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芬的询问,再次僵持住。

    之前她是被栀栀给扰乱了心神,在失去戒备后才脱口而出了那么几句……其实已经有点儿泄露了她的作案动机了。

    她警醒后立刻开始了对抗。

    无论所长问什么,她都用“我不知道”、“我没做过”、“与我无关”这样的话术避开。

    真让人头疼。

    这时,栀栀问所长,“所长叔叔,我记得……刚你问李芬的时候,说的是‘你在昨天中午一点钟左右找到陈大牛他们’,李芬回答的是‘我不认识什么陈大牛,也绝对没有在五月一日中午一点钟左右去过码头旁边的海滩那儿’……”

    “所以李芬,如果你确实没有见过陈大牛等人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双方会面的地点是在沙滩上呢?”栀栀问道。

    李芬愣住。

    半晌,她说道:“我、我不可能有时间去找陈大牛他们……因为我从国营饭店一出来就去了码头,我在码头上雇了一条船,去了海鸥岛……”

    所长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国营饭店?在国营饭店里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一离开国营饭店就要去海鸥岛?”

    李芬知道,说多错多。

    可是——

    在所长急促、而反复的追问之下,李芬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心情不好,和向军一块儿去了国营饭店,然后看到了别栀栀,我、我就不想在那儿呆了……”

    所长,“你心情不好、去找向军哭诉,是因为你在知青办造谣诋毁别栀栀,但被大家对反对了,是吗?”

    李芬:……

    所长,“于是向军提出,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你俩就去了。没想到别栀栀一家人也在国营饭店用餐,所以你很生气,从国营饭店里跑了出来,回到了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集体宿舍,是吗?”

    李芬咬唇,“是。”

    所长,“向军见你没有吃午饭,就张罗着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回来,你同意了。他离开你的时间是在十二点过五分左右,等他买到了食物又匆匆赶回知青宿舍,时间大约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但这时你已经不在宿舍里了,是吗?”

    李芬的心儿怦怦狂乱了起来。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所长说的这段话,对她是没有威胁的,这才低声说道:“是。”

    所长,“所以你是几点钟离开的知青宿舍?”

    李芬大气不敢出一口。

    所长又反复问了好几遍,问得她心烦。

    李芬说道:“我……十二点一刻左右离开宿舍的。”

    所长吩咐手下,“把证人李秀爱带进来。”

    李秀爱进来了。一看到李芬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李秀爱被吓一跳!

    “李秀爱,你说一下你的姓名、年龄、性别,以及你和嫌疑人是什么关系?五月一日中午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后一次看到嫌疑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所长说道。

    旁边负责记录的两位公安奋笔疾书。

    李秀爱介绍了一下自我情况,又解释了一遍五月一日中午大家在知青办看到工农兵学员竞选的消息以后,与李芬的争执,最后说道:

    “公安同志,五月一日是假期,我和同伴们本来约好了一起出门去玩。但是我的小伙伴江淑桃吃完午饭以后,肚子不舒服,所以我就陪她回了宿舍。回到宿舍以后,江淑桃跑了好几趟厕所,最后一次小江又在厕所喊我,让我给她送草纸去,我拿了草纸送过去,再回宿舍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李芬离开宿舍的背影。”

    所长,“说一下具体的时间。”

    李秀爱,“中午十二点十分左右。”

    李芬立刻说道:

    “确定时间吗?”所长问道。

    韦利南说道:“确定,因为当时村广播正在播放浏阳河这首歌,而且正好过第二遍……村里的广播站每天中午十二点整播放,第一首歌是东方红,第二首歌是我的祖国,第三首就是浏阳河……唱到浏阳河第二遍的时候,肯定是十二点十分。”

    所长又问李芬,“李芬,你是中午十二点十分离开的第三生产大队知青宿舍,是吗?”

    李芬点头,“是。”

    所长先让韦利南离开,然后又问李芬,“你于十二点十分左右离开了第三生产大队以后,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李芬咬唇,“我去了码头,雇了一条船。”

    “详细到几点钟,雇的是谁。”

    李芬的回答就很勉强了,“具体时间……不、不记得了,好、好像是十二点多一点钟的样子……雇、雇的是花伯伯的船。”

    “具体时间。”所长再问道。

    李芬一狠心,“十二点半!”

    所长扬声说道:“让证人花伯进来。”

    很快,中等身材、约摸四五十岁的花伯就进来了。

    他也是一看到面上开了染料铺的李芬,就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所长的问话,也是同样把自己的个人情况交代情楚以后,他说起了当天中午的事:

    “我们都是中午十二点吃饭哩!吃完饭我就在船上睡了一觉,一点钟的时候女娃娃过来找我,说要我送她去海鸥岛,来回一趟给我五角钱哩,我就送她去、送她回了。”

    说着,花伯又道:“女娃娃当时还看了手表,跟我说是十二点过五分……我心想,你那手表是个西贝货吧!现在都已经一点钟了咋还跟我说才十二点呢?”

    所长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当时不是中午十二点,而是一点钟?”

    花伯奇道:“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但我老人家又不傻……码头上不是挂着一个大挂钟的嘛!”

    闻言,李芬愣住,满面惨白。

    直到这时,她才觉察出来……她干的事儿有多愚蠢!简直到处都是漏洞!

    她闭了闭眼。

    所长又问花伯,“你花了多少时间才送李芬去了海鸥岛,李芬在海鸥岛上呆了多长时间,你送她回到南陵的时候又是几点钟?”

    花伯想了想,“我一点钟摇船送娃娃去海鸥岛,因为娃娃的手表是坏的嘛,我到了海鸥岛以后……海鸥岛上有解放军,我就去问他们几点了,他们说,那会儿是两点半!娃娃上去了半个多小时下来了,我们几点离开海鸥岛的我不知道……但是回到南陵的时候已经快五点钟了……五点差一刻。”

    接下来,所长又让证人洪禾禾、当天驻守海鸥岛码头的哨兵等人前来作证。送李芬去了海鸥岛,李芬在海鸥岛上呆了多长时间,你送她回到南陵的时候又是几点钟?”

    花伯想了想,“我一点钟摇船送娃娃去海鸥岛,因为娃娃的手表是坏的嘛,我到了海鸥岛以后……海鸥岛上有解放军,我就去问他们几点了,他们说,那会儿是两点半!娃娃上去了半个多小时下来了,我们几点离开海鸥岛的我不知道……但是回到南陵的时候已经快五点钟了……五点差一刻。”

    接下来,所长又让证人洪禾禾、当天驻守海鸥岛码头的哨兵等人前来作证。

    李芬的行程和动机基本被捋清。

    只剩下两个最大的疑点:

    一是时间上的错位——李芬于十二点十分离开第三生产大队,按正常脚程来说,慢慢走、十分钟之内就能抵达沙滩那儿;要是走快一点,基本三四分钟就能到。

    二是她去海鸥岛的动机——人人都知道她和别栀栀的关系不好,别栀栀怎么可能让她去海鸥岛上拿她的项链???

    为此,李芬根本就答不上来。

    她也不能说。

    所长缓声说道:“李芬,你故意混淆时间、动机不明,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据,以证明你和陈大牛他们根本没有来往,对吗?”

    李芬咬唇不语。

    所长又道:“但是,只要是你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和陈大牛他们见了面……但其实在那天中午,亲眼看到你和陈大牛见面、说话的人,少说也有五个人……李芬,你想听一听他们的证词吗?”

    李芬脸色惨白。

    所长又道:“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越到后面,越会让你漏洞百出。今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想清楚……看清楚墙壁上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说着,所长指了指询问室墙壁上印刷的八个大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所长率先起身离开。

    警方这边的人也全都站了起来,栀栀见状,便也站起身,准备和黎恕一块儿离开。

    这时,方才埋头做笔录的两个公安貌似无意的交谈:

    “像李芬这种,属于犯罪未遂吧?应该判不长时间的。”

    “那就要看她配合不配合喽!要是态度上很配合,而且还能积极取得受害者的原谅,犯罪未遂最严重也就只判三年!要是认罪态度好,积极赔偿了,搞不好最多一年……”

    “哼,依我啊,李芬这样子一点儿也不配合,她就作吧,越作、到最后她的刑期越长!”

    “是她自己选择在走这条路的,怨谁呢?”

    这两位公安的话,令李芬陷入怔忡。

    栀栀和黎恕当然也听到了。

    两人走出派出所以后,栀栀才问黎恕,“真会按犯罪未遂来判吗?”

    黎恕说道:“你信这个干嘛?他们是公安,刚才那几句话是故意说给李芬听的,好让她老实一点,不要再耍花腔!”

    栀栀有点儿不高兴,“可我觉得他们说的确实也对,搞不好将来法院真会按犯罪未遂来给李芬定罪,那就……太亏了!”

    黎恕看了看左右——今天被派出所找来当证人的群众很多,目前完成了询问之后,大家都挤在派出所门口议论这事儿。

    黎恕就把栀栀拉到了人少的地方,小小声说道:“是有可能按照犯罪未遂来定……但是,现在不是到处都是抓典型么!”

    栀栀瞬间明白了。

    黎恕又道:“栀栀你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后天就是五四,你好好休息,好好准备集体婚礼就行,不用再管李芬这边的破事儿……”

    “你以为郑周是什么善茬吗?他都追许云朵七八年了,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这才结婚一个多月就出这种事,他心里憋屈了七八年的委屈……估计这次能出口气了。”黎恕说道。

    栀栀眉毛直跳,“你们……”

    黎恕立刻和郑周划清界限,“我什么们呐!我跟郑周可不是一路人,我这人特别忠厚老实,和郑周不一样!”

    栀栀凝视着黎恕。

    ——是,他在她面前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阳光大男孩,青春活泼还有点儿傻劲儿。

    可他要真是个忠厚老实人,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就普通兵升为特种兵、还成为了特种兵骨干的呢?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在松市废煤仓里,她与成年后的他重逢时,他的气质、气场、眼神无一不显示出,这就是个狠戾阴鸷的主。

    此时,栀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思来想去,她对黎恕说道:“李芬看起来……不像是个知错能改的。一个人丧心病狂到了这地步,如果还给她轻判,难道是为了让她尽快出来再继续害人吗?”

    “不过,你和郑周也别太过分了。首先是不能触犯法律,其次不能影响法律的判决。要不要……”

    黎恕笑着牵过栀栀的手,“跟我没关系,这是郑周的事儿。不过,他昨天也跟我说了一下,说……最好是在五四的那天晚上,能让把李芬和陈大牛他们转运到林市羁押所去。所以……一会儿我还得去跟他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栀栀很聪明,一听到说郑周想要五四那天晚上,把李芬和陈大牛他们转运到林市公安局的羁押所去?

    她一下子就懂了。

    郑周这么做,无外乎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五四那天,知青办会举行盛大的活动。

    不仅仅只有知青文艺汇演,而且还允许本地群众也参加文艺汇演。这一次文艺汇演,许云朵会表演芭蕾舞白毛女选段。

    同时还会举行知青集体婚礼活动。

    以及举办知青自助集市,允许知青们在这一天里,在镇上摆小摊子买卖、或者以以物易物的方式来出售知青们自己做的手工、食物、小吃什么的。

    郑周要让李芬最后再看一次南陵的繁华。

    最最重要的是,必须让李芬看到许云朵的耀眼表演!

    第二个原因是——南陵镇除了军营,没有任何一个单位有运输的能力。

    派出所也没这能力。

    所以派出所想要把李芬和陈大牛他们转移到林市公安局下属的羁押所,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搭军营的顺风车。

    那李芬和陈大牛他们就……

    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郑周手里啊。

    栀栀了然地看向黎恕,问道:“所以你五四那天晚上也要陪着郑周一块儿去?”

    ——郑周毕竟才来南陵一个月,黎恕却已经在这儿经营了三年。如果黎恕不出手,以郑周现有的人脉来看,很难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黎恕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要是媳妇儿不批准,那我就不去了,留下来陪媳妇儿……毕竟五四那天是我们的第一场婚礼嘛!”

    栀栀抿嘴一笑,“你去吧!反正五四那天参加完集体婚礼以后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黎恕脸色顿时一变。

    事情是这样的。

    虽然黎恕和栀栀已经登记结婚了,但应雨时不同意他俩圆房,理由是,“你们就瞅瞅这正义岛和海岛上现有的居住条件!我们栀栀可不受这委屈!所以啊,这一次在南陵给他俩办了喜事儿以后,依旧各住各的单身宿舍!”

    “就是七月回我们松市去摆嫁女酒,他俩也必须是各住各的!到了八月我们一块儿上你们那儿去摆娶妇酒的时候,你们再安排新房吧!就在你们那别墅里安排一间屋子……我们女方可以提供八铺八盖和大红床单被套,但是屋子里头怎么收拾,就得看你这婆婆怎么安排了!”

    姜女士作为男方家长,对女方家长的要求自然是百依百顺的。

    何况姜女士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南陵镇、松市和京都这三个地方里,最好的居住环境当然是京都军区大院里黎家的别墅了。

    让栀栀和儿子在漂亮整洁又舒适的屋子里开始他们的甜蜜婚姻生活……

    真是想想都觉得很开心。

    所以姜女士问都没问儿子的意见,直接拍板同意了,还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应大姐你放心!我肯定把他俩的新房布置得漂漂亮亮!到时候再请你把关,哪儿做得不好你直接提意见,我肯定改!”

    现在听到栀栀又提醒他这个……

    黎恕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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