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坊的流浪狗,在几天的修养之后正式安家。
看出它有活蹦乱跳的迹象,虞万支在院子里搭狗窝。
他用铁皮做屋顶,盖在七拼八凑的木头框架上,拿着锤子四处敲敲,满意地一擦汗说:“旺财,进去试试。”
老家话说狗来富,他不免寄托一些内心的渴望。
但旺财迷茫地看着他,一来不熟悉有名字,二来没能领会不同生物的指令,甩着光秃秃的尾巴,警惕地看着进出的每个人。
即使是虞万支,都没能俘获他的信任。
他不着急,每天还是把饭菜放在两米外,知道这种有野性的动物是碰不得的。
旺财也不靠近他,但贯彻有奶就是娘的道理,不会像看到别人那样,做出进攻的姿势。
虞万支挺满意现状的,就是老琢磨着给它洗一洗,因为它身上肯定全是跳蚤。
不过他没敢动,只在上下班的时候跟旺财唠一唠,拉拉关系。
进来的时候说:“等下给你拿饭吃。”
出去的时候说:“接得得放学了。”
旺财还是那样子,最多汪汪叫两声。
虞万支也不在乎,权当是回应,拧摩托车钥匙,踩两下觉得没反应。
这破车,他从车间门里拿出工具,蹲下来左右敲打着,勉强接受自己一时半会弄不好的现实。
准确来说,他估计是省不下来这个钱,推着摩托到两百米外的修车铺。
老板侧耳倾听说:“你这个要弄,最少得一百五。”
啥玩意,一百五。
虞万支蹙眉,心想这钱真是一点都划不来,他道:“便宜的弄法有吗?”
老板摆摆手,又看他的表情说:“你这个也很旧,不想修的话,三百,我跟你收了。”
三百?虞万支又不是傻的,深吸口气又推出一公里多。
这回找的是熟人,不过结论都一样,那就是这玩意救起来不划算。
但熟人有一点说:“四百给我吧。”
虞万支叹口气说:“我回去跟我媳妇商量一下。”
卖掉也得买新的,可是笔大消费。
他难得板着脸,看到儿子才有好心情。
虞得得已经等爸爸好一会,眼巴巴地看着人来的方向。
虞万支歉意道:“对不起啊,爸爸给你买薯条好不好?”
虞得得还是挺好哄的,拍拍手说:“吃条条。”
他不太会发翘首的音,还处于热衷说叠字的年纪。
虞万支亲亲他的小脸说:“今天干嘛了?”
虞得得叽里咕噜说着话。
他稍微讲得快一点,连看着长大的父母都听不清楚,多半时间门是带着一点敷衍说“是吗”“这样啊”“我们宝宝真棒”。
就这几句,已经足够应用多数情况。
虞得得反正很满意,他想要的互动已经有,连手脚都比划起来。
虞万支都快抱不住他,无奈说:“你自己走。”
虞得得平常也是挺愿意奔跑的,但今天在托儿所等得有点久,抗拒说:“要抱抱。”
依赖和不安,在小孩子身上的表现成正比。
虞万支反省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耽误时间门,哄着他一路到服装店。
闻欣在给客人找衣服,只是扫视之余寻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儿子居然这么有口福。
虞得得左手香肠,右手炸薯条,吃得满嘴油,撅着嘴喝一口爸爸拿着的水。
真是大少爷做派,闻欣忙完说:“你还挺逍遥快活的。”
虞得得生怕挨骂,赶紧说:“爸爸买的!”
看上去很委屈,好像别人硬塞他嘴里似的。
小崽子,这还没吃完呢,虞万支没好气地拍他的手说:“你是放下碗骂爹。”
一点义气都不讲。
闻欣附和道:“下回爸爸不给你买。”
虞得得不会轻易被吓唬住,一点不当真,又像是现在有得吃就好,哼哧哼哧不受影响。
闻欣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难得承认说:“是跟我很像,就是有点青出于蓝。”
虞万支笑出声,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个袋子说:“你的份。”
闻欣一下子觉得自己也没啥出息,指使他去买可乐,母子俩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吃。
虞万支拎着饮料进来说:“你们先别动。”
他从收银台下面找出相机,按下快门后才说:“好了。”
闻欣的嘴慢慢咀嚼着,看上去像是被施法术,有一种反应迟钝的可爱。
不过问道:“晚上不吃饭了吗?”
虞万支的肚子还是空着,但确实不那么着急,坐下来略带点沉重说:“摩托车不行了。”
存款的数字在闻欣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道:“那买一辆吧。”
其实这几乎是势在必行,就是多少有些心疼。
虞万支低头看,儿子懵懂无知,完全无法体会父母为他的将来的绸缪之心。
他道:“那得五六千。”
反正这两年存款利息一天不如一天,闻欣道:“那你明天去领。”
又说:“买个差不多,算咱们第一辆正经车。”
她拍板,虞万支仍旧不能自己决定,想想说:“那我们一起去。”
毕竟是大件。
闻欣兴致勃勃道:“行啊,能的话换个轻一点。”
她骑得动,很多时候比较方便。
虞万支其实每次从车行路过都会看好几眼,说:“轻的还更便宜。”
便宜听上去又不是那么好,闻欣陡然觉得两难,甩甩头说:“反正预算在这,你看着选。”
她不懂,只想挑颜色好看的。
虞万支嗯一声,摸摸儿子的肚皮说:“给爸爸一口行吗?”
虞得得有点撑,好说话又大方,就是手上的油蹭在爸爸的衣服下摆,有些心虚地笑笑。
看着可爱也是犯错,虞万支严肃说:“再有下次就叫你洗。”
虞得得转移话题说:“爸爸抱。”
他双臂张开,任谁也无法拒绝。
虞万支好脾气说:“少撒娇。”
自己也舍不得把话说得太重。
闻欣有时候疑心他会把儿子惯坏,仰着头说:“你还是快去吃晚饭吧。”
已经快七点,虞万支用手肘推开店门,回过头说:“给你带什么?”
闻欣已经半饱,食欲不佳说:“都可以。”
又擦擦手做好招呼顾客的准备。
店里的生意总是一茬一茬的,忙起来叫人喘不过气,闲的时候只能面面相觑。
不过闻欣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反正月底算总账有回报就行。
她这天运气不错,到十一点还有人在试衣服。
虞得得已经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顾周围的吵闹。
虞万支在离店不远的地方站着做保安,拍死好几只蚊子。
他搓着手臂,留下好几个红印子,心想夏天就是烦人。
等最后一拨客人提着袋子走,闻欣才算大功告成,从店门口探出头挥挥手。
虞万支的目光一直固定,细微的事情都没错过。
他一走动,小蚊子们也被惊扰,盘旋着从他头顶飞走。
看着就叫人起鸡皮疙瘩,他啧啧两声,一路小跑。
人到跟前,闻欣踮起脚亲他说:“辛苦了。”
谁不辛苦,虞万支碰碰她的脸,一切都在不言中。
有些话不必总提,还不如做点别的来表达。
但虞得得现在不是任人摆布的孩子,半夜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客厅,扯着嗓子哭。
得亏他醒得晚,夫妻俩已经完事,半合着眼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虞万支清醒起来,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说:“真是亲生的。”
还挺知道体谅父母。
闻欣犯困地用枕头把耳朵捂住,心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下意识把中间门多出来的孩子搂住。
虞得得在妈妈的安抚下又陷入睡眠,第二天跟没事人似的,就是有些疑惑自己不在小床上,奇怪地左右看看。
小崽子,还敢看。
虞万支咯吱他说:“你可真行。”
虞得得怕痒,满床地滚来滚去,一大早就精神焕发。
闻欣沿着床边躺,已经尽量腾出地方来,还是被儿子一拳打在眼睛上。
她眼泪哗啦掉下来,惨叫一声说:“虞得得!”
愧疚的是虞万支,手足无措道:“没事吧?”
闻欣捂着眼睛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虞万支尴尬笑笑,心疼道:“要不你打回来吧。”
闻欣就是一时生气,踹他一脚说:“快去做早饭。”
又回过头道:“得得,跟妈妈道歉。”
虞得得鼓着嘴吹气给妈妈“呼呼”,略带一点不安说:“妈妈对不起。”
他才两周岁,很多时候未必明白道理,莽撞得有点无理是正常的。
闻欣只能慢慢教,温和道:“没关系,但下次要自己先说,别让妈妈提醒好吗?”
虞得得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很快抛之脑后。
毕竟他这么点大的个头,还没能在心里存下太多事情。
闻欣常常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不过是耐着性子而已。
好在虞万支的脾气好,他似乎愿意把时间门都用在母子俩身上。
思及此,闻欣最后一点不高兴也烟消云散,说:“待会去买摩托吧。”
别看虞万支总是说“凑合用”,但是对两个轮子的东西有无限热情。
他到车行跟掉进去差不多,摸摸碰碰地都很开心。
闻欣还没见过他这样,咬咬牙说:“你挑个最喜欢的。”
虞万支还是想省点钱,收回期盼的目光说:“就五千的这个。”
闻欣不乐意,毕竟自己不是瞎的,说:“八千那个。”
虞万支是喜欢贵的,但想想差价下不去手,说:“得得一年的学费呢。”
比之钱,闻欣更心疼他,推着说:“快去取钱。”
超预算不要紧,可谁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只能临时再去银行。
虞万支在她手上握一下,心情跟买房那天差不多。
得瑟这两个字很少出现在他身上,可买到心仪摩托车的男人挑眉说:“美女,一起去兜风啊。”
他人高马大的气质,在这会显得像刑满释放的小流氓。
闻欣后退一步,义正词严道:“我结婚了,请不要骚扰我。”
虞万支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罪,接不下去说:“咱们合法夫妻,天经地义。”
闻欣皱皱鼻子,不太满意道:“挺好玩的,怎么不继续演。”
像小孩子过家家,虞万支挠挠头说:“刚刚有个大爷看我一眼,说不好报警给我逮进去。”
这几年治安好不少,耍流氓可是大罪。
闻欣都没注意,紧紧抱着他的腰说:“那快走,待会公安就来了。”
听上去更像是畏罪潜逃,虞万支插上摩托钥匙,觉得他们像是亡命鸳鸯。
他拧油门想,如果是跟她一起的话,去天涯海角都没关系。
闻欣也生出一种自己在演电影的感觉,靠在他后背想,她应该是他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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