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老黄历上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闻欣没去查。
她不想给新生活添堵,大早上就起床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说白了就是先随便塞进麻袋里,容后再议。
原本拥挤的小房子变得宽敞,带着一点热闹后的寂寥。
闻欣还记得搬进来时候的场景, 感慨道:“那会还没有得得呢。”
一晃眼, 儿子已经四周岁。
小朋友永远是对时间的最好标记, 看着他们成长,大人才会觉得自己在变老, 虞万支道:“下一次搬家估计要一二十年。”
安居是普通人最大的愿望,他们也不过尔尔。
闻欣心想最好是三四十年, 毕竟这一通折腾已经够呛。
她捶着自己的腰说:“搬运工还没来吗?”
几十个麻袋,虞万支也不指望能靠自己搞定。
他心想得亏是家具什么的都不动, 甩甩手说:“定的十点, 现在才九点。”
闻欣还以为会费更多功夫, 双手叉腰说:“那先把你儿子薅起来。”
虞得得昨天睡得特别晚,这会还在赖床。
虞万支拍拍身上的灰, 隔着门叫道:“虞得得, 起床了。”
虞得得抱着自己的枕头动也不动,不知道是装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
虞万支不得不过去推他说:“太阳晒屁股了。”
虞得得不乐意地踢踢腿, 表示自己的愤怒, 但大人毫不在意,生生把他拽起来。
他气得哇哇大哭说:“我要睡觉觉!”
虞万支哄着说:“咱们去吹空调再睡, 好不好?”
这会就是有龙肉吃,虞得得都不会轻易听话, 更何况只是区区空调。
他抽抽噎噎不说话,闻欣已经利落地把铺盖卷好。
这下子家里是彻底没东西,虞万支索性说:“要不我先搬点?”
反正待会是按趟收费, 能省则省。
闻欣怕他太累,心想把所有东西归置好也要力气,她拍拍沙发说:“再在家里坐一坐吧。”
以后这儿就不能称之为家了。
虞万支挨着她说:“真舍不得租出去。”
他们本来是打算卖掉这套减轻贷款压力的,但想想还是决定留下来,未雨绸缪给孩子的将来做准备。
虞得得不知道父母对他有这么多的规划,吃着早饭说:“妈妈,要走了吗?”
他好像迫不及待想离开,一点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要不说做孩子好,闻欣摸着儿子的脑袋道:“等长大,你也不会记得的。”
只有他们会拥有这段回忆。
虞得得敏锐察觉到妈妈的失落,踮起脚尖吧唧亲一口,全然不顾自己油汪汪的小嘴。
闻欣是哭笑不得,想找纸巾才发现自己真是连边边沿沿的东西都没落下,只能到洗手间给自己的脸上抹把水。
水渍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好像一朵花。
虞万支指着道:“回头你绣朵花吧?”
闻欣低头看,难得夸道:“审美不错。”
她在心里把纹样记下来,又看一眼手表说:“快了快了。”
虞万支心里也急,不过握着她的手说:“我刚刚看到十年前的账本。”
账本?闻欣是有记账的习惯后,说:“是不是觉得猪肉涨得不像话?”
现在一斤要六块了。
虞万支刚想附和确实很快,好笑道:“差点给你兜进去,我是说咱们买第一套房的时候。”
那居然是十年前吗?闻欣掰着手指头算说:“真有这么久啊。”
虞万支也很诧异,说:“那会七千块钱咱俩都够呛。”
其中一半是借的,险些被债压得喘不过气,现在欠银行几十万吧,还觉得日子过得去。
闻欣模糊道:“因为咱俩加起来才挣四五百。”
要吃要喝要还债,连自行车都只舍得买二手的。
虞万支心想有这么少吗?他道:“不止吧。”
两个人就这么掰扯起来,要不是嫌麻烦,能把账本们都翻出来看。
最后还是闻欣道:“你再争!”
虞万支不敢,马上说:“我觉得你是对的。”
语气诚恳,态度恭敬。
闻欣勉强满意,正好听到敲门声说:“你去开。”
来的是搬运工。
虽然仨大老爷们还带着辆小推车,但还是要跑几趟。
好在两处房子离的很近,只要过个马路就能到。
闻欣把行李们都拆开,一样一样地往柜子里放,虞万支帮着搬搬抬抬,夫妻俩把儿子打发到空书房玩玩具。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聚在一起吃个午饭又散开。
一直到下午,闻欣才松口气说:“累死我了。”
她顾不得其它的,往沙发一瘫喊道:“虞万支,你过来!”
房子里好像有回音,虞万支从次卧出来说:“怎么了?”
还能是什么,闻欣拍着茶几上的一摞账本说:“来看看谁对谁错。”
居然还惦记着这个,虞万支无奈道:“行,三头对案,铁证如山。”
又说:“对了有奖吗?”
好像他肯定是没错似的,闻欣瞪着眼说:“奖品随你定。”
虞万支一整天忙前忙后,这会反倒更精神起来说:“行,来对吧。”
闻欣心不知怎么突突跳起来,改口说:“咱们来一起回忆一下。”
得,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虞万支难得寸步不让说:“对对看呗。”
闻欣不接茬,自顾自说:“九三年你居然就每个月挣五百,好厉害啊。”
这就厉害了,虞万支捏她的脸说:“还有更本事的。”
简直是意有所指,闻欣往边上挪一点接着说:“哇塞,为啥那年六月份你挣七百?”
这虞万支怎么记得,他凑过去看说:“是加工坊开之后的事。”
他当时两边跑,还在轴承厂上班,收入起起伏伏的,自己也想不起来。
闻欣眼睛转来转去,也是放弃说:“反正是正当来路。”
一分一毫都是他们夫妻挣回来的。
虞万支心想这叫什么话,总不能是偷来抢来的吧。
刚来东浦那几年他倒是真的险些走歪路,毕竟人穷到某个份上,哪还能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就是胆子小,没敢跨出违法犯罪的那一步,不然现在估计早就吃木仓子,哪还能这么悠闲。
不过他道:“咱俩好像发过一次偏财?”
经他提醒,闻欣抽出九四年那本说:“抽奖那次是吧?”
他们中了五块钱,转身去吃涮羊肉,里外算起来还亏本了。
虞万支点点头,回忆起更多细节说:“你怀得得五个月的时候,从医院产检出来的路上对吧?”
怀孕那阵子的事情,闻欣想起来全是模糊的。
她忍不住把儿子拎过来说:“还记得你在妈妈肚子里吃过涮羊肉吗?”
虞得得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又说:“我们晚上吃吗?”
一天天的,就惦记着吃,闻欣道:“咱们一块忆苦思甜。”
苦和甜对虞得得来说也是吃的,他盯着账本研究不出什么,却被迫夹在父母中间,表情越来越困惑,忍不住道:“你们都没带我去!”
什么动物园过山车的,他压根不知道。
闻欣看他委屈得都快哭出来,连忙哄着说:“以后带你去,好吗?”
虞得得现在也不好敷衍,说:“明天吗?”
非要一个确切的时间。
闻欣一时拿不准,不由得求助地看向孩子爸爸。
似曾相识的,虞万支想起来两人刚结婚那阵子,他好笑道:“你以前也这样。”
这次出门,就要先说下次哪天见,不约好就眼巴巴地看着人,小表情别提多可怜。
闻欣想不起来是哪个以前,颇有些茫然地眨巴眼,。
虞万支也无心提醒,握着她的手说:“下礼拜。”
闻欣只觉得他的眼神灼人,垂下头嗯一声。
虞得得的目光在父母之间逡巡,心想虽然不是跟自己说的,好像也是答应。
他美滋滋地期待着即将出门玩,逮到空隙一溜烟又跑回书房玩玩具。
虞万支只觉得儿子很识抬举,搭着媳妇的肩膀说:“你还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闻欣头靠在他肩膀纠正说:“是得得想出门玩。”
又低声道:“你陪我,去哪里都行。”
对她来说,在身边的那个人才最重要。
虞万支摸着她的发尾不说话,只盼着自己能一生在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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