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栀栀来说——
这三姐这场电影她已经看过了,而且看的还是夜晚版的,光影效果好得多。这会儿呢,天色大亮,投射的光束打在屏幕上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晰,看起来特别费眼神。
栀栀就慢吞吞的剥水煮花生吃。
黎恕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剥花生,又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小声聊天。
讲的是黎恕去其他省份出任务时经历过的风土人情。
这个年代外出、尤其是远行不便,能通过黎恕的分享,体会不曾见识过的风土人情,也是挺有意思的。
两人一边慢慢剥花生,一边小小声聊天,小半斤水煮花生吃完……电影也就看完了。
伙伴们心满意足。
尤其是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他们个个都很激动,不但热烈的讨论起刘三姐的剧情,而且还跟着哼唱电影里头的经典山歌“我今没有好茶饭啰喂唱支山歌敬亲人呀敬亲人”……
他们不识字,可歌词倒记得很准,就是调子乱七八糟的,让人觉得既兴奋又好笑。
大伙儿说说笑笑地走出电影院,栀栀和傅老爷子约好了离开的时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有介绍信,也没钱买车票,是自己划船来的。所以我们要走呢,还是跟来时一样,自己划船离开……今晚十点整,市委家属大院斜对面的刘家村村口等吧。”
然后她又交代傅老太太,“没必要给傅明宇带太多的东西,几套换洗衣裳和毛巾香皂什么的、再带副铺盖就行,其他的我们都有。”
傅氏夫妻连连点头。
双方各自离开。
栀栀一众回到了刘八萍家。
大家烧了午饭来吃,然后开始准备行李。
栀栀就看到了高甜甜她们一上午的战利品——足有五十多匹布!!!
真是红的绿的花的,白的黑的灰的……厚薄料子的全都有!
众人惊呆了。
栀栀也被吓一跳,“你们从哪儿搞来的那么多的布?”
高甜甜说道:“这是布厂堆积了两三年的处理品,说是当年被洪水泡过的……已经发了霉的他们就扔了,情况好一点儿的呢,当时充作职工福利折价卖了。剩下的这些啊,是颜色不好看被人挑剩下的实在卖不出去了……”
于露也说道:“我们本来在供销社门口买布,买完了要登台表演的布以后,甜甜说供销社门口有处理的布头,我们过去挑了几块,就有个大姐说她是布厂的,有整匹的处理布,问我们要不要……我们跟着她到了布厂,才看到那么多的库存。”
龙强说道:“我们也跟她砍了价……她开价一块钱一匹布,我们给压到了40块钱50匹布,还要求她帮着送货到刘家村来。她就让厂子里的小货车送我们来了。我们没让车子进村,是我们仨来回走了十来趟把布匹搬回来的!”
高甜甜又对栀栀说道:“这些布是我在那儿验过的,品质还可以……就是花色土气了点,再就是放久了确实有股霉味儿。这个也没关系,以后我们裁布之前先洗一洗就好。”
顿了一顿,高甜甜又小小声说道:“我主要是觉得……这50匹宽布,按普通成年人的身材来算,一匹布能做八件长袖上衣,裤子大约能做五条……正义岛上一共200来人,正好每人一身衣裳!”
闻言,本来还事不关己的大当家也朝着高甜甜、栀栀投过来诧异的眼神。
辫子爷爷更加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洪禾禾则哈哈大笑,“可你看看这些布……好多都是花布头!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多……”
“花布衣裳俺们也喜欢的!”辫子爷爷激动地说道。
洪禾禾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便指出着那些布匹说道:“再说了,250套衣裳裤子,那就一共500件,甜甜,靠你一个人手工缝制出500件衣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高甜甜咬着嘴唇不说话。
辫子爷爷激动地叫嚷起来,“俺们也可以学着裁剪衣裳!俺都已经学会织毛衣了,还怕什么缝衣裳啊!”
高甜甜对洪禾禾说道:“你的担心,我在买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没关系,栀栀会想办法的。”
栀栀啼笑皆非。
——甜甜这是怎么回事,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吗?
不过,刚一看到高甜甜买回来的这些布时,栀栀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这50匹布呢,可以送给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要……付诸劳动。
栀栀之前是一直忙于海鸥岛的建设,但现在已经年底了,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一过完年就要考虑春耕……
栀栀决定用这些布,来当作激励正义岛居民愿意耕种的奖励。
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物资,真是让栀栀又是欢喜又发愁。
——淘换到的、兑到的、买回来的大米各种豆子之类的粮食足有八|九百斤!
——各种鞋类、日用品等等足足打了六个大包袱!
——外加来时每个人自带的铺盖、换洗衣物……
现在还多了50匹布!
“我的天哪!这怕是一趟根本搬不完啊!”栀栀扶额。
大当家说道:“不怕,我找人来搬。”
她又对栀栀说道:“你们睡午觉吧!”
栀栀一想,在于出力气这一方面,她向来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索性就听从了大当家的安排,和小伙伴们回屋里打地铺补觉去了。
大家一块儿睡到傍晚七点多才被叫醒,喊她们起来吃晚饭。
个个揉着眼睛起来了,栀栀发现刘八萍两口子带着俩小的回来了,正一脸的兴奋,正在跟大当家说着今天她俩去摆摊的情景。
“……人都好相与的,都说我们的鱼汤面条味道好!昨天我们在家里烧汤,火车站那边一个上午就补了六次汤……但我们也晓得,昨天的情况不一样嘛!主要是栀栀她们教训了那个祸害人的唐五,老百姓心里高兴特意来捧场;再就是昨天毕竟是第一天试卖鱼汤面,老百姓们贪新鲜图好奇嘛!”
“今天不是赶圩集,来买汤面的人明显没有昨天多,从今儿一早到下午也只卖出去五六十碗。我想着啊,这才是正常的销量……我和老文也商量过,以后我们啊就只作早饭和午饭的生意。毕竟到了晚饭时候啊,也没人想吃汤面了,更愿意吃蒸饭和炒米粉这些的。我们呢,一早出去做完午饭就回来,家里的活计才能顾上,孩子们也要管教嘛!”
“大当家,我和老文已经算过账了,这一碗鱼汤面卖二角钱,一天卖六十碗就是十二元钱。这一碗面用料二两面粉,六十碗面就用了十二斤面,一斤面粉二角钱这就是两块四……”
“再算这大海鱼的价格,一斤海鱼四角钱,……我一碗鱼汤面放一块二两多重的,一斤鱼肉够放五碗,六十碗就是十二斤鱼肉,再加上熬汤底的鱼头、鱼骨和鱼尾,每天至少需要两尾十来斤重的鱼。二十斤重的鱼,就是八块钱。”
“就依每天卖60碗鱼汤面来说,我一共挣到12块钱,面粉成本去了2块4,鱼的成本是8块,等于我每天还能余下1块6角钱!更不要说,到了周末赶圩集的时候,生意还会更好!这一个月下来,我们怕是能挣到五六十块钱!简直就比国营厂子里的饭碗工还好!”
说着,刘八萍一脸的喜气洋洋。
“大当家,以后就劳烦你,每天想法子给我们送两条大鱼过来……不用送到刘家村,让我那口子去入海口那儿接你们的船就好。”刘八萍意气风发地说道,“……再让老文每天送八块钱过去,我们有鱼,你手里有钱,以后叔叔伯伯们想买件衣裳买双鞋,去医院看看病啥的,也不愁手里没钱了。”
大当家说道:“给你三条鱼吧,你家里孩子多,要吃点儿肉才能长身体……”
“两条鱼足够了!我们平时熬鱼骨汤,她们也跟着吃点儿就是。”刘八萍说道。
“三条。”
“两条两条,两条足够了!”
“四条。”
“啊……好好好,那就三条,再多半条也不行!大当家,你会收钱的吧?你要是不收钱呢我就不要鱼了!”
“送三条,收两条的钱。”
“不不不,那必须要收三条的钱。”
“四条。”
“好好好,唉,以后你让人每天送三条大鱼来,我付两条大鱼的钱,这样总可以了吧……”
栀栀就在大当家和刘八萍的扯皮之中,匆匆扒完了一碗饭。
今天的晚饭比较简单。
主食是管够的白米饭,主菜是辣椒炒大白菜,外加每人半只咸蛋。
主要是因为大多数食材都花用完了,龙强和陶容冶做晚饭的时候刘八萍两口子还没回来,龙强只好让刘八萍的大女儿去菜地里摘了四颗大白菜、又摘了些辣椒回来,大家胡乱对付一顿。
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九点钟左右,有人来刘八萍家门口叫门。
刘八萍过去开了门,和对方说了几句,就让对方进来了。
对方共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人人正值壮年。为首一人,是个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净利索的中年妇女,她一进门,看到了大当家,眼神一亮,就喊了声“棠娘”……
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大当家依旧金刀大马地坐着,表情很冷淡。
栀栀猜出来,这些人应该就是大当家喊来帮忙搬运东西的人。
“栀栀过来。”大当家轻声说道。
栀栀过去了。
大当家指着中年妇女对栀栀说道:“她叫小红。”
又指着栀栀对小红说道:“她叫别栀栀,今年十七。”
刘八萍小小声对栀栀说道:“你别听大当家的……可别错了辈份啊,你叫她红姨,她大名儿刘红,是我们村里的妇女主任。”
大当家似笑非笑地说道:“她还能错辈份?她都把我当成她妹妹看……在她眼里啊,我还是个小孩儿呢!”
栀栀抿着嘴儿笑了。
殊不知,刘红和刘八萍听了这话,直把栀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众人寒暄了一番过后,大当家准备启程。
栀栀这边有22人,再加上刘红带来的13人,一共35人。大伙儿扛着、搬着、提着、拎着各种东西,挑着担子背着箩筐……
再加上黎恕骑着自行车驮着东西来回几趟跑……
大伙儿齐心协力把丰富的物资运了出去。
栀栀因为和傅老爷子约好了,要在这儿等傅明宇,所以陶容冶和洪禾禾留下来陪着栀栀在村口等。
夜里九点四十分左右,前方匆匆来了一队人。但不知是不是栀栀的错觉,总觉得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
等到对方走得近了,栀栀认出来,对方领头之人正是傅老爷子。
可是——
很快栀栀就知道哪儿出现了违和感。
其中一个人正被五花大绑着?
再仔细一看,这被绑着的可不就是傅明宇?
只见他嘴里被塞了布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被布条堵着的嘴里正愤怒地嗯嗯啊啊,还死活不愿意走……
傅老爷子一马当先,一手拉拽着傅明宇,一手拿着个细竹枝,时不时轻抽傅明宇几下,轻喝道:“快走!快走!”
傅老太太则走在傅明宇身后,一手时不时推搡傅明宇几下,一手拿着块手绢时不时抹把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明宇啊听说那海鸥岛可好了,你乖乖的去接受一下思想改造啊!”
走在一旁的,应该是抱着女儿的傅明宇大哥,他怀里的小姑娘拿着一把手电筒。
另外一旁还走着个年轻妇人,想来是傅明宇的大嫂。她正一手牵着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另一只手也拿着把手电筒。
栀栀扶额。
傅老爷子已经红着眼、拽着踉踉跄跄的傅明宇走上前来,喊了声,“栀栀同志,我把傅明宇带来了!从今往后,你要杀要剐……全都随你的便!”
“嗯嗯嗯嗯唔!”傅明宇愤怒地表达了此刻他心里的情绪。
栀栀说道:“傅伯伯,你也不用这样吧?”
傅老太太泣道:“没办法,我们跟他讲了无穷尽的道理,他就是不听……”
“嗯嗯嗯嗯唔!”傅明宇再次表达了他的愤怒。
栀栀十分为难,“傅伯伯,这样真的不好!”
傅老爷子左顾右盼,问道:“栀栀你的船在哪儿?我们这就把他送到你的船上去。”
栀栀无奈地答道:“得从这儿步行一小时才能到出海口呢!”
傅老爷子倔犟得很,“那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一马当先……胡乱找了个方向走。
“不是那边儿,是这边儿!”栀栀指了一下路。
傅老爷子纠正了方向,朝出口海的方向走去。
栀栀试图说服他们,“……傅明宇已经是成年人了,傅伯伯,您还是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吧!这样强迫他是真不好……”
傅老爷子恨得不行,“他要是不走,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快要被他给活活气死了……”
傅老太太也呜呜的哭。
栀栀无奈地说道:“那傅大嫂和孩子别去了,太远了……”
傅大哥闻言,将怀里的小女儿递给妻子,说道:“是啊你别去了,还得走上一小时呢。我和爸妈去就好。”
傅大嫂接过女儿,又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丈夫,交代道:“你再好好劝一劝爸妈,其实我觉得真没啥必要……”
这时傅老爷子和傅老太太“押”着傅明宇已经走到了前面,且又走错了路。栀栀没法子,只好奔过去再次纠错。
就这样,栀栀一路劝傅氏老夫妇,可他们压根儿不听。
走着走着,众人就遇上了骑着自行车急急赶来的黎恕。
栀栀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黎恕你快劝劝……这样可不太好。”
黎恕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急忙说道:“傅局,这样不太好吧?”说着,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旁,上来就直接抽掉了塞在傅明宇嘴里的布条。
傅明宇顿时气愤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在寂静的黑暗中,在这四面八方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傅明宇的骂声格外粗戛难听,骂人之丰富的词汇量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栀栀、黎恕、陶容冶和洪禾禾都惊呆了。
傅老爷子冲过来,一把夺走黎恕手里的布条,又重新塞回傅明宇嘴里。
终于——
世界一片清明。
傅老爷子激动地说道:“总之今天你们要是不把他带走……那你们就把我带走!”
栀栀:……
大可不必,真的。
傅老太太直抹眼泪,“对!要是你们不收了他,那、那就……换我跟了你们去吧!”
栀栀为难地看着黎恕。
傅老爷子看懂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眼神往来,就一边推搡着傅明宇继续往海边走,一边对黎恕说道:“小黎啊你要不是帮助傅伯伯,那说不定傅伯伯哪天就在你领导跟前说漏嘴了,说你追求人家小姑娘追得连……”
“傅伯伯我答应你!”
黎恕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虚地看了栀栀一眼,立马一口应下。
栀栀疑惑地看向了黎恕。
黎恕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在前头领路,心想这傅老爷子还真是个老狐狸啊……
就这样,一众人沉默着来到了出海口。
这时,其他的人和货物全都已经上了船先行一步。
还剩下最后一叶小舟,由辫子爷爷撑桨掌舵,还在码头等着栀栀她们。
辫子爷爷见多识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傅明宇时,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丝毫不慌乱,只是示意栀栀快点儿上船,又道:“他们都已经先走了。”
栀栀没法子,只好和小伙伴们一块儿上了小船。
黎恕看了傅老爷子一眼,将五花大绑的傅明宇也拉上了小船。
傅大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一个小包袱、一副铺盖和一只开水瓶、一个脸盆递了过去。
陶容冶迟疑一会儿,帮忙接过,放在小船里。
傅老爷子、傅老太太和傅大哥沉默地看着傅明宇。
傅明宇一上船就坐在小船里,像只虫子一样疯狂的扭,嘴里还嗯嗯啊啊的……
直到辫子爷爷撑着竹篙渐远渐远了,栀栀才听到岸上的傅家三口人齐齐长松了口气。
傅老爷子,“傅明宇,三年之内不许你回来!你敢回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傅老太太,“明宇啊你不用太想妈,你要好好听栀栀的话!人不用回来……千万别回,写信回来就好!”
傅大哥,“明宇,你先在海鸥岛散散心吧!”
傅明宇气得呜呜喊。
其实——
栀栀觉得傅家人这么做真的不太好,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点儿想笑。
她不自觉看向黎恕,发现黎恕早就已经憋不住了,把头转过去闷笑,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再看看陶容冶和洪禾禾,他俩也在偷着笑?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明天见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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