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一众护着那个年轻的孕妇走出了食堂。
孕妇立刻握住栀栀的手,紧张地说道:“小同志,这、这……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你、你……我请求你们帮帮我呀!”
栀栀安慰她,“大姐,你别着急,咱们先找个人少又安全的地方,再好好捋一捋。”
这时,坐在门口的潘大娘目睹了一切。
她倒是不知道食堂里发生的事,但她看到老五的两个手下过来阻拦栀栀和那个年轻孕妇,心知有异,于是格外关注。
一用心,潘大娘就听到栀栀说要找个人少又安全的地方?
潘大娘赶紧站起身,迎了过来,关切地问年轻孕妇,“哎哟大妹子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栀栀先前和路人聊天,已经知晓潘大娘的底细,当下也就不瞒着潘大娘,将食堂里发生的事儿说了。
潘大娘面上露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
年轻孕妇哭着说道:“小妹妹,大娘,求你们帮帮我,陪着我去派出所报警吧!”
栀栀没吭声。
她从小就在厂子家属大院里长大,非常清楚——这里是汽配厂的地盘儿,治安工作基本都由本厂保卫科来负责。就算年轻孕妇现在去报警,公安出动以后也是先联系汽配厂保卫科来了解情况。
对于厂保卫科来说,他们肯定会偏向本厂的人……也就是老五。
所以这事儿,并不合适去报警。
潘大娘一拍大腿,对年轻孕妇说道:“姑娘啊你听大娘一声劝,这事儿啊你们家的人拿这个食堂负责人老五没办法!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也是受害者,老五是我死去男人的堂兄,我和他还是亲戚呢,他不也一样……哄骗着我的儿子给他做事儿,事成以后把我儿子送去劳教了么?”
年轻孕妇一听,浑身都在发抖,“那、那我公公婆婆她们……”
栀栀扶着年轻孕妇的手,问潘大娘道:“大娘,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落个脚吗?能坐一坐,喝杯热水就行。”
潘大娘立刻说道:“你们要是不嫌弃,上我家去坐坐吧……走上五分钟、拐个弯儿就到。姑娘啊,你别急,急也没用,先上我家去坐一坐,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年轻孕妇六神无主,被栀栀掺扶着,和其他的知青们一块儿去了潘大娘家里。
潘大娘租住了一间汽配厂家属大院里的柴棚——说是说柴棚,其实大家都烧煤。柴棚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这间出租屋统共就一间屋子,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厕所。
但屋里有一盏电灯——也是从旁边的家属筒子楼里的房主家拉下来的。
黑漆漆的屋子里亮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虽然没有窗户,但将木门大大打开了透气,屋子里并没有不洁的异味儿。
潘大娘蹲在门口张罗了一会儿,生了个炭炉准备烧开水。
方丽娟担心年轻孕妇这个点儿了还没吃上饭,会对身体不好;在潘大娘烧开水的时候,就问了一嘴儿这附近哪儿的饭菜比较干净卫生的。潘大娘指了条路,说附近劳保用品厂的食堂条件还可以,不过,劳保厂食堂不爱卖饭菜给外地人,再就是不知道这个点儿了还能不能买到饭菜,只能去碰碰运气。
方丽娟和李爱国急急地去了……
等到潘大娘烧好了开水,方丽娟和李爱国也买到了饭菜回来了。
不过,就像潘大娘所说的那样,劳保厂食堂确实不愿意招待非本厂职工。方丽娟拉着工作人员说了好一会儿,说自家孕妇表姐没吃的……最后人家才免为其难的将最后几份饭菜卖给了方丽娟,还送给她两个带壳的水煮鸡蛋。
潘大娘把自己的搪瓷杯子反复烫洗了好几次,才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让年轻孕妇捧着。栀栀她们自带了搪瓷杯,就拿了出来,也一人接了一杯开水,慢慢的喝。
方丽娟就在一旁分饭……
连潘大娘也有份。
其间,年轻孕妇也把她的基本情况告诉了栀栀和所有的人。
她叫汤韵兰,是省城邮电部门的职工。汤韵兰的丈夫叫程庆军,在省人民政府工作。
因为汤韵兰怀了孕,又是头一胎,程庆军的父母就从老家赶了过来,一是想着来省城和儿子儿媳过年,二是准备在这儿照顾汤韵兰,一直到她分娩为止。
在汽配厂食堂里,和巨鼠近距离亲密接触的中年女人叫翠花。翠花是汤韵兰婆婆的亲妹妹,两家人相邀着一块儿来省城亲戚。
翠花也有俩儿子,长子也在省人民政府工作,次子在省城卫生局工作。
不过,翠花姨的俩儿子都挺忙的,所以今天陪着翠花姨和土根姨父来逛的,是他们的两个儿媳。
栀栀大约明白了。
——就是老姐妹两个大家庭的人来汽配厂这附近玩儿。
栀栀又问汤韵兰,“韵兰姐,那你们无缘无故来汽配厂这儿……玩吗?”
汤韵兰傻了一会儿,哎了一声,说道:“我这脑子啊!我们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来这儿了,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嘛!只是想着说,我们人多,又没有提前和汽配厂的亲戚打招呼,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做饭,就寻思着先吃了饭再上亲戚家去……”
“你们家亲戚是谁?”栀栀又问道。
汤韵兰道:“其实我们和这一位也不算是亲戚,她叫党珍,是我婆婆和翠花姨的同乡,以前她们仨好得像亲姐妹一样。不过,党珍姨是去年才随夫调到汽配厂的,我们还不知道党珍姨住在哪儿呢!”
顿了一顿,汤韵兰又着急地说道:“能不能……赶紧找到党珍姨啊?如果报警没有用,那请党珍姨来解决这件事儿,成吗?”
栀栀问潘大娘,“大娘,您认识党珍姨吗?”
潘大娘摇头,“我虽然住在这儿,但我不在这儿打零工,也不太认识这院子里的人啊。”
栀栀又问汤韵兰,“能再多说一点儿党珍姨的细节吗?你告诉我们,我们在这院子里问问人,看能不能找到这位党珍姨。”
汤韵兰仔细凝思,说出了几个细节。
栀栀点头。
说话之间,大伙儿已经吃完了米饭又喝了杯开水。
然后栀栀让潘大娘陪着汤韵兰,她和黎恕、方丽娟和李爱国离开了潘大娘的出租屋。
四个小伙伴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兵分两路:栀栀和黎恕留在院子里寻找党珍姨的下落,方丽娟和李爱国马上回国营饭店去。
——因为今天宋顺邀请了好几位他的公安朋友在那儿吃饭、看场子。如果宋顺知道了死对头汽配厂食堂发生的事,想必也会很感兴趣。
如果有了其他片区的公安参与到汽配厂食堂里的争执事端里,然后汽配厂保卫科报了警……当地辖区派出所的人会因为事件已经被同行知晓而不得不更加重视!
于是,方丽娟和李爱国离开以后,栀栀和黎恕在院子里逮着人就问……
栀栀生得好看,小嘴儿又像抹了蜜一样甜,一连问了十来个人,终于还打听到了党珍姨的下落。
——党珍姨的丈夫,是去年新调到汽配件主管技术的副厂长葛新荣!
栀栀和黎恕又一路问着人,找到了葛新荣家。
正好这会儿是饭点,葛新荣一大家子都在。
栀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葛新荣的脸色垮了下来,他的妻子王党珍也愤怒极了,却按捺住怒火,问道:“小别啊,所以翠花她们现在还在食堂里吗?”
栀栀点头。
王党珍对丈夫说道:“你赶紧上食堂看看去,我跟着小别去接韵兰。”
葛新荣点头,叫上了他的一儿一女婿,三人匆匆下了楼;葛新荣也跟着栀栀、黎恕下了楼,去潘大娘那儿把哭得浑身都在颤抖的汤韵兰给接到自家休息去了。
栀栀这才和黎恕赶去食堂那儿。
这会儿食堂正处于火山爆发状态。
翠花姐妹和老五还在争吵不休。
一开始是翠花姐妹落于下风,因为老五不让她们走、还反要她们赔钱。翠花姐妹誓要和老五讲道理……可老五是个讲道理的人吗?
不是啊!
翠花姐妹被气得不行。
后来,方丽娟和李爱国去国营饭店请来了宋顺的几个便衣公安朋友……
这时葛新荣又赶到,直接找来了保卫科,让保卫科处理此事。
葛新荣是副厂长,老五的靠山是厂子里的一把手郑厂长,保卫科当然偏向老五,要求翠花她们赔偿给老五板凳损失费用七十块钱。
翠花她们不同意,葛新荣也被气个半死。
栀栀这才上前,给翠花和葛新荣支了个招。
葛新荣立刻让他儿子直接去了辖区派出所报警……
结果就是栀栀之前预判的那样:翠花和老五之前的矛盾不是刑事案件,属于纠纷,派出所也只能起个调解的作用,但会偏向汽配厂的保卫科,主张的是,翠花她们确实损坏了食堂里的板凳,理应赔偿损失。只不过,派出所把老五想要的七十块钱给降到了三十块钱。
翠花她们还是很生气,不愿意付。
栀栀也去劝,还悄悄告诉翠花她们正确的投诉方法。
在栀栀的劝说下,翠花拿出三十块钱,赔偿给老五。但翠花也因些拿到了一份由派出所手写、并且盖了公章的调解说明书。
当下,双方皆大欢喜。
——老五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他赢了。而且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就更加没人敢招惹他了。
——可对于翠花一方来说,这事儿才刚刚开始。
翠花之所以愿意付那三十块钱的赔偿款,是因为她听从了栀栀的劝告,让辖区派出所出具了一份调解书。
调解书上非常清晰的说明了翠花为什么要赔偿三十块钱给老五。
【……因其食堂环境卫生条件恶劣,巨鼠扑向当事人蒋翠花,到蒋翠花受惊吓倒地昏迷。其丈夫刘土根为保护蒋翠花,投掷木凳砸巨鼠,一共掷坏了七张木凳,才将巨鼠打死……】
第二天是星期一,翠花拿着这份调解书就去了省城卫生局,实名举报汽配厂食堂的环境卫生差劲一事。
翠花的小儿子就是卫生局的小头目,也是他安排母亲亲自来实名举报的。当天,卫生局就成立了专案小组来调查这件事。
然后翠花又上方,实名举报汽配厂食堂作为单位员工内部后勤与福利部门,在没有报请商业局与工商局通知、批准的前提下,公然参与市场经营,属于不正当竞争与营业,更有资本主义敛财行为……
与此同时,省城公安局接到了人民路国营饭店经理宋顺的报警,称汽配厂食堂负责人老五雇人来国营饭店讹钱、破坏公共秩序,敲诈勒索一事……刑拘了老五,并对此事展开了调查。
而潘大娘也听说老五被抓了以后,也赶紧听从栀栀的解释与劝说,抓紧时间上法院告老五去了……栀栀之所以要潘大娘抓紧时间去告老五,是因为老五作恶多端,且有多项违法嫌疑。检察院很有可能会把老五犯下的所有案件全都集中起来审理。
老五人都傻了。
他没有想到,就在几天前他还扬眉吐气的……
怎么一转眼就沦为阶下囚了?
尤其是前几天翠花一众来他管理的食堂想要用餐的时候,先是花了五块钱买饭票(这钱他死活不愿意退),发生巨鼠扑人的事情后,翠花那边的人用板凳打巨鼠……老五以板凳被损坏为由,反讹了翠花三十块钱。
这本让老五觉得洋洋自得,没想到派出所因为那三十块钱而出具的调解书,却成为了卫生局给他定罪的关键证据!
霎时间,各类行政处罚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而来。
——工商局、商业局、食品卫生管理局,以及环卫局纷纷上门检查工作,开出罚单;然后又是一系列的回访、再查……搞得汽配厂焦头烂额,老五更是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五唯一的靠山就是他的表姐夫、汽配厂的郑厂长。
可老五很快被打成“恶霸”行径,郑厂长做为老五的“保护伞”,直接被撸了职称级别,变成了汽配厂里的普通工人。结果郑厂长的老婆不服,去闹事儿……最终,两口子一块儿被发配到偏远的农场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宋顺领导的国营饭店一共试营业三天。
分别是星期天、星期一和星期二。
第一天,也就是星期天,饭店的营业额一天就达到了一千多元!
午饭时间大约接待了近二百人左右;晚饭时间一共接待了三百多人,人均消费两元钱。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饭店于午饭时间大约接待了二百人左右;晚饭时间也接待了超过三百人,营业额略超第一天。
第三天是星期二,来饭店消费的顾客居然不比前两天少,全天营业额更是创下了新高,达到了一千五百元左右!
宋顺和饭店职工们又惊又喜。
——哪怕是在老五盯上他们饭店之前,他们饭店也没有这么好的销售情况啊!也就是周末能有四五百块钱的营业额,平时工作日的营业额一天也就七八十块钱,过百都难。
结果???
他们这营业额……是真的吗?
宋顺终日红光满面,精神焕发;饭店职工们也人人精神抖擞……
也就到了栀栀她们即将返回海鸥岛的时候。
这一次,宋顺主动找栀栀谈香菇供销合同,并且豪迈的一挥手,要向栀栀订购每年一千斤的香菇干。
“没有!”栀栀干脆利落地答道。
宋顺愣住。
他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是几个意思?栀栀啊,你是不是在担心香菇的订购价……这个好说,咱们这么熟了,你又为我们饭店出了那么多的好主意……有条件你只管说,但是别不卖这香菇给我们啊。现在这香菇红烧肉都已经成为了我们的饭店的招牌菜,结果你说没有……”
宋顺越说就越着急。
栀栀笑道:“真没有那么多!这香菇的培育期就得六个月,我们海鸥岛上的香菇存量最多也就五百斤,其中一百斤还被我们带出来了……要不这样吧,我们签订季度供销合同吧,这样呢我们的种植压力不大,你们的采购压力和库存压力也不大。”
“成!”宋顺爽快地说道,然后又问,“那价格……”
栀栀笑道:“宋经理是我们双岛集团的第一位顾客,所以价格还是按照之前的三块钱一斤,不过,这个价格只能保留一年,一年以后我们要涨价到三块五一斤。”
宋顺就更高兴了!
——哪怕他现在通过单位采购系统,大批量采购品质普通的香菇,那也三块二一斤。栀栀的香菇品质极好,比普通香菇还便宜两角钱。虽说一年后会涨价,但花三块五来买这么高品质的香菇,也是很值得的。
当下,就由宋顺亲笔书写了“省城人民路国营饭店与林市南陵镇社队企业双岛集团”供销合同,列明了采购的价格、发货方式、违约条件等等,一共一式四份。
栀栀仔细检查完供销,掏出公章,一一盖上。
接下来,宋顺拿着她已经盖过章的一式四份合同,去办手续跑流程,终于得到了上级的批复。
四份文件全都盖上了宋顺单位、与宋顺上级单位的公章。
接下来,栀栀要把这四份文件带回林市去,交给她的上级主管单位盖章。
每一份文件上集齐了四个公章之后,这份合同就生效了。
到时候,这四份文件由宋顺的上级主管单位拿一份,宋顺拿一份;栀栀拿一份,栀栀的上级主管单位拿一份……
将来,无论是宋顺的付款出现了问题、还是栀栀的供销出现了问题,双方的上级主管部门都会参与到责任划分中来。
看着这一式四份的文件,栀栀有些感慨。
在这个时代,交通与通信十分不便。两个单位要签订一份合同,要走的程序太多,耗费的时间太长……不过,以后还是会越来越好的。
既然已经谈妥了供销合同的事儿,栀栀就打算回去了。
临行前,她告诉宋顺,“要是年前能办完合同的事儿,那我就让爱国把盖好章的合同送过来。到时候再给你捎一些我们双岛种植的优质农产品,你也试着请胡大厨他们根据我们的农产品来多研发一些新菜式,一旦销路打开,我们可以签订其他的农产品供销合同……”
宋顺点头答应。
临近年关,栀栀又谈成了一笔生意,大伙儿都很高兴。
于是大家在省城采购了一些在林市买不到的特色年货,然后扛着大包小包的赶上了从省城开往林市的火车。
一路辗转,由于行李过多而造成的各种艰辛不必细说。
一天一夜以后,栀栀与众人终于精疲力尽地抵达南陵,才又坐着大兵们的顺风船回到了海鸥岛。
结果刚一上岛,栀栀就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飞快地从半山知青站那儿跑下来,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栀栀与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这年轻姑娘是谁啊?首先,她不是海鸥岛的知青,甚至不是南陵镇的知青。其次,如果她是海鸥岛的客人,海鸥岛一向与人和善,她又为什么哭成这样?
只见那年轻姑娘跑过来,大约是看到栀栀的身材娇小些,方丽娟的身材更高挑健美、显得比较有安全感些,于是她一把抱住方丽娟的胳膊,哭泣哀求道:“救命!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啊!”
栀栀与小伙伴们吃惊地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2214:10:29~2022-05-2311:1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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