吧哥?”
“啧,你快点儿的。”
“……行吧。”
丁闻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思索了会儿,抬步往上走。
她走到四楼楼梯口,看着坐在楼梯上的、捂着耳朵埋着头的瘦弱少年,顿住了脚步。
那少年穿着一身单薄的校服,因为捂住耳朵而露出了苍白的手腕,那手腕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旁边放着个书包,书包旁散落了几本课本和纸张。
少年无声地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和交谈声,他才动了下,身体微微颤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门看。
丁闻看着这张眼熟的脸。
他这会儿脸色还不是青白色,皮肤很是白皙,眼尾下垂,模样清秀,只是神情带着一股消散不去的郁色。
她看到他缓缓吐了口气,将地上散落的书本和纸张收进了包里,然后站起身来敲了敲面前的门。
没敲几下便有个妇女开了门,那妇女看着他这模样皱眉问道:“你钥匙呢,又丢了?”
“嗯。”他低着头走进门,蚊子似的闷声应了句。
“怎么一天到晚丢钥匙,你早上穿的羽绒服外套呢?”妇女接过他的书包问。
“不小心沾到水了,放在教室里没带回来。”他蹲下身边换鞋边低声回道。
“沾了水就拿回来晾干啊,放在教室做什么,丢了怎么办?”
“知道了。”
妇女似乎是想继续唠叨什么,但不知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只道:“过来吃饭吧。”
“我吃过了。”他埋着头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这才几点你就吃过了?在哪吃的,在外面吃了饭怎么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跟你爸似的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天天让我剩菜。”
少年不答话,进了房间后就将门锁上,那跟过来的妇女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哑然了一会儿,脸上带了丝伤心,默然走回餐桌旁。
丁闻看着她将桌上的几个菜拿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最后盛了碗饭,坐在餐桌旁,对着那一菜一汤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碗筷,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无声哭了一会儿,才捡起面前的碗筷,起身走进了厨房。
丁闻收回视线,穿过那道紧闭的房门,走进少年的卧室里。
卧室里的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没透进来,房间里也没开灯,漆黑一片。
她被这种卧室的氛围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想走到窗边拉开那厚重的窗帘,但手却直直的穿了过去。
晚上回到周起家的时候,她靠坐在书桌上问他:“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可以不?”
周起“唰唰唰”写着卷子没搭理她,他还在为她中午出门不跟他报备这个事情生气。
“我付费的。”丁闻讨好地凑过去。
他斜了她一眼,问道:“你拿什么来付?你现在都还住在我家,衣服也穿的我的。”
“我先欠着你嘛,到时候你想到了随时可以兑换。”
“你开空头支票呢?”
丁闻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周起看着她这动作,稀奇道:“你还会不好意思呢?”
“你都考完试了还要写卷子呢?”她转移话题。
他便又不搭理她了。
她努了努嘴,在旁边坐立半响,看了下他头发上立起来的一小撮毛,拍了下手冲他道:“我知道了!我可以教你搭配衣服,怎么样?”
“开玩笑呢?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说话要分清主次好吗?”周起不屑。
“那我陪你看书好了,怎么样?”
“你确定是陪我而不是影响我?”他指了指因为她在旁边喋喋不休而耽误写的卷子。
“那你写完卷子我再问你可以不?”
“不可以。”
怎么那么难搞?
丁闻郁闷地说了句“那我不影响你了”,便走回沙发上,她将外套脱了盖上被子,将头埋在被子上思考。
那只鬼死后变得很是厉害,跟它生前完全是两个模样,它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找它的死因呢?而且它看起来明明像是知道自己死因的样子,但为什么还会给她出这个问题?
真是想不明白。
“过来给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周起突然道。
丁闻不情愿:“都已经好了。”
“哦,不看就不回答你的问题。”
她立马掀开被子跳起来,冲着他小跑过去,还不忘穿上那件羽绒服外套。
等检查完她的伤口,他做出一副惊讶的口气:“怎么这么稀奇?”
丁闻抬头看他一眼。
“伤口完全好了呢。”周起说。
“都说好了嘛。”
“头发全部长出来了呢。”他继续道。
“……”她无语。
“是所有的鬼都这样吗?”他问。
“好像不是吧。”
“那你不怕别的鬼把你抓走了吃掉吗?”
“哈?”
“就跟吃唐僧肉一样的功效。”
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的丁闻惊了,她捂着头呆看周起半响,再联想起自己最近的境遇,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可以给我多去求几个符吗?”她问。
“你要问我的问题就是这个?”
“不是,那我可以兑换两个要求吗?”
“不是问题吗,怎么又变成要求了?”周起觉得她得寸进尺。
“我本来只想问问题的,但你这么唬我我被吓到了,想跟你求几个符。”
“我的符既然对你无效,怎么可能对其他鬼有效?你先说问题吧,不说这个兑换就宣布失效。”
“你怎么这样啊?”丁闻不满。
“不问我就继续写卷子了。”
“别啊,我就是想打听下,你记不记得几个月前这附近有个自杀未遂的男学生,应该比你高几届,有印象吗?”她坐回椅子旁。
他思索了下,说:“没有印象,你打听他干嘛?”
“我当时去凑热闹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断了腿,今天突然就想起这个事,所以问一下,你再好好想想嘛。”
“你可真够闲的,真没印象。”
“那这条巷子里的住户你认识吗?”
“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你这都第几个问题了?”
“可是你的答案都没有用啊。”
“你的问题就有用了?”他怼她。
丁闻不想再理他,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条件,恨恨地回去沙发上睡觉了。
“真小气。”周起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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