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而后,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

    故老记载里,女娲补天即成,功德圆满,得享圣位,她的故事到此便结束了。而由炼石补天引发的其他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某处临街小铺内,一少年端坐凳上,望着眼前七、八个灰头土脸的泥猴儿,丝毫不顾他们好奇渴望的目光。

    少年老神在在地抄起一旁的茶杯,润了润嗓子,缓缓说道

    “这补天呀,也就是那么回儿事吧,工程听起来倒是挺吓人的,但我估摸着没啥技术含量。

    为啥呢,因为补完天,女娲炼的五彩石剩了一大堆!可见她当初接活儿的时候,心里压根就没数儿。

    当然,也可能是她的算术学的实在是太拉胯。可问题是,她哥哥伏羲怎么着也是一代数学大拿,河图洛书、先天八卦这几篇论文那叫一个旷古烁今,打算盘可谓是他们的家学了。

    由此推测,女娲算术不好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十有八九,这补天是女娲毕业后接的第一份活儿,没啥经验。

    估计专业也不太对口,就是不清楚,当时天道有没有勘验一下工程质量,反正活儿一干完就给女娲把尾款结了。

    照此看来,这天道…嘿…也不怎么靠谱儿啊……”

    说着,少年人突然叹了口气,仰起头向上望去,目光似乎透过了小铺子的屋顶,透过了层层白云、湛湛青空。

    一时间,竟莫名惆怅起来。

    底下的泥猴儿们则是没听太明白,天道什么的对他们来说真是不熟,四下里相互望了望也没吱声,怕惹到了对方就没故事听了。

    这人向来有些喜怒无常的。

    于是乎,上一刻还颇有些热闹氛围的小铺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也没能持续太久,便被人打破。

    “咳咳,小孔老板?你这话头有些扯远了罢?”

    嚯!这谁啊?这么勇敢?泥猴儿们一惊,齐齐扭过头向后看去,也因此错过了一出变脸的好戏。

    却是那少年人,遭此一问后回过魂儿来,有些迷离的双眼望向来者。

    就在短短一瞬,脸上的表情却是换了又换,懵然、愤怒、困惑…

    一晃而过,最终定格成了一副十分和善,且明显带着一股子虚伪的笑容。

    “哈哈,我说怎么这一早上净听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贵要登门!这不是陈老板嘛,有什么事托小厮给我递个话儿不就得了,哪还用得着劳动您亲自过来!”

    少年人起身朝来者拱了拱手,嘴里也是不歇着,

    “陈大老板光临小店,可是有什么关照?”

    理论上说,大家都是生意人,也都是场面人。像少年嘴里的片儿汤话,陈老板不知听多少人说过多少回了。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陈老板也是其中的老手。

    可今天不知怎地,那些平日里张嘴就来的套,全都一大团噎在嗓子眼里,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少年…有点邪呀!

    别人都没看到,他陈老板可是一直面向着对方,就那一瞬的表情变换,到现在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或者说,那一瞬的换脸太快了,叫他来不及细细分辨,此时他脑子里留有的印象也都是模糊的。

    对方到底换了几个表情陈老板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脑海里那模糊的换脸过程中,一闪而逝显露出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陈老板?陈老板?这还没到晌午呢,有这么热吗?”

    心慌意乱的陈老板恍然发现,少年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正用手捏着衣袖给他扇风。

    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陈老板从怀里掏出了手绢,紧盯着少年人的同时,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解释道

    “天儿倒是不热,就是最近虚了点,所以这汗…嗨,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现在还不懂,等再过几年你就有体会了。”

    “切,不可能。”

    被一道鄙视的目光扫过,陈老板下意识夹了夹腿,争辩道

    “不听老人言!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又扯远了。说正事,或者你先给娃娃们,把故事讲完?”

    少年人听了,回过身便挥了挥手,把一群泥猴儿赶出了小铺子,

    “好了好了,都回家了,今儿不讲了,五彩石的事过几天再讲。”

    别看泥猴儿只有七、八只,凑在一起后吵闹着乌泱离去,愣是让他们走出了千鸭万鹅、鸡飞狗跳的架势来,青春年少肆意飞扬不过如是。

    少年人和他们的年龄也差不多,可如何去看都不像是他们中的一员,反倒是同他并肩站在门口的陈老板,他俩之间倒是更加相像些。

    ……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

    这家夫妻俩,生了个怪娃娃……

    勾肩搭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面上,远远的歌谣声不断传来,清秀的布衣少年和富态的锦绣老板在小铺子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感慨。

    “其实你可以先把故事讲完的,我的事不急,这些小家伙儿们可就难熬喽。”

    “你不急,他们更不急,对他们来说有意思的事儿多着呢,时辰总是不够用,哪会觉得难熬?”

    “有道理,那歌儿也是在你这学的罢,曲调倒是很有趣,看不出来小孔老板颇有内秀啊。”

    “得了吧,真要是有这股机灵劲儿,我就去读书考状元了!还至于窝在这个小铺子里抡马勺?”

    “小孔老板过谦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得这应天府里那些老饕的点头,不是‘状元’,也差不远了。倒是陈某一直以来眼拙,竟不知这街坊邻里中藏着这么位真神。”

    “这算是我的错,铺子开张快一年了,也没说请邻居们吃顿饭,确是懒得有些过分。”

    “现在这样就挺好,不必请。不比你们乡下,城里人情薄,人却都刁得很,到时候不仅不念你的好,反会觉得你年幼可欺。”

    “不至于此吧?”

    “长安居大不易,应天和长安一样也是京城…你这铺子的规矩是谁定的?不是家里长辈教的?”

    “我家里如今,只剩我一人。规矩是我自己定的。”

    “为何如此?”

    “无他,唯懒尔。”

    “呵,这样啊…也无妨,总之是好规矩,就不要改了。”

    “知道了。规矩你既然都清楚,那就说说吧。”

    “时间定在后天,太阳落山,总共两个人,五十两。”

    “呦,大户啊!四菜一汤,酒水自备,如何?”

    “可以,银子你拿好。走了,不送。”

    “得嘞,您慢走!”

    少年人与陈老板在街边,闲聊几句,顺带谈好了生意。

    利落的付了钱,陈老板转头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过身看去,只见那少年人单手抛着锭白银,哼着小曲进了那间小铺子。

    不觉间眉心已拧成了疙瘩,通过之前的接触,他可以确定对方没有武功在身,手上的茧子也是切菜磨出来的,同练刀习剑形成的硬茧差别很大。

    轻薄贴身的衣衫下,也未藏着什么暗器。

    真是奇也怪哉,那股杀意…难道是错觉?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吗?应该是错觉吧,毕竟这也是第一次见面。

    陈老板摇了摇头,摊开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条用来擦汗的手帕,大拇指拨弄了一下裹在其中几根淡蓝色细针的位置后,又重新收入怀里。

    抬头看看那小铺子门口上方悬吊的招牌,七扭八歪的写着三个字——吃了么。

    呵,真够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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