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朵哭着对姜阿姨说道:“姜阿姨,真对不起……我、我辜负了你!”然后她又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栀栀问道:“姜妈妈,需要我们先去隔壁屋里呆一会儿吗?”
意思是:要不要我们避一下嫌啊?
姜女士和黎恕还没表态——
许云朵便说道:“不,别栀栀同志,我、我来到这儿虽然还才只三天,但我已经感觉到,你们这个集体和别的集体不太一样。我的事是有些不堪,但这是我咎由自取,我做了出来,我就不怕别人说。”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为了让大家知道来龙去脉,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其实事情经过也简单——许云朵所在的歌舞团也面临着整改,大部分成员即将下乡。但许云朵一直没有多想,因为她觉得她是团里的台柱子,除非歌舞团解散,一个不留,否则她一定是留到最后的那个人。
许云朵的过于自信,给予她狠狠一击。
单位一共有三批职工下乡插手名单,她许云朵竟然是……
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
许云朵目瞪口呆。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要去打听一下,第一批名单上都有哪些人。
其实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名单上的名字,几乎全在许云朵的意料之内,只是多了一个她而已。
那么,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同事们,都有谁呢?
——负责后勤的、行政办公室里不太重要的岗位上的、歌团舞团里的和声部与伴舞部的……外加一个她。
许云朵懵了。
她赶紧去团长,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一向对她和蔼可亲的团长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大家全都一样,谁下乡不是下乡啦?许云朵同志要有点觉悟才行!”
许云朵急了,“可舞团里所有的舞,我都是主舞者啊!”
团长冷笑,“就算你能留下……你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再表演吗?”
许云朵呆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团长挥手,叹气,“云朵啊你还是早作准备吧!提前走还能自个儿挑地方,再耗下去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许云朵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团长办公室,想着先去找她的对象高俊伟。
高俊伟也是歌舞团的台柱子,许云朵进团三年,他就追求了她两年半,去年下半年她才答应和他处对象的。
可高俊伟不在。
一个同时追求了许云朵好几年未果、最终眼睁睁看着许云朵和高俊伟处对象的男青年忍不住告诉她,
“云朵,你啊就是过于关注练功练舞了,才对这些完全不关注!虽然一直都没有正式接到通知说,咱们团会被关闭,但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消息灵通的、家里有关系的都已经调走了,剩下的大家也都在想办法,高俊伟他……”
许云朵愣了一下,突然福灵心至,问道:“高俊伟他……也找到了门路?”
——高俊伟外表不错,高大英俊,能言善辩的,为人温柔体贴又极会察颜观色,基本功也不错,但他家境贫寒、又没有什么什么背景和家世。如果连许云朵都要下乡的话,高俊伟为什么不在第一批的名单里?
男青年看向许云朵的目光里似乎带着“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的意思,最终他还是语焉不详地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胡佳妮?”
胡佳妮?
许云朵皱紧了眉头。
——许云朵是歌舞歌团的台柱子,胡佳妮就是万年老二。只要有许云朵在,就没她胡佳妮什么事儿。除非是歌舞团需要在两地同时安排两场演出,许云朵忙不过来胡佳妮才能过一把领舞的瘾之外……
只要有许云朵在,就没有她胡佳妮的出头之日!
许云朵有些明白了。
但她不敢相信。
她谢过男青年,先是去高俊伟的单身宿舍找他,没找着,这才匆匆回了家。
一回到家,许云朵惊呆了!
她家漂亮的二层别墅的玻璃窗被砸坏、门也被人踹坏了,甚至连花园里的花草都被人拔掉、随手扔在花园里。
家里所有的能砸的瓷器全坏了,家具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继母抱着七岁的妹妹和两岁的弟弟缩在角落里嚎啕大哭,泪眼迷离地告诉许云朵“……他们说你爸爸是臭老九,押着他去牛棚了!”
良久,许云朵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那胡宗孝(胡佳妮之父)呢?他没去牛棚?”
继母悲伤的直摇头,含泪低语了几句。
许云朵明白了。
——许父和胡父是一个单位的死敌,就像她许云朵和胡佳妮一样。既然胡父得了势,那许父就是第一个倒霉的人!
继母又在唠唠叨叨地说,许父已经被带走好几天了,她把能找的人全都找了一遍,可大家都说没办法……
最终,继母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云朵走路无投,决定去找她的母亲。
她生母与父亲早年因感情不睦而离婚,继母嫁给她父亲的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继母是个农村女人,没什么家庭背景但为人老实。
而许云朵的亲生母亲则因为离婚后再也没有结婚,所以和许云朵的关系很亲近。
许云朵刚冲出家没多久,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你侬我侬相依相偎的胡佳妮和高俊伟!
胡高二人正在吃冰棍儿,一个拿着糯米红枣冰棍儿、一个拿着绿豆冰棍儿,你喂我吃、我喂你吃的……
一打照面,三人愣住。
胡佳妮立刻阴阳怪气地对许云朵说道:“哟这不是云朵嘛,哎你爸下乡了你知道吗?哦我忘了,最近你不是在排演那啥白毛女么,所以你爸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还不知道?”
“嗐,云朵啊你还是别为你爸的事儿犯愁了,你得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对了你什么时候下乡啊要不要摆几桌给你饯行?”胡佳妮幸灾乐祸地说道。
许云朵没有理会胡佳妮,只是怔怔地看着高俊伟。
虽说她和高俊伟处对象才半年,时间不长,但要说起感情来……她对高俊伟还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在的。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对象在……还没有和她分手之前,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高俊伟,你给我一个解释。”许云朵说道。高俊伟不敢直视她,低头小小声说道:“云朵,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我、我就想找个像佳妮这样的姑娘当对象。我知道我还欠你一句分手没说……云朵,我们分手吧!”
“是真的因为不合适吗?”许云朵又问。
高俊伟说不出话来。
倒是胡佳妮笑道:“俊伟你就跟她说实话呗……云朵呀情况是这样的儿,我有留城指标,所以呢只要俊伟和我结了婚,他就能保留原职位。我爸妈已经帮我们选好了良辰吉日,到时候还要请你过来喝杯喜酒呀!对吧俊伟?”
高俊伟看着许云朵,眼尾赤红,轻轻点头。
许云朵盯着高俊伟看了许久,然后对胡佳妮说道:“我祝你们幸福!”
她冷笑,心想你们一个小人得志的女人、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那就好好锁死吧!
许云朵匆匆去了母亲的单位,却扑了个空。
——尽管许母与许父已经离婚年,但许父去了牛棚一事,还是连累到许母(因胡父当年与许父结怨时,许母还没和许父离婚,胡父也一样恨许母),于是胡父三番四次上单位来找许母训话……
上级出于保护许母的目的,让许母休假在家避避风头。
许云朵没在母亲单位里找到母亲,却遇上了……郑周。
许母在军企工作,她一心想撮合许云朵和郑周。
但许云朵一心扑在事业上,对感情并没有太多的期和待。之所以接受了高俊伟,是因为她和高俊伟在同一个单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郑周是军人,长相不俗、身材高大、气质英挺、家境不差。
许云朵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确实有些心动。
可许云朵觉得,一来呢,郑周常常出差,一个月有二十多天不着家;二来呢,是她在歌舞团工作,平时隔三岔五的就要闭关排练,再加上歌舞团里跳舞嘛,不可避免的会和男舞者发生肢体接触……她怕郑周接受不了,或者郑周会要求她调离歌舞团。
于是许云朵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郑周,还为这件事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来才选择了高俊伟的。
也就是说,她选择高俊伟,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高俊伟,而是……高俊伟也在歌舞团工作,对于上班下班加班的时间、以及在演出和排练的时候和别的男舞者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高俊伟的接受程度比郑周高。
这会儿见到了郑周,许云朵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对郑周说了她家里父亲的情况、以及她的名字已经上了单位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名单里。
在那一刻,许云朵心里既忐忑不安、又带上了一丝期盼。
然而郑周却说道:“你对象没办法帮得上你的忙?”
许云朵难堪万分地说道:“我、我一直忙于编舞和排练,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我去找他了,他……和我分了手。”
郑周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
一个漂亮姑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郑周哥”,然后上前抱住郑周的手,又打量着许云朵,好奇问郑周,“郑周哥,她是谁啊?”
许云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声“对不起”,就逃似的离开了……
她去到母亲的住处,才发现有客人在。
客人是母亲的同事,来意是因为单位同事姜女士明天就要启程去界南省林市的南陵镇看望她的军官儿子……许母上班儿的这个部位人手本来就不多,姜女士要去探亲,许母又请假,这又是年底的,根本忙不过来,所以领导托了同事过来,希望能说明许母回单位去工作。
许母与两位同事谈及姜女士和她的独生子时,用上了艳羡无比的语气。
——姜女士的丈夫黎司令才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师级了。他们唯一的儿子黎恕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屡立奇功,年纪轻轻已经是少校军衔。据说还是黎司令打压,黎恕才在个岸防部队当排长,不然的话就凭着黎恕自己的军功,当上营长绰绰有余!
在这一刻,许云朵的脑海里可耻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她攀上姜阿姨,又通过姜阿姨……和黎恕好上了!军属是受保护的,那她就能继续留在歌舞团跳舞了!胡佳妮和她爸再也憾动不了她半分,甚至连她爸爸也……将于处于受保护的状态下!
她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许母的同事离开了,许云朵和母亲说了自己也在第一批下乡的名单里……
许母十分震惊。
沉思片刻,许母让女儿别着急,她这就去找郑周想想办法。
一听说母亲要去找郑周?
许云朵死活不肯。
是夜,她睡在母亲家的沙发上彻底未眠。第二天一早,母亲去单位上班儿、接替姜女士的工作。许云朵就给母亲留了张字条,带着简单的行李去火车站买了一张短途车票,上演了一出与姜女士偶遇的戏码。
可能是……她的演技不过关吧,很快就被姜女士套出了话,拆穿了许云朵的意图。
许云朵羞愤欲死。
可她没了退路,只能苦苦哀求姜女士。在姜女士几次准备安排人送她回京的时候,她就装病、各种各样的作……
就这样,她一路纠缠着姜女士,直到她来到了海鸥岛。
说到这儿,许云朵深深地向姜女士鞠了一躬,“姜阿姨,这就是……所有的前因后果。我、我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所以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姜女士面色稍霁,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下乡的事儿我可能真的帮不了你,但你爸爸的事儿么……我们老黎在地方上也没啥话语权,但是改善一下你爸爸现在处境,让一日三餐能吃上,有热水吃用这些,应该没问题。”
许云朵摇头,“谢谢姜阿姨,不用了。”
姜女士一愣。
许云朵又朝着黎父鞠躬,“黎叔叔对不起……这一路上,我给你和姜阿姨添了太多的麻烦了!”
黎父没吭声。
接下来,许云朵又对黎恕说道:“对不起啊黎恕,请你原谅我。”
黎恕说道:“从昨天起,我的个人名誉权已转由别栀栀同志管理。你问她吧,她说原谅就原谅!”
栀栀狠狠地白了黎恕一眼。
许云朵怎么会听不懂黎恕的言外之意呢?
她看向了栀栀:“别栀栀同志,请你原谅我!”
栀栀笑道:“其实呢,说起来那些都是你心里想着的事儿、并没有真正做出来,所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许云朵抬起头,看向了栀栀,鼓起勇气问道:“别栀栀同志,我、我想问问你……如果我现在回京都去,在填写下乡插队的志愿地的时候,填上海鸥岛的话……你能接受我吗?”
栀栀静静地看着许云朵。
许云朵也看着栀栀,眼里流露出期盼与渴望的眼神,说道:“你们放心,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参加劳动,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偷懒躲懒。我只希望……能在空余时间里能有一点点的时间来练舞,然后在农闲的时候,你们可以像刚才那样,用纯粹欣赏的目光来观赏我的舞蹈!”
说着,许云朵又殷切地问道:“别栀栀同志,可以吗?”
栀栀沉思片刻,答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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