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摇头说道:“不用了。”
郑萍冷笑, “你清高个啥呢?”
顿了一顿,见栀栀手里还紧紧地抓着招聘版块的报纸,又嗤笑道:“就算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是真的, 那也不适合你!你连绿卡也没有吧?没有合法的身份是不可能呆在这儿,正大光明的找工作的。”
栀栀,“我是合法入境者。”
郑萍一愣, 疑惑地说问道:“你是合法入境者?”
想了想, “那天我好像还看到黎恕了, 你们……”
“我和黎恕已经结婚了。”栀栀答道。
郑萍眼珠子一转,明白了, “这么说, 你俩也是……通过政治庇佑的手段才拿到的暂时绿卡?”
“你也是?”栀栀反问。
郑萍讥讽地笑了, “我呢,爱不爱国什么的也就算了……主要是你呀,以前你不是挺爱国的吗?资本家的千金小姐为了爱国还主动下乡呢!想不到也……最终还不是为了能留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富贵乡, 选择了背叛!”
然后她又盯着栀栀, 意昧深长地说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栀栀失笑, 摇头不语。
郑萍挑了挑眉。
这时,栀栀看向了远处——黎恕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但又停下, 转头不知跟谁说话。
栀栀伸长了脖子一看……
才知道和黎恕说话的人, 居然是李志松。
郑萍也随着栀栀的动作看向了远处。
“你们……跟着李志松干?”郑萍问道。
郑萍笑了笑, “李志松那个人你可得小心……我刚来纽市的时候,可没少在他手里吃亏!他那个人啊, 油嘴滑舌还谎话连篇,不把你骗个一干二净……绝不罢休!”
栀栀便又看了郑萍一眼。
郑萍继续说道:“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干嘛?”
“你想做什么啊?”栀栀问道。
郑萍笑道:“我有条路子……”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纽市富豪如云, 他们会定期举行酒会……我认识的那个人,会常常组织一些漂亮的姑娘去助兴。这些富豪见多了金发碧眼的白妞,对我们东亚、西亚的姑娘特别情有独钟!”
“我听说另外一个小姐妹说,她去过一次这样的酒会,一晚上就能挣好几百米金!别栀栀,你长得漂亮,这是你的优势!而且也不影响你平时的生活,也就是一个月两三次这样……只要你瞒住了黎恕……”
“你去过吗?”栀栀眼波平静地问道。
郑萍突然脸色一白。
“我当然去过了……确实钱好挣、活还轻松,喝上几杯酒就好了。”郑萍看似无所谓地说道。
栀栀又问,“那为什么你还需要在餐厅里端盘子呢?”
郑萍,“你——”
她似有些恼羞成怒,但最终还是忍住。
“我不说了么,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次……剩下的时间门,我无聊呗,打几份兼职,既来钱又好打发时间门,何乐而不为?”郑萍说道。
栀栀问道:“所以你觉得……你和刘小云互换人生以后,你选择的这条路,比她强多了,对吗?”
郑萍笑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垃圾,也比她嫁给韦七斤强吧?”
“但愿二十年以后,你依旧还这么想。”栀栀说道。
依她所见,刘小云的想法虽然奇怪,但根据前几年刘小云的表现来看,她也是个泼辣厉害的女人。韦七斤是家中长子,刘小云虽然和他吵闹不休,但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照顾一家老小……几年下来,韦家人已经逐渐接受了刘小云。
并不需要刘小云多有才华、多么能干……刘小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人物,但她和韦七斤一家势必会跟随着历史的巨轮,……慢慢崛起。
而对于郑萍来说,米国现在的经济与发展势头当然比种花国强太多,可米国的阶段固化也很严重啊!除非郑萍是董温迪之类的狠角色……
依栀栀对郑萍的了解,郑萍也没有那样的手腕与魄力。根本原因在于她对自己的现在没有一个很清楚的定位,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有明确的目标,更没有定好一步一步前进的计划……现在,她更是已经沦为了外围女!
这绝对是个阻碍她拥有一个光明未来的最大绊脚石。
可现阶段的郑萍,不但没有引以为诫,反而还引以为荣?
栀栀直摇头。
郑萍愣住,狐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别栀栀的话,让她下意识就觉得,到底是不是在讥讽她找不到好男人结婚、生子?而刘小云已经生了俩孩子,二十年以后……岂不就到了两个人拼娃的时候?
“你放心,只要我一天没结婚,我就还能选择我人生的起点!”郑萍笑道。
见黎恕和李志松已经一块儿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郑萍又道:“好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等你想好了,你可以再去那家餐厅,留话给我的同事……记住,我的鹰文名字叫爱莲,好了我走了,白白!”
说完,郑萍朝着栀栀抛了个媚眼,又飞了一个吻,扭着腰肢走了。
栀栀盯着郑萍的背影,也说不好这会儿是啥心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郑萍确实是通过政治|庇佑的手段,才拿到了米国的暂居签证的。
很快,黎恕和李志松匆匆赶到。
黎恕急问,“栀栀,刚才那个……是不是郑萍?”
“那女的叫爱莲。”李志松插嘴道。
栀栀整合了一下他俩的话,“她中文名叫郑萍,鹰文名叫爱莲……是和我一块儿下乡插队的知青。”
黎恕和李志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栀栀,她找你干什么?”黎恕问道。
栀栀失笑,“她想给我介绍工作呢……”
“哎呀弟妹,你可千万别答应!”李志松着急地抢先一步,打断了栀栀的话,“这个爱莲,在咱们华人圈子的口碑可不好,你们是不知道哇,她、她她她……”
见李志松急成这样儿,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问道:“她哪样?”
李志松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我和爱莲不一样!我呢,那个、那个……我好歹帮人介绍工作是正儿八经地靠劳动换取报酬啊!可那个爱莲啊她介绍的工作是干皮肉生意的……”
黎恕勃然变色。
李志松继续说道:“而且她介绍的还不是一般的皮肉生意……我就曾经看到她祸害过两个姑娘,那是真的惨啊!”
——甲姑娘年长些,在老家结过婚还生了俩孩子。听了爱莲的忽悠,动了心,跟着爱莲走了。好好的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被同住的老乡照顾着养了两三个月,才能慢慢下地儿……
——乙姑娘就惨了,她是个没结过婚不满二十岁的少女,当天晚上跟甲姑娘一块儿去,却没能回来。据甲姑娘说,第二天天亮后,宴会结束。她挣扎着想找到乙姑娘,和她一块儿回来。却被告知乙姑娘被留下了!
根据甲姑娘的回忆,当天晚上乙姑娘因为是处子,成为整个宴会的主角。好几次……甲姑娘都看到乙姑娘在痛苦不堪的惨叫和哭泣,最后天快亮的时候,甲姑娘再看到乙姑娘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总觉得乙姑娘好像……已经是具尸体了!
那么甲姑娘得到了多少报酬呢?
五十米金!
甲姑娘差点儿死了一回,卧床休养三个月,不能动弹不能下地打工……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居然只挣到了五十米金!
乙姑娘更惨,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更因为乙姑娘是黑户,大家连报警找她的勇气都没有。
甲姑娘养好了身体以后,找来几个老乡,一块儿去找爱莲要说法。结果爱莲直接报了警!甲姑娘和她带去的几个老乡全被警察抓了起来……据说是被送到不知哪儿的矿上当劳工去了,具体下落不明。
经此一事,爱莲在华人圈里彻底坏了名声。
再也没有老乡愿意和她结伴。别说搭伙租房子住、搭伙吃饭了……
爱莲自己又不傻,当外围女确实挣得多、但要命啊!所以这种事她自己不会去,却会拼命地诱拐其他的漂亮姑娘去,她则与上家负责制成。反正华人姑娘不会再有人相信爱莲了,但陆续有印度姑娘、巴国姑娘、寒国姑娘受了爱莲的欺骗……
就是那些受害者跟华人不是混一个圈子的,所以具体情况怎么样,也无人知晓。
听了这么一出,栀栀和黎恕全都惊呆了。
栀栀突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很庆幸,自己刚才是在阳光下遇到的郑萍……
李志松还在喋喋不休,“弟妹啊,爱莲那种女人就像条毒蛇似的,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栀栀连连点头。
“以后在纽市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落单。”黎恕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李志松倒是冷静了下来,“其实你俩也别怕,首先你俩的签证是合法的,遇事报警别犹豫!其次呢,爱莲在这儿也是外地人,她的签证还不如你俩的好使呢,所以她比你俩更害怕……只要你不贪图钱,她就钻不了空子嘛……”
栀栀再次点头,又问黎恕和李志松,“你俩刚才在那边说啥呢?”
黎恕说道:“这几天李哥帮我们找了些书,说想带我们去他家看看,他找回来的那些书有没有用处。”
“对对对!”李志松陪着笑脸说道,“我听露茜姐说的……她呀还发动了整个纽市的华人圈,现在大家都在帮你们想办法呢!”
“不过呢,我们文化差,也不认识太多的鹰文,所以也不知道找回来的这些书到底合不合适……”说着,李志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栀栀一怔。
她笑了。
“我和黎恕正在这儿野餐呢,李哥,你要不要一块儿吃点?”栀栀问道。
黎恕便招呼李志松坐下。
栀栀从背包里拿出了四个饭盒——四个饭盒里装满了凉拌面,另外还有一个干净的纸袋子,里头放着七八个馒头,以及一瓶豆腐乳。
李志松看到色泽浓香的凉拌面,眼睛一亮,“面条啊?哎哟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我好多年没吃过了……小黎,弟妹,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他不知道黎恕饭量大,才会准备那么多的食物。只是看到这两口子带了那么多的吃的,三个人应该吃不完……
于是厚颜蹭吃。
栀栀又递给李志松一瓶可乐。
李志松用叉子挑起凉拌面,胡乱卷了卷就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一双绿豆眼瞪得溜圆!
“小黎!哥哥呀……这才是凉拌面应有的态度啊!这也太够味儿了!哎,你俩也吃,吃啊……这是地道的家乡口味啊!”
面条和馒头是全碳水食物,栀栀就吃五分之一饭盒的凉拌面,又勉强吃了一个蘸了豆腐乳的馒头,被撑得走不动路,挺着腰杆儿在黎恕视线范围内来回来走动了半小时,才终于觉得好了些……
接下来,黎恕和栀栀收拾好背包,跟着李志松去了他租住的地方。
根据之前王露茜的介绍,纽市既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穷人的地狱。联合国大厦、种花国大使馆、以及王露茜的花侨商店所在的位置,属于富人区,治安良好。
而李志松带着黎恕和栀栀七拐八拐的钻巷子……
不过短短二十分钟时间门,刚才高楼耸立、鳞次栉比的繁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地垃圾、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愉快的人类排泄气味,路旁搭着破破烂烂的帐篷,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流浪汉坐在路边……
栀栀紧紧地握住了黎恕的手。
李志松说道:“没事儿,别怕!这儿的人就没有不认识我的……你们别到处乱看、别盯着人看就行。”
栀栀注意到,李志松说话的时候……他自己都在抖。
很快,李志松就带着他俩匆匆来到了一幢房子前,又带着他俩直接走下了地下室。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带着栀栀和黎恕进入了他的家。
这是一个黑暗的,散发出浓重沤味儿的不大的房间门。大约只有十来平方米左右,没有窗户。大白天的要是不开灯,这屋里就跟夜里一样。当然了,哪怕开了灯,屋里的光线也是很暗的。
只能看出靠墙的地上放着一层纸皮箱,纸箱上堆着铺盖,另外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但不是一套……有可能是捡回来的。桌上有个旧电饭锅、一个电热水壶,两三个盘子和碗,一些简单的油盐酱醋。
桌子底下塞着一袋已经瘪了的大米,一个脸盆,地上还随意滚落着几个土豆。
墙角有个晾衣架,架上搭着几件皱巴巴的衣裤,裤衩、汗衫和袜子全都带着破洞……
再然后,另外两边墙壁沿着墙角放着一溜大大小小的纸箱,纸箱里装着什么,完全看不出来。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沤味儿,有可能就是这些纸箱散发出来的。
靠门口处还放着两只敞着口的大纸箱。
纸箱里乱七八糟地装满了各种尺寸、各种厚度、新旧程度不一的书。
“书都在这儿了,你们先看看!”李志松说道,“大家平时都要工作,一般都是弄到了书就晚上过来一趟,把书堆在我家门口……”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这些书这么残旧,不会是华人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黎恕伸手拿了一本书翻阅了一下……
嗯?花花公子?!
他翻看了几下,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又拿过了另外一本。
财经周刊?嗯,已经过期三年了……
有钱人教你如何炒股?
女性时尚内衣秀?
栀栀也在翻阅。
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华人们的文化水平确实不高了。
当然了,这里是贫民窟,他们住在这儿,在这儿工作挣钱,当然不能指望他们找到的书……有多么对口。
大多数是过期杂志,少部分是被孩子们涂鸦得太严重所以被父母丢弃的各个年级段的课本,当然也有一些是非常好的书,例如也有军事期刊、医学期刊、财经期刊等等。
栀栀把这些杂志分了一下类。
——各种专业期刊是她和黎恕需要的。
——色qing与软色qing一类的杂志是不需要的,李志松可以自行处理。
——小孩子用过的课本全都被栀栀收集了起来,郑重交给了李志松。
“李哥,既然已经来了这儿,也想在这儿好好发展,不管你是不是黑户,了解这个环境,尽快融入这个环境才是首要大事。所以,鹰语你不能不会……必须学!这儿的语言环境多好呀,你得珍惜!”栀栀说道。
然后她又指着黎恕,告诉李志松,“你猜,他花了多长时间门学鹰语?”
“那不得十年八年的?”李志松胡乱猜测道。
栀栀抿嘴,一笑说道:“黎恕只学了七个月。”
李志松震惊地张大了嘴。
“所以呀,没有你学不会的,只有你偷懒不想学的。”说着,栀栀指着那些幼儿园、小学生课本,对李志松说道:“那些书都挺适合入门的,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跟着学一学。”
李志松陷入沉默。
良久,他轻声问黎恕和栀栀,“小黎,弟妹,你俩跟我说实话,你们……有没有看不起我们过?”
栀栀笑道:“你自力更生了,我为什么看不起你?”
黎恕接了一句,“就是……如果不坑人的话,就更好了。”
李志松一张胖脸瞬间门涨得通红!
“那、那我以后不骗人了……你俩给我透个底,我、我还能回去吗?”李志松满脸期盼地说道。
栀栀想了想,“从朋友和家人的角度来看,我建议你……混出点儿名堂再回去。来都来了,不好好挣点儿钱,两手空空的回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李志松“哈”了一声,飞快地用胖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只觉得眼睛又热又涨,鼻腔也酸酸涩涩的……
他听了出小黎两口子语气里的真诚。
他确实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无奈背井离乡的来到了这儿。可来了以后,他又疯狂地思念着那个生他养他的故乡。远忧近虑让他格外忐忑不安,使他既担心眼下的生存,又焦虑着将来还能不能回去……
来到米国好几年,这是他头一回听说祖国来人了,而且还是来开会的!再看到黎恕和栀栀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文化这么厉害的人,他真觉得骄傲。
可再一对比自己?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国之栋梁,他却是拖后腿的、丢人现眼的!
直到现在,李志松亲耳听到了从小黎两口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很确定——黎恕两口子真没嫌弃他!
在这一刻,李志松那颗怀着莫名愧疚的心,突然就释然了。
所有的压力似乎全都化成眼泪,从他那豆大的小眼睛里拼命往外喷射。
李志松觉得无比羞耻。
却又完全止不住。
栀栀自然也看到了李志松眼里的泪光。
她又笑,“其实我这么说呢,也是有私心的。我和黎恕,包括所有科研团的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国强民富。这是我们未来五十年的负责……可现在呢,国内还没完全建设好,确实挺穷的,你要是现在回去,那我和黎恕就得多拉扯一个人了……所以你先好好呆在这儿,多挣一点米帝人民的钱,也再多给我们一点儿时间门呗!”
“等到我们把家里打扫干净,建设好了,你们再回去……”说着,栀栀又笑道,“当然了,你现在回去也挺好,我们一块儿搞建设!就是现在的条件啊……确实不怎么样。”
李志松连连点头。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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