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不晚点的绿皮车!
原计划夜里十点抵达林市的火车,再次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晚点,保守估计天亮以后才能抵达!
姜女士当机立断,起身去列车长办公室找人,说想补票两张卧铺,有软卧最好。
可惜的是,省站至林市的列车,没有软卧车厢。
但卧铺还是有的。
就是,两个卧铺不在一块儿。
为了能好好休息,姜女士同意了。
加钱补了两张卧铺票以后,姜女士立刻回去找赵阿姨,两人抱着、牵着孩子,扛着行李准备转移到卧铺车厢去。
黄燕急了,连忙问道:“李阿姨,赵阿姨,这还没到林市呢,你们怎么……”
姜女士说道:“这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补到了卧铺票,这就转移了。我们走了以后啊,这俩位就空了出来,你带着小妞妞在这儿也松快些!”
姜女士要走——
黄燕一把抓住她的挎包带子,“李阿姨,你要是走了……我会害怕的!”
姜女士愣住,“你害怕……你怕啥?”
黄燕一时语塞。
姜女士安慰她,“别怕,我去找列车长补卧铺票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你是一个单身女同志带着孩子出远门。他答应照顾你……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跟列车长说就行!我们走了啊!”
说着,姜女士抢回被黄燕拽住的挎包带子,和赵阿姨一块儿带着孩子们去了卧铺车厢。
姜女士手里的两张卧铺票,还不在同一个车厢。
是相邻的两个车厢,一张票是中铺,一张票是上铺。
一个住下铺的年轻姑娘看到赵阿姨不年轻了,还带着个奶娃娃,就主动提出她可以和赵阿姨换个铺位。她睡上铺去,让赵阿姨带着铁柱睡下铺。
姜女士和赵阿姨千万谢过年轻姑娘,从随身的行李里翻找出两个大苹果,强塞给了姑娘。
天色渐晚,姜女士和赵阿姨在火车上买了饭吃,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天黑……这才分开。
——赵阿姨带着小铁柱睡下铺,姜阿姨带着铁蛋去隔壁车厢睡中铺。
赵阿姨已经不年轻了,跟着姜女士在外奔波了几天,又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精神方面的压力比较大,连续好几天都没好好睡觉了。
这会儿她睡在下铺,想着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之间是允许随意通行的,她很害怕自己睡熟了以后,有人趁过来偷孩子。
于是赵阿姨想了个办法,在铁柱的小衣服扣眼上系了一根鞋子带,再加鞋带的另外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除此之外,她还把铁蛋放在床铺的里头。
列车咣且咣且——
吃饱喝足的铁柱早就已经睡熟了。
赵阿姨也听着铁柱的小呼噜,慢慢睡着了。
而那一边,姜女士已经带着铁蛋爬上了中铺。
姜女士也害怕铁蛋睡觉时会翻身,要是从中铺摔下来……那还得了?刚才睡觉前姜女士还和赵阿姨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于是姜女士也找出一条布条,一头系在铁蛋手腕上,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
铁蛋有些不乐意,皱眉盯着布条,满面的不高兴……落在姜女士眼里,简直和当初他爹黎恕的经典表情一模一样!
她心里闷笑,哄了铁蛋几句。
铁蛋却认真问她,“奶,你把我和你绑起来了……万一发生了危险,我俩要马上离开这儿呢?可我又被你给绑起来了,那我俩怎么逃?”
姜女士愣住。
但铁蛋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姜女士想了想,将大孙子手腕上的绳结给拆了,换成了花式系绳,又教他,“要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俩必须马上分开的,那你就扯这一条绳子。你试试……看,是不是一下子就解开了?”
铁蛋试了好几次,学会了,连连点头,“这还差不多。”
姜女士笑着揉了揉铁蛋的脑袋,嗔道:“跟谁学的呢!小小年纪这么老成!”
铁蛋认真说道:“我爸妈走的时候就交代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这回出门爷爷也反复交代过我好多次啦,一定要我好好看着你、看着弟弟和赵奶奶……”
说着,小家伙还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在说:我真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啊!
姜女士忍俊不禁,说道:“好了咱们快点睡吧!这是火车,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铁蛋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夜里十点,车厢里的灯统一熄灭。
乘客们全都陷入了梦乡。
姜女士和铁蛋也睡着了。
却说黄燕好不容易捱到了熄灯后。
她久久没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静静躺在座位上睡熟了的小女婴。
黄燕是她的真名。
她是被逼无奈……
她今年三十二岁了,和丈夫结婚九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婆母极度嫌弃她,早晚撺掇丈夫和她离婚。
但是黄燕不想离婚。
她是乡下女人,丈夫是城里的大厂职工。她好不容易才因为婚姻而脱离阶层,要真离了婚,难道还要回到乡下去,受人耻笑吗?要真离了婚,以后她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吗?!
所以她不能离婚。
为此,两年前她谎称怀了孩子,然后“带着身孕”回了乡下老家,然后又离开了老家,在界南省城打零工。
后来,她在界南省人民医院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护工。
这是份临时工,不但要负责照看各种失禁、瘫痪在床的病人,侍候他们屎尿,有时还会被性格暴躁的病人打骂,挣到的钱,却也只够糊口而已。
黄燕也说不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累死人又钱不多的地方。
或者是,她能常去产科病房那儿,看到那些刚出生的孩子吧!
她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要从医院里偷走一个孩子。
可看着医院里那些刚生下孩子、对新生儿有着无限依恋的年轻母亲们……
黄燕又下不了手。
直到一个月前,她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
——那天天还没亮,她扛着扫把出来扫街,实在太困了,就蹲在路边的角落里睡着了。
这时,一个年轻姑娘急匆匆抱着个襁褓,一边哭一边朝着医院跑去。
黄燕被吵醒。看着年轻姑娘的背影,她觉是可能是孩子患上什么急病,当妈的着急上医院去吧?
但没料到,她看到那年轻姑娘居然跑到医院门口以后,就止住了脚步。
年轻姑娘低下头,亲了又亲襁褓里的孩子,最后抽噎着将襁褓放在医院大门口的一棵绿化树下……静默了十几秒钟以后,姑娘哭着转身跑了!
黄燕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扔孩子吗???
当时天还没亮,年轻姑娘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就跑得没边儿了。
黄燕想也不想地直接扔了扫帚,冲上前去抱起孩子,转身朝着与年轻姑娘相反的地方跑去!
她迅速回到住处,收拾了一下行李,匆忙离开,搭乘公共汽车来到城郊处,正好遇上赶集。黄燕便给孩子买了些衣裳、奶粉什么的,坐上当地群众的牛车,去了附近的一个镇子上。
她已经检查过,这孩子是个极漂亮的女婴,看不出多大了,估计一岁左右?襁褓里放着十块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籍贯桂省,有先心病,求好心人领养”的字样。
黄燕不知道啥叫先心病。
但她在镇上安顿下来以后,就带着孩子去镇医院检查了一下。
晴天霹雳!
这么漂亮安静乖巧的小女婴,居然得了先天性心脏病?
医生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一般都活不长,最多也就只能活到二十来岁。而且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一直靠昂贵的药物来治疗,还不能受刺激、不能伤心、不能干重活……而且这种病是不可能完全治好的。
黄燕惊呆了。
——她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最好是男孩子!
一个有病的孩子,而且还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孩子,要来何用?
黄燕心情复杂。
难怪连孩子亲妈都要扔掉这个孩子。
黄燕下意识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要来何用?她又不是有钱人,手里钱多烧得慌!这么个药罐子,根本就是一辈子的负担,也根本等不到这孩子给她养老。
那——
要不然,她也把这孩子放在镇上吧!
谁愿意好心收养她,谁就养着她。
转念一想,不行。
婆家不是一直嫌弃她生不出孩子吗?
那,她就把这孩子抱回去,说是她为丈夫生的。然后她就把孩子交给婆母照顾,她离开婆家依旧去大城市打零工。这么一来,婆家没理由再以无生育的理由逼她离婚。
打定主意后,黄燕带着小女婴来到了界南省站,本来准备回老家的。
当时她都已经买好了火车票……
要不然,怎么进得了候车大厅呢?
然后她在候车大厅里看到了李阿姨和赵阿姨。
据说李阿姨和赵阿姨是表姐妹(姜女士信口胡诌的),这次老姐妹俩带着俩个漂亮健壮的小男孩,要去林市找孩子们的父母。
黄燕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个一岁多大的小男婴铁柱给吸引住——男孩子实在太漂亮了,还乖巧、不爱闹腾。最重要的是,男孩子饭量极大,一看就知道身体倍棒!
鬼使神差的,黄燕心里生出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她疯狂地喜欢上那个名叫铁柱的小男婴,于是她把小女婴托付给李阿姨和赵阿姨看管,她则匆匆离开候车大厅,赶到售票大厅去,重新买了一张去林市的火车票。
一路上,她成功地和李阿姨搭上了话。
在这过程中,黄燕又注意到:李阿姨本人衣品不俗,她的这一双孙子,还这么小呢,穿着的衣裳也是漂亮的、整洁的,一个补丁都没有!再看看李阿姨舍得花那么多的钱给小孙子们买吃的?肉蛋奶样样不缺,顿顿都有……
所以,这个李阿姨是个有钱人!
黄燕心里更加狂热!
她心想:李阿姨家里有钱,而且李阿姨因为俩孙子都是男孩儿,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小闺女……那么,她能不能把铁柱和小女婴换掉?
她黄燕要是能有一个健康的儿子,那她在婆母就能站稳了脚跟!
而李阿姨么,既圆了她拥有孙女的梦想,而且李阿姨有钱,还能帮小女婴治病呢!
这个疯魔念头一直盘旋在黄燕心头。
一直到凌晨一点左右。
硬座车厢里的所有旅客全都已经睡着了……
黄燕又发了一会儿的呆,这才毅然抱着孩子离开了硬座车厢,朝着卧铺车厢走去——她已经悄悄地来这儿看过,知道李阿姨和赵阿姨的在卧铺车厢里的床铺号。
接近凌晨时分,卧铺车厢里的旅客已经全都睡着了。
黄燕阴恻恻地抱着孩子,如同鬼影一般飘到了赵阿姨的床铺边。
睡赵阿姨对面的是位中老年男性,这会儿正面朝里、背朝外睡着,还打着震天响的鼻鼾。
黄燕将女婴连着襁褓放在赵阿姨的脚边床位上,然后走到床头位置,非常小心地想要抱起熟睡中的铁柱。
她突然看到了系在赵阿姨手腕上的白色鞋带。
黄燕一愣,然后顺着那根鞋带看去……最后顺着那根鞋带看向了小铁柱的衣裳。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又悄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黄燕手里拿了一把……从其他旅客的桌子上顺来的水果刀,回到赵阿姨身边。
她轻手轻脚地用水果刀将赵阿姨手腕上的白色鞋带割断,然后将水果刀收好,放进裤兜里,弯下腰,非常轻柔的抱走了铁柱。
黄燕顿了一顿,抱着铁柱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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