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闻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就没了力气,趴在那男鬼背上半死不活的。
男鬼背着她,腰上还挂着袋香烛,慢悠悠的往上走。
“好点了没?”他偏过头来问她。
“……再缓一会儿。”她底气不足的说,不确定他是不是要叫她下来自己走。
“不是说要虔诚吗,我背着你上去还灵不灵啊?”他调侃。
她装死,将头埋在他脖颈上没说话。
她的呼吸吹拂在他皮肤旁,大约是觉得痒,他偏头来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顿了会儿,才轻声说:“花开了。”
丁闻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右侧峭壁上几株梅开出了花,随着寒风摇摆。
远处的山脊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她搂紧了他,身体缩了缩,说:“要下雪了。”
“过去吗?”他问。
“过去赏梅吗?”
他扬唇:“过去赏梅,也过去看雪,你怕不怕?”
“怕什么?”
“掉下去我们就是殉情了。”他将她颠了颠,转了个方向,往峭壁的方向走过去。
她自信道:“不怕,我命硬。”
他轻笑一声:“那倒是。”
这座山只有一条主干道到寺庙,这会儿两人岔开主干道往边缘走,便再没有精修的路径,只有繁茂的枝丫和黄泥。
丁闻要求下来自己走,他便没有勉强,在前方拨开树枝和荆棘给她开路。
她紧跟在他身后,一脚高一脚低,不一会儿鞋底就全是黄泥。
“其实还有个方法的,”他看她走得费力,步子停下来,说:“我抱着你直接飞过去,但这样好像不够浪漫。”
她折了根树枝去刮鞋底下的泥,一边刮一边问:“为什么不够浪漫?”
“因为一点都不费力就得到了。”他拿过她手里的树枝,蹲下来给她刮黄泥。
“为什么要浪漫?”她低头看着眼前的一团黑影。
“谈恋爱当然要浪漫,你是笨蛋吗?”他将两只鞋底的黄泥都刮干净了后,将树枝随手扔了,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丁闻却杵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他回头来看她。
她将食指竖起来贴在唇上,看着他右后侧的方向,示意他声音小点:“有东西在看我们。”
他立马警觉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你在这里站着别动。”
接着丁闻看到眼前这黑影仿佛会瞬移般消失在自己眼前,下一刻右前方那鬼祟的影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滚落山脚。
她目瞪口呆。
那黑影很快就回来,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前:“没事了,一只野猪精,掉下去了。”
“野猪精?”丁闻犹自震惊,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手心开始出汗。
他察觉到,将她拉到身边,把她衣服拢紧:“吓到了?”
“……你把它打下去的吗?”
他擦她手心里的汗:“它自己掉下去的。”
她抿唇,犹豫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为什么?”
“……有点冷。”
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周起那句“你不怕别的鬼把你骗走吃掉吗”的话来了。
她感觉自己这会儿心里边有点发憷。
“穿少了?”面前这男鬼在疑惑,摸了摸她暖烘烘的手,又去摸她那件厚厚的羽绒服外套。
很快一件大号的羽绒服外套又套在她身上。
“你穿我的。”他说。
丁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两件黑色的羽绒服外套,虽是款式简单差别不大,但从布料上来看明显他那件质地更好。
之前穿在他身上她看不到,这会儿落到自己身上之后,她心里琢磨了番,问他:“这是你的衣服吗?”
“拿的别人的。”他随口道。
“你也怕冷吗?”
“不怕,看着跟你搭我就穿了,”他凑过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低声问:“你在试探我?”
她摇头,别开脸,但很快又正脸直视他的方向,作出副无辜的表情,回道:“我干嘛要试探你?”
“你怕我,对吗?”他声音有点冷。
“我怕你做什么,你干嘛这么凶?”她佯装不悦,甩开他的手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心里打鼓,耳朵竖起来去听身后的动静。
身后安安静静的,对方并没有跟上来,似乎在原地站着看她。
她后背都在发汗,脚心也有些软。
相处几次,她发现这男鬼情绪阴晴不定,虽在表面上对她百依百顺,但如果她稍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做出这幅冷冰冰的模样来。
她皱着眉,心里有些苦恼。
之前还想着这男鬼武力高强,打不过他只能配合着他逢场作戏,待时机一到便甩开他,但现在直面了他将那只野猪精打下去的场景,她才意识到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
他妈的,野猪精是什么鬼东西?她是误入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鬼就算了,还来了一只野猪精。
他把那只精怪打下去的时间有超过五秒吗?
她怎么才能摆脱他?
她并不想真的跟他来一场鬼鬼情未了。
她还要回到她的人类世界。
得想出个法子才是。
丁闻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几株梅花前。
深冬的地皮潮湿,她找了个石头坐下,低头去刮沾满了鞋底的黄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了她手里的树枝,蹲在她面前给她刮鞋底的泥。
她手一顿,有些局促的将双手放在膝上,看着眼前那团沉默的黑影。
他刮完了黄泥,又去脱她的鞋,给她捏脚——他知道她脚走酸了。
丁闻缩了缩脚,小声道:“……不用了。”
旁边就是陡峭的悬崖,有寒风呼呼从崖底灌上来,她被吹得鼻头都有些发红,但身上裹着两件厚外套,倒是不觉得冷。
身前人不为所动的捏完了她的两只脚,给她穿上鞋,也不跟她坐,站起来背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闻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这团黑影一动不动。
她将手心那汗擦了又擦,心里面想了又想,冲着他道:“你冷不冷啊,我把衣服还给你吧?”
他没搭理。
“……你别吹感冒了。”她又说。
他依旧没理。
面前的红梅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对面的山峰近在眼前。
丁闻将自己那件衣服拉链拉到顶,又坐了一会儿,看向那道一直没动过的黑影,犹豫了下,开口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对方没作声。
她挠了挠脸,有些讪讪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对方,才转身朝着来路走回去。
幸好她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等对方挨近后,她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涌上些许茫然。
她将下巴埋进那高高的衣服领口,低着头向前走去。
终于走到山顶。
寺庙前香客不少,丁闻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些诧异,想着这座山这么高,怎么这些老叔叔老阿姨体力那么好居然能一路爬上来?
待看到庙前不远处的“缆车入口”几个字,她才恍然大悟。
再待看到庙旁专卖香烛的摊子时,她心里头便带了郁闷,心想自己犯蠢一路带着包香烛上来也就算了,怎么旁边这锯了嘴的葫芦也跟着犯蠢。
她偷瞟了一眼那闷葫芦,心下叹了口气。
这家伙这么久都不跟她说一句话,怎么这么能怄气呢?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确保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后,将手伸过去:“香烛给我吧。”
对方递给她三根香烛,力气还有点大,几乎算是摔到她手心里。
丁闻拿了香烛,捏了捏被打疼的手心,心里更郁闷了。
进了庙门,她先是到炉子旁,用右手握住香烛将其点燃,然后从侧门进入大殿,在空着的蒲团跪下,拜了三拜。
上完香,她双手合十半拜。
做完整个流程,才看向那还跪在蒲团上的黑影。
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跪坐良久,她只看到他手上的烛火明明灭灭。
等他后侧有香客走近,他才站起身来,将香烛插到香炉里。
等他上完,两人默不作声并排向外走。
她想起对方在山下对她说的那句话,心绪有些复杂,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许了这个愿望,但她私心里希望他所许的愿望与自己无关。
回程路上,坐上大巴专线时已有些稍晚。
今天除夕,大巴师傅要赶回家吃年夜饭,他们刚好赶上最后一趟专车。
车开到一半,旁边这家伙又开始晕车。
她听到他那边传来的躁动,转头看向他的方向,想说“要不你靠着我的肩膀一会儿吧”,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她偏过脸去看窗外。
身边的躁动越来越大,她又将视线转过去,想了想,开口道:“是不是很晕车?我兜里没有糖了,帮不了你。”
那稀稀疏疏的动静一下便停了,接着她左手被人牵住,对方挨过来将头靠在她肩上,还轻蹭了两下。
丁闻身体有些僵直。
“我摘了两朵梅花,”他低声开口,打开她的手,将那开得正好的花放在她手心里,“送给你,丁闻,以后不要再令我伤心了。”
她垂眉看着手心的花,唇角慢慢地,抿成一条直线。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