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恕先是检查了一下栀栀去医院做的各项体检报告,然后又拿着医生开给栀栀的化於膏药看了半天,因为看到药膏的说明书上写着“孕妇、哺乳期妇女请谨慎使用”的字样……

    他就把药膏扔一旁了。

    “我烧点儿水给你热敷吧!”说着,黎恕匆匆去了厨房。

    栀栀也跟了过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守着他干活,又问他,今天有没有看到郎教授,郎教授怎么样了。

    黎恕一边烧开水,一边准备晚饭,然后说起了他去找郎教授的经过。

    ——郎教授的情况不太好,他待在那儿的环境也不太好。不过,村民还算是很淳朴,没怎么为难他。黎恕谎称是郎教授的学生,递了一包烟过去,就轻松见到了郎教授。

    郎教授人很瘦,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他呆着的牛棚……也不是真正的牛棚,是淮安市郊一个生产大队里的柴棚,但柴棚四处漏风,又冷又湿,光线还不太好。

    黎恕掏出一块钱递给负责看守郎教授的村民,说他骑了一路的自行车过来,又冷又饭,请村民做两碗汤面过来,卧四个鸡蛋就行。

    然后他就进入了柴棚,对郎教授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郎教授弄清楚黎恕是谁之后,愣住,直接问道:“手稿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言外之意:那你还来干什么?

    黎恕也没瞒着他,直接把自己领的任务说了。

    郎教授久久不语。

    然后他拿出纸笔,在稿纸上画出世界地图的简图,两人指着种花国附近的海域讨论了一番……

    郎教授立刻明白了在外海种个岛,具有什么样的特殊意义了。

    “好!好哇!”郎教授激动地说道,“种个岛……这可是一件具有超现实主义的前瞻性军事策略!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谁想出来的法子?”

    “上级。”黎恕答道。

    郎教授想了想,“你是负责人?”

    黎恕点头。

    然后郎教授张嘴就问了黎恕一连串的问题……

    黎恕摇头,“抱歉教授,这些知识……我还在学习当中。”

    郎教授张了张嘴。

    他有些失望,点头,“理解!我能理解……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从筹备到实施,哪怕是要花上十年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后他又说道:“我让大有捎给你的四份手稿,你先不忙着看。我呆会儿给你列个书单出来,你先把书单上的书全都吃透、看完,然后你再看我手写的那四份手稿……三年吧,三年应该能看懂了。”

    黎恕看着郎教授,问道:“教授,那您……愿意回到海大去当老师教书吗?”

    郎教授沉默了。

    他久久不语。

    黎恕看懂了他的拒绝,不禁问道:“为什么?”

    郎教授扶了扶眼镜,说道:“我没法儿和她离婚,她在国外。”

    黎恕说道:“您是不想和她离婚吧?”

    郎教授沉默片刻,点头,“是。”

    “为了国家也不肯吗?”黎恕将他一军。

    这一次,郎教授陷入长久的沉默。村民送了两大海碗的热汤面过来,黎恕示意郎教授,“老师您请用……”

    这几年来郎教授就没怎么吃过饱饭,见到这么大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头还卧了两个鸡蛋?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说了声谢谢,捧起大海碗吃了起来。

    黎恕则从包袱布里拿出一只冷馒头,慢慢的陪着郎教授吃。

    郎教授有些奇怪,问他,“这不是还有一碗面吗?你怎么不吃?”

    黎恕笑道:“我是南方人,我喜欢吃冷馒头,那一碗汤面也请您解决掉吧!”

    郎教授顿住。

    ——南方人爱吃冷馒头?这是什么烂借口?

    不过,不管是以什么借口,眼前这年青人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两碗汤面都归他郎品佳所有。

    郎教授笑了笑,风卷残云一般将两大碗汤面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黎恕将一网兜的土豆红薯、一网兜苹果橙子交给郎教授,又递给他厚厚一扎钱钞——全是一角钱面额的,一百张,也就是十元钱。

    “老师您拿着这个,外头的人其实很好说话,您隔三岔五的请他们帮忙改善一下伙食,相信他们也不会拒绝。”黎恕说道。

    郎教授没有接黎恕递过来的钱,他正在认真思考。

    黎恕笑道:“我不代表官方,我只代表我自己私下来看看您……这些钱,也是大有托我送过来的,您放心收下。”

    郎教授再次看着这个年轻人。

    ——张大有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十块钱给他?要是真的,昨天大有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再想想,刚才黎恕这小子还鬼扯,说他是爱吃冷馒头的南方人……

    郎教授长叹一声,“多谢了!”

    黎恕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三天之内我会再来看望您一次,您好好保重。”

    郎教授明白黎恕的言外之意: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于是郎教授点头,“多谢。”

    就这样,黎恕离开了郎教授那儿,赶了回来。

    栀栀听了黎恕今天的遭遇,不由得叹道:“那我觉得郎教授这个挺好的……”

    黎恕笑问,“因为他不愿意和他的妻子离婚,哪怕他的妻子是个逃兵?”

    栀栀摇头,“我是觉得他即使承受了不公,却依旧满腔热忱,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啊!也有一颗爱国之心呀!黎恕,就算这事儿没成,咱们也想办法帮帮郎教授吧,至少改善一下他的生活。”

    黎恕点头,“我正有此意。”

    “你呢?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黎恕又问栀栀。

    栀栀叹气,一五一十地将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黎恕皱眉问道:“所以是康梦清的表哥或者表弟踹了你一脚的?”

    栀栀点头。

    “当时是不是很害怕?”他走过来抱住她。

    栀栀将脸蛋埋在他的腹肌处,“当时……确实是害怕极了。”

    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当时确实很害怕,也生气。可现在黎恕就在她面前,她好像一下子就什么也不怕了。

    栀栀能感受到黎恕的怒火。

    腹肌都憋得硬硬的呢!她就蹭了蹭他。

    黎恕已经快要被气得……肝脏冒火了。

    可栀栀个子小小,又软软柔柔的,他害怕自己发怒的样子会吓坏栀栀,只好把拼命调整呼吸压下火气,哑声说道:“放心,我给你出气。”

    栀栀有些担心,“你可别犯法啊!”

    “那绝不可能。”黎恕说道。

    说话之间,一锅开水已经烧好了。黎恕倒了一些晾在脸盆里,等开水晾到七成热时,这才拿了块毛巾浸湿了热水,再抖了抖、散散热……最后拧到半干,让栀栀扯下裤子,他把热毛巾给敷在她的臀部。

    刚开始栀栀还被烫得眦睚裂嘴,但到了后面就觉得舒服多了。

    黎恕没吃午饭,硬扛过来的;栀栀在康梦清家也没心思好好吃午饭……到了这会儿下午五点钟左右,两人都饿得慌。

    黎恕就烧好晚饭,夫妻俩围坐着一块儿吃。

    家里还有猪肉,再不吃怕坏了,黎恕就炒了一大盘子的土豆片炒肉片,又打了个蛋花菜叶汤……

    家里有黎恕在,栀栀心安,吃得也欢,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还喝了一碗热汤。黎恕一边扒饭一边交代她道:“一会儿吃完饭,七点半的时候我送你上邱婶家去……你给邱婶一点儿钱,请她帮忙炒一钵子腌菜,明天咱们让张大有给郎教授送去。”

    “再就是木炭也买一点儿,再给郎教授买件现成的棉衣棉裤棉鞋……可以的话再置一套铺盖,明天让张大有一块儿带去……”黎恕交代道。

    栀栀点头。

    她心里清楚,他要她上邱婶家去,主要是因为他想去派出所问问康舅妈一家的情况。但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栀栀想了想,说道:“我再准备些蜡烛、钢笔墨水稿纸,手电筒和电池,香皂毛巾和卫生纸这些吧!”

    黎恕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吃完饭夫妻俩歇了一会儿,栀栀找了个网兜装了点苹果糖果饼干什么的,去了隔壁邱家。

    俗话说初一崽,初二郎。

    按说今天是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准备在家招待外嫁的女儿和姑爷回门。

    但是邱婶只生养了俩儿子,而且又没分家……不存在回门宴一说。

    栀栀过来做客,她们一家高兴得很。

    黎恕和邱婶打了个招呼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栀栀则把礼物交给邱婶,又给邱家的几个小孩子发了红包,然后就跟邱婶商量着,想拜托邱婶给帮忙炒腌菜、匀木炭、凑铺盖什么的……

    如今正是年节下,家家户户都有囤货的习惯。

    栀栀要的这些东西邱家能匀出一半儿以上的名目出来!

    当下,邱家女眷们忙忙碌碌、叽叽喳喳地帮着栀栀置办,居然也凑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像棉衣棉裤、棉鞋香皂这些,人家没有,还得明天上供销社去买。

    等到栀栀在邱家忙得差不多了,也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半。

    黎恕已经回来了,上邱家来接栀栀。

    小两口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回了自己家,当然了,也没忘记给邱婶塞了点儿钱。

    黎恕一回来就进了厨房,准备烧开水,再给栀栀热敷一次。

    “你上派出所去,问到什么了吗?”栀栀问黎恕。

    听了栀栀的问话,黎恕冷笑,“问到了一个大消息!”

    “怎么了?”栀栀敏锐地觉察到他那被刻意被压制住的怒火,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黎恕平静地说道:“康梦清的舅妈和她的三个儿子已经被放了。”

    栀栀一怔。

    ——已经被放了?这么快?康梦清可是国家干部,被人冲上门来殴打成那样,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

    再一思忖……是了,如果人已经被放了,那有可能就是按家务事纠纷来的。

    但如果不是有人特意交代的话,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是康梦清让保卫科的人把康舅妈一家给送到了派出所的。

    所以?

    栀栀问黎恕,“这康舅妈一家,是有啥不得了的亲戚还是靠山?”

    黎恕冷笑,“你啊,还真是一针见血!你知道康梦清的舅妈叫什么名字吗?”

    栀栀摇头。

    她哪儿知道?只知道康梦清的姥爷姓张。

    黎恕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舅妈叫陈清梅……耳熟吧?”

    栀栀心里一动。

    陈清……梅???

    那不就是、不就是……

    黎恕说道:“没错了,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位康舅妈陈清梅,正好就是陈清香的远房堂妹。陈清香呢,就是李三贵的老婆。李三贵呢,就是把郎教授关进牛棚的那个人!”

    栀栀扶额,这关系绕得……

    黎恕幽幽说道:“我去问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告诉我说,是专门有人过来领了陈清梅和她那仨儿子离开!而且下午就走了!”

    说着,他将毛巾浸在热水里,稍微晾凉了些,然后扯下栀栀的裤头,再次查看她的伤处——嗯,原本呈青紫色的伤处经过下午的热敷,伤处更显狰狞,但好歹不肿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热毛敷在栀栀的伤处。

    “嘶——”栀栀被烫得呲牙咧嘴。

    黎恕看着栀栀眼泪汪汪忍痛的模样儿,心疼得直抽抽。

    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姑娘,连路都舍不得让她多走一步……

    张家的畜生居然敢踢她!

    黎恕忍不住咬牙冷笑道:“好得很哪,这都已经欺到我头上来了,所以咱不管也得管!他们有能耐想打上门就能打上门、想离开派出所就离开派出所?那走着瞧,我不把他们直接摁死了我就……”

    “黎恕!”栀栀嗔怪道,“我不许你干违法的事儿,你也不能让人抓着把柄了!”

    她娇媚甜润的声音,令黎恕瞬间收尽眼中的狠戾,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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