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别逢君依旧拖着疲倦的脚步回来了。

    栀栀赶紧递了一大杯晾到半温的凉白开过去,别逢君一口气灌完;黎恕端着脸盆去打了点温水回来,别逢君擦洗了一把脸,  这才觉得活了一半儿过来。

    接下来他又狼吞虎咽地吃下女儿女婿特意为他做的饭……

    吃掉大半锅,觉得差不多七成饱了,  这才摇头说不吃了。

    黎恕没舍得扔剩饭菜,用个饭盒装了,  浸在冷水里,  说道:“明早热一热还能吃。”

    栀栀则在别逢君吃饭的时候,  把今天她和黎恕经历的事儿跟父亲说了一遍。

    别逢君表扬女儿女婿,  “和花侨们打好关系,  请他们帮忙捐书……这事儿你俩干得漂亮!既合法、也合情合理,  还能拉近我们和花侨们的联系。我啊,其实还挺担心你俩会犯小昭那样的错误的……”

    “不会的,  我们来到这儿就代表着国家的脸面,  违法犯纪的事儿绝不可能干。”栀栀说道。

    别逢君笑了。

    栀栀又说起郑萍的事儿……

    别逢君叹息道:“一样米养百种人,  有的人她天生自私淡薄,不能强求。她求她自己的富贵,  我们为大众谋利益……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来说,  少了她一个,我们也少拉扯一个人嘛!”

    栀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别逢君和黎恕也笑了。

    然后栀栀又把她和黎恕整理好的、他俩看中的米国目标大学,  相对比较著名的学者和教授的名单递给了别逢君。

    ——早上出门前,  栀栀和黎恕去找王畅想办法,  要相关学科的大学、项目、与学者名单。傍晚回来以后,两人就去找王畅要了这名单,除去做饭的空当,  讨论了整整两小时,才终于拟好了名单。

    别逢君接过一看,犹豫片刻,放缓了声音说道:“念之啊,我有个事儿要对你说。”

    黎恕和栀栀对视了一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父亲的语气这么正式,态度还如此凝重?

    黎恕说道:“爸爸,你只管说。”

    别逢君看着女婿,叹气,“上级今天特别留我下来……和我开了个会,是专门关于你的。”

    黎恕的表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上级的意思是,你的项目……属于未来的战略重点项目,也是我们手里隐藏的王牌,绝不能公开。”别逢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在接下来的所有交流活动中,你全都将……以助理的身份旁观。”

    别逢君紧紧地盯着黎恕,继续说道:“这事儿本不该我来跟你说,但现在事出紧急。所以领导先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具体的……等咱们回国以后,你的上级会直接跟你说这事儿。”

    黎恕久久不语。

    他明白,岳父传达的意见十分简洁:他黎恕要种岛事件里要扮演一个影子角色!

    栀栀不同意,“爸爸!黎恕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很久……”

    黎恕拉住了栀栀的胳膊。

    他对别逢君说道:“知道了爸爸,我理解,我也会……照办!”

    栀栀依旧表示不同意,“爸爸!这件事你一定要替黎恕争取!作为项目负责人,他不能出面?那他要怎么整合这件事?我明白在事情没有十全把握能做好之前,低调谨慎是应该的……可有的事,真的不能低调啊!”

    “我们不高调一点儿带头,老百姓谁知道有人在为这个国家洒热血、抛头颅?我们不高调一点儿,又怎么带动其他的人?爸爸!光靠着我们这个百人团的力量,是很微弱的!脱离了群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应该要充分调动起七万万人的力量!因为这个国家不是我们这百人团的,是全国七万万人的!”

    现在栀栀的情绪非常激动!

    因为她见过黎恕努力的样子……

    ——抓紧时间攻克专业的时候,他每天都熬要到半夜。以至于每天上午大课间休息半小时的时间,他都要跑步上到教学楼的天台那儿,席地而坐的眯上十五分钟……要不然他是撑不住的。

    ——他即将要种岛!但是,全种花国、全世界也没有这样的专业!更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需要他同时了解大量不同的学科,并且将这些学科全都整合起来。那谁知道他到底需要懂得多少不同的专业知识?

    最省时间的办法就是找各个专业的教授聊天、询问专业知识。但种岛是个秘密任务,他不能张嘴叭叭叭地去问,得用其他的目的和办法去和各个专业的教授套近乎。

    但一般越有才气的人,就越孤傲……

    黎恕不知吃了多少挂落!

    ——还有当栀栀鼓励黎恕,要他和她一起出国学习时,他需要攻克语言难关。其实栀栀逼着他趁机攻克语言难关的另外一层用意,是在现阶段,国内各项基础学科还很薄弱,所有的科研专业都绕不开国外既有的研究与基础。

    所以栀栀眼睁睁地看着他挤出本就不多的时间,拼命背单词、向栀栀请教语法,那段时间他都疯魔了,在家和栀栀练口语、在学校就和郎教授练口语,甚至对着姜女士和赵阿姨时,也常常一时转不过弯来,会用鹰语和她俩说话……

    搞得姜女士和赵阿姨都跟着学会了几句简单的。

    栀栀是看着他在短短七个月的时间里,从词汇量大约在二百个左右,直接练到了专八水平!

    现在,父亲转达了上级的意思……

    这是要抹杀黎恕的一切存在吗???

    她真的接受不了。

    心里很难受……

    黎恕握住栀栀的手,眼尾赤红,“栀栀你别这样,我……是军人啊!”

    栀栀一滞。

    “军人的天职,就是要服从命令。”黎恕平静的语气之下,也掩藏着一丝丝的难受,“何况,爸爸不也带来的上级的解释吗?我接受的任务,是咱们国家手里的王牌之一……既然是王牌,就没有随便亮出来给人看的道理。”

    “栀栀你说……对吗?”黎恕轻声问道。

    栀栀瞪了他一眼,又恨恨地瞪着父亲。

    黎恕笑道:“何况这还是我的荣幸……你瞧,你那个‘淡化海水灌溉农作物’的项目,就不是王牌项目。”

    栀栀倒希望这句话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要是真这么想……

    或许心情还要好一些。

    可她是他的枕边人。

    她不仅仅看到了这三年来他的努力和付出,更加了解他的性格和想法。

    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栀栀心里难受极了。

    ——理智告诉她,上级的决策是不会有错的,黎恕也确实应该要答应、要支持。但在情感上,她是真的接受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学渣为了考上北大清华,在很短的时间里拿命来学习,终于有了考上的把握。但这时家长对学渣说:你别参加高考了,你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坐在北大清华的课堂里学习。你得去北大清华的食堂里颠勺,然后偷偷去蹭课……

    栀栀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

    再呆在这儿,她可能就要哭出声音来了。

    于是栀栀甩开了黎恕的手,匆匆跑下了楼。

    别逢君急道:“哎,栀栀!栀栀……哎呀,念之你快去把她追回来!这大晚上的可千万别出门……我听说外头的治安不太好。”

    “放心吧爸爸,栀栀她心里有数,不会出大门的,”黎恕对别逢君说道,“爸爸,你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要不然,领导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岳父来跟他谈这个?

    果然,别逢君的脸色更加凝重。

    他当然知道黎恕所说的这个“家”,指的是国家。

    别逢君沉声对黎恕说道:“月栏当局悍然于本月初攻占我西沙群岛的其中三岛……南陵岸防部队已经受命反击了!但目前战况如何还不清楚。”

    黎恕呆若木鸡。

    别逢君继续说道:“我不懂得太多的军事与政治上的牵扯,但上级确实有可能因此而临时改变对你这个项目的看法……”

    “念之,如你所言,你是军人,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可你也应该要知道,从你领了这个命令时,上级应该就说过,需要你保持缄默了,对吗?”别逢君问道。

    黎恕默默点头。

    别逢君又道:“出了国,见识到米帝的强大、繁荣、富裕和现代化……才知道我们国家还很长的路要走。念之,我已经老了……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想好好为国效力。可我干了一辈子,咱们国家和欧米之间依旧有着那么大的差距……念之,我很不甘!”

    黎恕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别逢君又道:“不瞒你说,这次出来,上级也给我交代了新的任务。回国之后我或许就要……离开家庭,进行长时间的封闭研究和攻关啦……可能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二十年,甚至有可能……是这一辈子!”

    黎恕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了岳父。

    别逢君红了眼眶。

    “不光只是我一个,老许、老林、老莫……他们也一样!”说着,别逢君含泪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嘛!”

    然后他又慈爱地看着黎恕,说道:“念之啊,你不用担心你岳母,你几个大舅哥会好好照顾她。你呢,就好好和栀栀在一起,好好做你俩的科研……”

    说着,别逢君又摇头,“嗨,现在说这个干啥!也不是生离死别的时候。好了,你快下楼去看看栀栀吧!我的这个小女儿呀,你说她娇气,她确实娇气,可她又是最能吃苦的孩子……”

    黎恕红着眼尾点点头,离开了。

    他匆匆去找栀栀。

    栀栀也没故意躲起来,她跑到后面那幢楼的大厨房旁边的菜棚子里去了。

    黎恕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棵大白菜前,轻声抽泣着。

    他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

    在这一刻,黎恕居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和他爱着的姑娘志同道合,他和她相互需要,一起进步,他爱着她、正好她也爱着他……她甚至还无比的维护他,心疼他!

    栀栀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她没回头,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要跟我说话……要不然,我肯定会和你吵架的。”

    黎恕沉默。

    栀栀突然就哭出了声音,“所以你就……真的不跟我说话了吗?”

    黎恕失笑,上前直接把娇小的她提溜了起来,张开双臂紧紧将她环住,“那你和我吵架吧!怎么骂我都行!就说……我是个废物,我不中用……好不好?”

    栀栀紧紧抱住他,呜咽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明明、明明就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最最最厉害的人,也是最最最努力的人!”

    黎恕,“你才是……”

    两人相拥许久,栀栀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

    “是爸爸让你来找我的吧?”栀栀问道。

    黎恕苦笑,“是……”

    “我生他气了,”栀栀嘟着嘴儿说道,“他不帮你说话,还那样劝你,我心里难受。我不想当乖孩子!如果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那我……”

    黎恕低下头吻住了她。

    “眼泪咸咸的。”他低声说道。

    到底还是一点一点替她抿干面庞上的所有泪痕。

    然后,黎恕把从岳父那儿听来的两个消息告诉了栀栀:一是种花国和月栏国在西沙交战,一是别逢君回去以后……即将离妻别子的进入秘密基地去攻克难关,归期未定。

    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黎恕依旧抱着她,恨声说道:“月栏国弹丸之地,居然也敢冒犯我国……所以栀栀,我大约能够理解上级为什么要求我当隐身人了。换作是我,我也必须要……偷偷摸摸的把这事儿完成,然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栀栀紧紧地抱住黎恕的窄腰,心乱如麻。

    说着,黎恕又叹息道:“至于回国以后,爸爸就要参加封闭式科研攻关了……栀栀你说,妈妈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她会不会……”

    栀栀深呼吸,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妈肯定会跟着他一块儿去的!”

    然后她仰起头,看向黎恕,“黎恕,我现在……好庆幸可以和你的专业重合。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顿了一顿,栀栀又道:“就算我的专业跟你完全不重合……那也没关系!我再修一个你需要的专业就好。”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由得十分振奋,“黎恕!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法子行得通!你可以跨专业学习,我为什么不可以呢?哎,我以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吗?”

    黎恕不同意,“那也太累了……”

    “我不累!”栀栀倔犟地说道,“这对我其实是一种挑战!”

    黎恕:……

    他当然知道,她这么做,目的只的一个——减轻他的负担!

    然后他听到她又问,“对了,你有没有问爸爸——就算你当了隐身人,但咱们要去拜访的那几所大学和那些教授……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黎恕失笑,“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没问。”

    栀栀,“没关系,反正他也是明天上午才会把我们的小纸条交上去……明天一早我再跟他说。”

    然后又苦笑,“人果然是要比惨,才能忘却自身的惨。”

    黎恕再次表示不同意。

    “这怎么能叫惨呢?栀栀,你别忘了我们的初衷!再说了,我也不会当一辈子的隐身人……想要取得个人荣誉,先取得国家荣誉和集体荣誉……至于我,总有一天,全国人民都会知道我的名字的。”黎恕铿锵有力地说道。

    栀栀又想哭了。

    她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再次吻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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