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汽笛声自远处传来,随之而至的就是地面微微的颤动和喀嚓喀嚓的车轮与铁轨碰撞声,一辆火车鸣着汽笛喷吐着黑烟轰然而至,这辆火车后面拉着足足二十节车皮装满了货物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嚯,这就是朝廷新研制的火车头吧,这速度可比之前的火车速度快多了。按照朝廷说的那个什么马力,这火车头起码能算上八十匹马吧?
「嗯嗯,比之前朝廷那马快了得有一倍,应当有七八十匹马的力量了,不然也拉不动这么多货。」
「余兄,我听闻您商行的生意做的不小,还和蒙古那些鞑靼人联系上了,这要是蒙古的驰道修好了,您那生意可就了不得了!」
「嗨,我那点生意算什么,我那还不是给周王他老人家打打下手,我赚的这点不值一提,周王那才是大生意。」
「周王不是做物流嘛,怎么还和羊毛扯上关系了?」
「这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周王去求了陛下,从陛下那得了份好差事,现在生意做得大着呢。」
「这些和我们关系不大,我现在啊,就馋什么时候太原和洛阳的驰道修好,到时候加上济南的驰道,这几条连起来,那咱们北方的生意可就好做多了,那些南方人瞧不起咱们,可这好买卖,他们还赶不上呢!」
「就是就是,南方那些人眼馋我们的驰道,四处散播谣言说什么驰道要黄了,朝廷不管了,这些人明显就是煽风点火啊,还好张相爷稳如泰山,不然现在我们可就难了。「
「是啊是啊…」
一群北方的士绅权贵边聊边看,眼瞅着那新式火车头在天津府的火车站停好,一个个眼中都漏出了些许羡慕的表情,这驰道什么时候修到他们那呀。
朝廷的官方通告,大明报,驰道衙门告示加上商人们见到了朝廷的实际动作,这就让有些人的小动作被彻底打乱并暴光。
股市回温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一时间散户们又纷纷入场争相吃进股票,这就让一些人看着不舒服了。
例如朱由检,他在发觉朝廷发出告示后,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那个为富不仁吝啬如铁公鸡一般的老丈人运气怎么这么好?
本以为能让他那倒霉的老丈人破产,到头来确实没想到啊,周奎竟然渡过了这一道难关,这下轮到朱由检自己难堪了,毕竟之前周奎倒霉遇到股市大跳水时,他可是幸灾乐祸的嘲讽周奎这是为富不仁的后果,如今他那个老丈人恢复过来,估计没他的好…….
一想到这,朱由检就是愁眉苦脸,如果他老丈人要是在京师挤兑他,那他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别看眼下是亲王,但落魄的亲王不如鸡啊,他朱由检手里这仨瓜俩枣怎么和他老丈人斗,这下要倒霉了啊。
而如果说朱由检只是愁眉苦脸,南方一些人的脸色却是彻底变了!
某座河道衙门的后堂内,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一个个脸色阴沉,面色阴暗。
李大人不断的踱步,脸上那份焦急是怎么也化不开,这不断的走来走去却是让范大人,王大人等人有些受不住了,王大人说道:「我说李大人,你在这晃来晃去的作甚呢,转的我头都晕了。」
李大人冷哼一声:「头晕了,总比头掉了要好!我当初都说了,莫要招惹朝廷莫要招惹朝廷,我们好好做事,朝廷就算要对漕运衙门下手,我们也能安然无恙。可是现在,祸事就要到了!」
范大人摇了摇头,神情阴暗:「真以为我等好好做事,朝廷就能放过我们?若是一开始就好好做事那还有的讲,可我等……莫忘了,我们是什么,是河道衙门,是漕运相关!我等自从入了这河道衙门,那做事还由得着我们心意吗?」
「下面的小鬼,上面的阎
王,哪个好相与的?我等这些,应付完上面应付下面,应付完下面还有外面那些个妖魔鬼怪!唉,漕运衙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等若是不行动,早就没活路了。」
李大人嗤笑一声,声音都有些怪异了:「下面是小鬼,上面是阎王,外面是妖魔鬼怪,那我们是什么?魑魅魍魉?凭我们这些魑魅魍魉去对股市下手,那不就是等着被朝廷收拾吗?「
王大人不耐烦了:「那你还想怎地?上面要我们动手,你能不动手?而且动手的何止是我们这里?这运河上下的河道衙门,哪个明里暗里没点动作,不然怎么发动的沿河两岸漕工?而且股市动荡我们也有损失,这年头谁还没点股票了,那我们也都折损了不少银子,为的还不是保住自己手里这份差事!」
李大人不去看王大人,自顾自的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即喷了出去:「呸!怎么是凉的!」
放下茶盏,看看范大人,又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韩大人,李大人忽然说道:「漕运衙门的意思是怎么办?如今朝廷肯定知道是我们在煽风点火,无论是皇宫里那位陛下,还是内阁那些阁老,都不会放过我们,而利益受损的北方那些权贵士绅也不会放过我们。总要做出点事来,免得被杀鸡儆猴。」
「几位!好好想想吧!说不定眼下拿人的锦衣卫已经在路上了,想想锦衣卫的牢狱,进去容易,但出可出不来了!」
听到锦衣卫这几个字,无论是那仿佛稳如泰山的范大人还是蛮横的王大人,都忍不住抖了抖,锦衣卫的名字,那可是缠绕在大明官吏脑袋上两百多年的噩梦。
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卫,这些个皇帝手下的爪牙探子,自太祖皇帝开始,就在大明百官脑袋上,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上编织出了一张繁密的大网,历代皇帝都可以凭借这张网来掌控天下消息。
到了如今,朱由校通过一系列手段真正手握大权,而锦衣卫这张网就变得更加密不透风,在大明如今这两京二十四省的巨幅疆域上,乃至在辽东,在朝鲜,在草原,在东南亚,在南洋,都逃不脱这张网。
只要朝廷想抓人,你哪怕是跑到了什么深山老林里,都有可能被锦衣卫给抓回来。
天启皇帝可不是什么仁善的人,或者说他的仁善不是对着这些敢对他的皇权呲牙咧嘴的不臣官吏的。
严官而宽民,内圣而外王,这位皇帝手段多着呢,更何况,旁边还有位大明第一的张相爷…….
一想到这,几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接下来,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一直在静静听着没开口的韩大人此时终于说话了:「放心吧,朝廷没有杀鸡儆猴的机会,我等也会是安全的。」
李大人冷笑着问道:「我的韩大人,你哪来的这么大口气?我等安全?眼下我等都半只脚迈进天牢了,还安全呢?朝廷想要动手,我们没有任何活路!
韩大人则是笑眯眯的说道:「放心吧,李大人,我们有活路,而且多着呢。莫忘了,漕帮可是和我们站在一块的,当初四下煽风点火,如果没有漕帮那些人,哪能做的这么容易。这事抖露出来,漕工可能活,但漕帮上面那些人,谁跑得了?「
「所以漕帮给我们帮忙,就是给他们自己帮忙。有了漕帮,我们手里就有最大的牌,这百万漕工要是乱起来,朝廷受得住的?」
轰隆!
仿佛有惊雷在房顶炸响,李大人只感觉自己耳朵嗡嗡作响,好似被雷真个劈到了脑袋一般。
他愣了愣,看着一脸笑容的韩大人,仿佛是在看一个妖怪一样。
愣神了片刻,这才颤巍巍的抬手指向韩大人:「韩大人,韩玖,你疯了?!你要让百万漕工生事,那可是阴谋作乱,那可是造反!这可不仅仅是掉脑袋,是
要被诛九族的!朝廷眼下在南京可驻扎着十二万新军!他们的实力,哪怕百万漕工都反了,推平都用不了几日!你想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
大明南北两京,作为大明的两个中枢存在,其城内外驻扎着数量庞大的军队。
例如顺天府驻扎着十五万大军,应天府驻扎着十三万大军,分为数个镇,威慑四方不轨。
先前应天府出兵三万征讨南洋尼德兰人,如今回归两万,余一万镇守巴达维亚来维持南洋秩序,这应天府的十二万新军可是全部脱产的职业士兵,他们装备着大明朝军事改革整顿后最新锐的火铳火炮,有着精良的甲衣,接受最新式的军事训练。
他们每日训练,饭食充足,他们就是朝廷在南国最强大的武力,这些人放在之前,那可都是绝对的精锐,是一万人里也不过千八百人的刀锋,是以一挡五、挡十的锐士。
可如今,天启朝养着几十万这样的狠人!
任何人想要作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手里那点本钱那点东西,能抵挡朝廷多少人。
朝廷五万大军便可打的十万满蒙联军溃败千里,十不存一,你拿什么和朝廷斗?
王大人脸色也不好看了,他死死盯着韩大人,连敬称都懒得用了:「韩玖,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一开始我等就是不怎么同意的,是漕运衙门逼着我等行事,也是你韩玖能保证我们不出意外。这就是你的保证?「
韩玖无比淡定,自顾自的端起茶来轻轻吹去热气轻呷一口:「怎的,不这么做,你我哪来的活路?」
「朝廷早就要对漕运下手了,你们不会真以为朝廷会放过漕运吧?这两百多年来,漕运闹出来的事少么?贪过的钱粮,给外人使过的方便有多少,你们不清楚,还是朝廷不清楚?不过是朝廷一直依靠着漕运,相当于是互相依存,难以下手清理罢了。可即便如此,哪一朝的漕运能不被清理?」
「如今这位陛下,顶着天下压力废了祖制开了海禁不提,还修了驰道,漕运的重要性早就一点点被消磨干净了,眼下的漕运就是这位陛下嘴边的一块肉,他想吃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你们还真觉得自己安全呢,还真以为自己束手旁观就能继续当官?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新党如今都到哪里了,你们心里也有个数。」
「没错,漕运不会彻底废除,河道衙门会存在,但里面的官,绝对不会是你、是我,只会是新党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范大人叹了口气:「唉,韩大人,那你说怎么办。」
韩玖摊了摊手:「当然是依托漕工,让朝廷就范啊。不然我们哪来的活路。」
王大人忽然收了他那莽撞的样子,盯着韩玖左看右看:「韩大人,说起来你我共事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你来历非凡啊,您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韩玖笑了笑:「我啊,就是一个普通人,和王大人、李大人、范大人一样,说白了,千里做官,不就是为个名,为个财么。」
后堂忽然就沉默下来,几人不再说话,各自坐着,盯着其他人心里思索着,盘算着,外面虫子吵叫个不停,可堂内却无一人开口,静的让人有些害怕,有些胆颤。
「既然没了退路,那就试着看看吧,朝廷就算想对我们下手,有百万漕工在,朝廷总是会顾忌的。」王大人忽然说道。
范大人冷静的分析着:「可是,漕帮那些个人也不傻,都是从烂泥堆里摸爬滚打上来的,这些个人平常用着还听话,但遇到这种事,他们可不会全听我们的。」
韩玖笑道:「漕帮不就是这样么,说起来,这些人连下九流都不如,他们眼下的钱财和权势,全都是依仗着我们河道衙门,这些狗若是不听话,换一些听话不就是了?」
漕帮,在大明地位是很尴尬的。
原本就是依托漕运而生的漕帮,一直是处于半灰色的隐性状态。
存在,又不存在,起码明面上是不存在,朝廷不承认什么漕帮,但地方又用得着漕帮,这也是漕帮地位尴尬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一群漕工抱团取暖免得被其他地方的人给欺负了或者一起在码头
混饭吃,一来二往的,漕帮应运而生,有河有码头的地方就有漕帮,而漕帮也有了规矩。
如今的漕帮发展的规模很大,百万漕工,可以说都是依附于一个个漕帮,他们抱在一起做事,占据一个个码头,承包着一地地生意,面积之大涉及运河上下,江淮湖广,走江湖的做生意的,都知晓漕帮的厉害。
若是让漕帮闹起来,那么朝廷说不得还真得就范。
「漕帮那里,本官去说,各位放心吧,必定让漕工们都闹起来,好让朝廷看看,我们漕运的厉害。「韩玖说的云淡风轻,看那神情仿佛不是一个河道官吏,倒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儒将,颇有几分风雅。
当夜,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韩玖就去了当地的漕帮老大那里,而也不仅仅这里在行动,一处处地方的漕帮里,都有这么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也许他叫韩玖,也许他叫叶参,也许他叫魏毅,也许他叫朱嗣,也许他叫顾棋...
这些人在一处处漕帮内与一位位漕帮老大交涉,威逼利诱,许以重诺,用各种手段逼迫这些漕帮老大就范。
「韩大人,您让我带着兄弟们去摇旗呐喊,这事性质可有点严重啊,弄不好,兄弟们可是要掉脑袋啊。「漕帮老大独眼赵很是为难,他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看着手里两颗铁丸子,神情纠结。
韩玖站着,静静看着独眼赵这副模样:「呵,您出息了,赵老大,在本官面前,也摆起谱了。」
听到这话独眼赵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将韩玖请到自己的座位上,随后自己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讪笑着:「哪能呢,小的就是,就是感觉这事太危险了,兄弟们怕是不敢做啊。」
在外面耀武扬威,手下有一大群兄弟霸占着码头生意,习惯了争强斗狠的漕帮老大独眼赵,眼下在韩玖面前却腆着笑脸,畏畏缩缩,挺大一个汉子却耸肩塌背好似一个老鼠一样。
韩玖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独眼赵:「那赵老大,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继续做买卖了?「
听到韩玖这话,独眼赵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但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一副讪笑:「嗨,韩大人,您瞧您这话说的,小的们指望这养家糊口呢,哪能不做买卖了呢。」
韩玖安抚道:「那就按我说的去做。你应该清楚,赵老大,漕运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可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们自己。如果你们自己都不给你们讨个活计,谁还能给你们管口饭啊?」
「换句话说,你手下的兄弟哪怕不在漕帮了,依旧可以去工厂,去种田,去港口,去南洋讨个活计,可你赵老大要是没了漕运这档子,你还有什么,你还算个什么?你就算想带着你的兄弟们去别处讨活,别地就真的会给你分碗饭吃?你的兄弟们就真那么听你的话?」
听着这话,独眼赵的神情也冰冷眼下,面容有些纠结,又有些狰狞,他:「那,那韩大人,您说小的该怎么办,小的都听您的。」
韩玖冷笑一声,看着独眼赵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如此,就对了。」
「接下来,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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