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颖正式上班以后,店里虽然还是两个人,但工作上跟以前的区别很大。
总的来说就是两个积极的人凑一块,恨不得把方圆八十里的客人都拉进店里来。
搞得闻欣都做好工资会被分薄的准备,结果月底一结算也就少个五十块。
当然,一块钱在她眼里也很重要,只是四月的天气本来就不好,跟去年同时期比起来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因此五月一号发工资这天,虞万支本来做好安慰的准备才来接人的,看她表情仍旧是开朗,好奇道:“这是发了多少?”
每天卖出多少件,闻欣都是了如指掌的,但她这个月能拿到利润分成,因此心底一直没着底,这会压着声音说:“491。”
也比虞万支想象的多,他很快能掐算出来,说:“这店居然一个月能挣快两千。”
闻欣瞪大眼睛说:“什么叫居然!我这么努力。”
虞万支赶快道:“你想想,水电房租都要钱,成本不少的。”
闻欣就没算过这些,仔细想想也是,说:“店好像不用租金。”
别看店面并不大,每个月也要百来块,只是她并没有打听过。
如此看来,这个利润也颇有些水分,像吴静这么好的老板确实很难找。
虞万支道:“是我的话会都扣掉。”
闻欣悄悄说:“我也会叫你扣。”
可她现在是领工资的,自然是得便宜。
虞万支捏捏她的脸,在某个摊子前停下来说:“要不要吃羊肉串?”
午后下过一场阵雨,地上有些泥泞,闻欣从积水的地方跳过去,欣然道:“吃。”
她微微探头看,被辣椒粉呛得直打喷嚏。
虞万支把她挡在身后道:“小心点。”
闻欣揉着鼻子,挤出两滴泪来。
她数着还有几串到自己,舔嘴唇说:“为啥我炖羊肉不好吃,人家烤的那么香。”
虞万支则是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炖过羊肉。”
还是说他连吃的是什么肉都分不出来?
闻欣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有些恍然大悟道:“对哦,我没炖过。”
即使这样,她还是对自己有很充分的认知说:“但肯定会不好吃。”
虞万支也没吃过,持相反意见言之凿凿说:“会好吃。”
这人。
闻欣轻轻给他一肘子,想想自己也很久没有“烹制佳肴”,几天后特意跑一趟菜市场。
既然来这儿,就得跟熟人聊几句。
刘琼正在剁排骨,哟一声说:“稀客啊,今天买点什么?”
闻欣不怎么做饭,实诚道:“万支想吃羊肉。”
羊肉啊,刘琼扯嗓子冲隔壁嚷道:“小胖,给我切两斤羊排。”
又说:“你待会到那边第三家买大料,有那种一整包弄好的,老板还教你怎么炖。”
还挺方便,闻欣连连点头,寒暄道:“我怎么听说,这菜市场要搬啊?”
提起这个刘琼有一肚子话,切肉的手不停道:“可不,说以后要盖小学,我们都得搬到三亭那边去。”
三亭?闻欣不怎么会记地名,想半天不确定道:“我怎么记得那儿是粮站?”
她都知道,刘琼这个本地人更不会忘记,有些感慨道:“以前小时候,一年就趁着交公粮的日子去趟供销社。”
现在嘛,别说是整个东浦,就是原来穷乡僻壤的工业区,还有几个人在种地,那通通都是将来要起高楼的地方。
所谓小时候,不过一二十年的事情,这社会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
闻欣道:“你这还太远,就说我来打工这三年多,那都是一天一个样。”
两个人聊一下往事,闻欣瞅着时间差不多,这才拎着东西回家。
还没进家属院,正好遇见邻居小张,双方停下来打招呼。
闻欣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来说:“我这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小张嗐一声说:“出差,一去三个月。”
听上去怪叫人羡慕的,毕竟总带着点公费旅游的意思。
闻欣追问道:“去哪呀?”
小张撇撇嘴说:“去乡下帮扶。”
她在国棉厂上班,一年到头总有些子这种事,嘟嘟囔囔着道:“你不知道,脏死了。”
闻欣笑意淡淡,心想谁不知道她原来也是农村户口。
毕竟价格工业区往前十年也是乡下,哪怕到现在土生土长的市区人也管这片叫外地,偏偏她一副看不起的样子,真叫人倒胃口。
就不该停下来给自己找心烦,闻欣道:“也得分人,你在老家的时候肯定爱干净。”
小张就不爱听“老家”这两个字,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头发一甩走了。
好像自己多了不起的样子,闻欣也甩辫子,心想自己的还更乌黑发亮。
她翻个白眼接着往里走,沿路跟人搭着话。
眼下的季节是最舒服的,老人孩子白天都爱在树荫下玩,尤其是老太太们,进进出出的人都逃不过她们的眼。
这会刘老太说:“闻欣啊,你家那个刚带人去看房,看完人家在楼下转好几圈,还搁这打听,我们说的可都是好话。”
陈通山的新房子已经晾得差不多,很快就要搬出去,找买家的事情就有些迫在眉睫,毕竟五月到八月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
闻欣甜甜笑道:“给您们添麻烦了。”
刘老太也就是多说几句,摆摆手说:“街坊邻居的,不客气。”
闻欣甜甜笑,琢磨着这次的看着像是诚心要买,嘀咕着往楼上去。
到家门口,她踌躇着推开半掩的门。
虞万支不知怎么看出点做贼的样子,好笑道:“你这是回家还是闯空门?”
居然恶人先告状,闻欣瞪他说:“我才以为是有小偷呢。”
要不是觉得青天白日,不至于胆大至此,她早就叫起来。
虞万支甩甩手上的水,亲昵道:“那咱们是雌雄大盗。”
闻欣嘻嘻笑,这才问道:“刚刚有人看房?”
消息挺灵通,虞万支点头说:“我看挺有意向的,就是嫌贵。”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年附近的房子每个月不同价,涨得有点吓人。
就说他们要卖的这套,买回来九千块,才过一年多已经要价一万一。
这还不算是贵的,闻欣啧啧两声说:“5栋502也在卖,跟咱们同价。”
可他们是四楼,本来价格就会高一点,因此比起来就显得很良心。
虞万支其实对家属院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好在还有一个事事了如指掌的她。
他道:“锦绣城也要九月才交房。”
推迟一个月交钱,又腾出不少凑钱的时间来。
闻欣盘算着那点子家底说:“咱们现在有四千,卖房之后不仅够尾款,装修钱还都有富余。”
她看着这间长条形状的小房子,和新家的户型图做对比,很是期许道:“我们就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客厅了。”
虽说那也是小户型,可好歹是两室一厅,虞万支眼前好像能勾勒出样子来,说:“还要买家电。”
冰箱彩电,大几千块钱又要花出去,真是刀刃上的一分都不能省下来,可大概是生活渐入佳境,他居然觉得不算是太为难。
闻欣更加不会,侧着身子挤进厨房说:“你这是不打算去上班了?”
虞万支环着她的腰说:“你不去我就不去。”
两个人都是难得的休息日,毕竟一天到晚就为着工资奔来忙去。
闻欣使唤他把羊排洗干净,看着煤气灶喃喃自语着。
虞万支还以为是在抱灶王爷的佛脚,凑过去听没听清,只道:“没事,肉都会好吃的。”
他小时候,连鸡屁股大家都抢着。
闻欣正在复习刚刚学到料理方法,谨慎道:“泡水半小时再说。”
她说完还看一眼手表,很明显打算精确到秒。
虞万支是忍俊不禁,又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地流淌。
闻欣才反应过来说:“你刚修的?”
前两天就有些小毛病,一打开水花大得像在瀑布前,从头到尾透心凉。
虞万支嗯一声,弄好后道:“半小时是吧?”
他这个表情,真是看着“绝非善类”。
闻欣踩他一脚说:“我还差个大结局没看完。”
得,这种时候最好别耽误她的时间,虞万支本来也只是调戏两句,有些来劲道:“亲一亲。”
闻欣居然听出点撒娇的的意思,哄着他说:“等我看完,反正今天不干嘛。”
虞万支什么都没吃到,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趁着天气晴好,把被单和枕套都丢进洗衣机,又烧一壶热水烫竹席。
本来这种竹制品是不能这么搞的,但闻欣皮肤弱,光擦好像不够干净,很容易发疹子,挠得停不下来,白皙的手臂和大腿全是红印子,因此有空他就洗。
可他一个人这么忙前忙后,闻欣陡然觉得自己像个家里的蛀虫,喊道:“老公老公。”
嗓子里都快挤出两斤蜜来,真是最知道虞万支吃哪一招,他手在衣服上随意擦着说:“怎么了?”
闻欣示意他弯腰,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说:“好了,继续努力吧。”
虞万支可不能就这么走,手放在她的后脑勺。
闻欣是动弹不得,呼吸声渐重,有些喘不上来,往后仰躲开说:“不许偷懒。”
虞万支好脾气地应,连地都拖过一遍。
闻欣掐准半小时,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在煤气灶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把所有配料按顺序下锅,最后才放水开小火煮,搬着小板凳,就这么坐在厨房里接着看小说。
如果她看的不是情情爱爱那类的,倒是很有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虞万支到顶楼晒完东西回来,有些无奈道:“你这都一身汗了。”
汗水顺着闻欣的额头往下滑落,连背都湿一片。
她猛地站起来说:“看完了!”
连脸颊都是红的,虞万支伸手碰一下说:“去洗个澡吧。”
闻欣倒觉得出点汗舒服不少,但黏答答的又有些厌烦,放下书去拿衣服。
虞万支盯着锅,想想打开面向走廊的窗通风。
这扇窗几乎是对着楼梯,有人上下看得很清楚,生人更是不例外,因此他察觉到有人朝着这家走过来,不由得警惕起来。
来者确实是奔着他们来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一眼门牌号才道:“保卫科的人说你们卖房子?”
一天居然有两个人来看房,虞万支应道:“对,你稍等一下。”
他说着话又把窗关好,跟目睹全程的闻欣点个头,这才拿上钥匙开门说:“咱们边看边说。”
有时候说的天花乱坠,都不如看一眼来得清楚,
闻欣听见他们脚步声走远,自己提着水进洗手间,看上去端的是力大无穷。
那边厢,虞万支也才想起来没给提水,神色几分懊恼。
因为楼梯过于狭窄,两个男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因此买家一心问着自己关心的事。
虞万支一一答着,到地方说:“随便看吧。”
屋里满是人住着的痕迹,买家道:“这是租出去了是吗?”
一般买房子的人都为住,虞万支赶快解释道:“朋友借住,卖出去随时搬。”
买家这才放心,挨面墙敲敲。
其实这不大点地方没啥好研究看的,屋况更是一目了然,一般大家都是随意看看,然后花更多的时间在讲价上。
今天这位倒是是例外,看半天都没完。
虞万支不由得好奇道:“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买家正儿八经道:“房子结构还成。”
结构?超出虞万支的认知范围,在他的眼里楼房都是好东西,他只能似懂非懂点点头。
买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连天花板都摸过,这才说:“一万一是吗?”
虞万支道:“对,最低价了。”
他们不急着卖,想着到七月实在不行再降价也来得及。
买家好像也没有讲价的打算,直言道:“那明天去办手续行吗?”
爽快到虞万支自己都不大相信,但他也没愣神太久,又聊几句后才把事情敲定,春风得意地回家。
闻欣看到他才往羊排煲里扔粉条,问道:“怎么这么久?”
看房这么仔细的,虞万支确实也是头回遇见,因此讲得也很仔细。
闻欣对不同的人很好奇,但只是催促着说:“快点吃,土豆都稀巴烂了。”
夫妻俩对坐在小小的八仙桌前,絮絮叨叨说着各自的话,有一种成家后才有的温馨。
虞万支陡然觉得小屋子也有其美妙之处,不过说:“等我们再挣点钱,就换个三居室。”
闻欣想得比较实用,说:“我们就要一个孩子,三间屋太多了吧。”
打扫起来都怪累的,虽然不是她在做。
但虞万支的话也很有道理,说:“万一是双胞胎呢?”
双胞胎?闻欣眨巴眼说:“你还真敢想。”
虞万支心想不是没有可能,掰着手指算,可算不清是谁,只能是含糊道:“我一亲戚家就生两对双胞胎,据说会遗传的。”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闻欣乐不可支道:“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又话音一转说:“万一我们吵架,你能去住。”
虞万支一脸赖皮样说:“我不去,趴门口睡我都不去。”
又不是小猫小狗的,说什么门口。
闻欣斜眼看他说:“我再生气,叫你打过地铺吗?”
生活是甜甜蜜蜜不错,可是个人都有闹脾气的时候,她有那么两回气起来,夜里也不过是背对着人睡而已,不知不觉又会滚到他怀里去。
虞万支只觉得这个话再说下去,今天说不准就是睡地板的日子。
他笑得一脸讨好道:“没有,你这么大度,怎么会生我的气。”
闻欣是恃宠而骄罢了,昂着下巴说:“知道感恩就好。”
虞万支啃着羊排,乖巧地不再接话。
他吃过饭洗完碗,把房产证翻出来,心中很是感慨,第二天带着出门。
房管所里的人还不少,昨天那位买家到的很准时,双方一手过户一手交钱,几乎不会有什么问题。
虞万支揣着钱,拐进银行存起来,把厚厚的钞票变成薄薄的存折,拿回家小心放好才去上班——当然,没忘记到服装店跟闻欣说一声。
店里有客人,闻欣看到他就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忙。
虞万支也就不进来打扰,骑着摩托走人。
引擎声轰鸣,今天来的又是位熟客,自然注意到,说:“闻欣,你爱人还有没有什么弟弟?”
闻欣知道这么问的意思,扬起嘴角说:“这么好的人,别无分号。”
得,熟客翻个嗔怪的白眼说:“给我打折,不然不买了。”
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让利的,闻欣道:“两件算你五十。”
又说:“我看你又瘦了一点,腰重新量一下?”
要说花意最好的服务就是给改衣服,熟客喜滋滋道:“也就瘦了三斤。”
闻欣调侃道:“腰细显胸大,这两件裙子特别衬你。”
熟客笑得更开怀,两个人聊着天。
孙颖看着很是羡慕,心想自己还需要很努力才能攒这么多回头客。
她是个不懈怠的人,索性到外头做宣传。
店里就剩两个人,熟客这才说:“我看这小姑娘挺有活力的。”
她这么说,其实是拿老板吴静做类比。
闻欣看着也觉得好,说:“年纪不大,比较有干劲。”
多上几年班的话,估计是无精打采的。
熟客打量她道:“你自己才几岁,说得人家跟小孩子差不多。”
闻欣今年二十三,在东浦还是风华正茂,甚至是英年早婚,好几次有人打听后都觉得遗憾。
她尴尬道:“大概是结婚,就觉得自己是大人。”
熟客笑出声,良好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下一位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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