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鸭子会不会馋人这个话题就这样被姜施羽糊弄过去,连朔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概是从养她第一天开始连朔就没给她立过规矩,每次只是交代她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生活上的东西从来都不会缺了少了,这种不把她当鸭反而当人合租的平等姿态,让姜施羽胆子大了起来。
平时两人睡觉虽然在同一间屋子,但是连朔睡床,姜施羽睡自己的小窝,互相不干扰。
然而今天姜施羽下定决心要做一只善解人意的好鸭,所以在连朔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就故意眼巴巴的看着他。
“是想睡床吗?”他注意到了,于是问她。
“我想陪陪你呀。”她嘴甜道。
其实他们的对话在外人来看就是一个说人话一个在那嘎嘎嘎,只是姜施羽的嘎嘎嘎到了连朔脑子里就自动翻译成了人话,所以两人交流完全没有障碍。
听她这么说,连朔愣了一下,才笑了笑,伸手把她放到手心,送到了床上。
让宠物上床这种事要是被他的朋友知道,可能会震惊吧。
毕竟他洁癖名声在外,只是到了她这里就什么规矩都没有了。
她想要亲近自己,连朔求之不得。
夏天屋子里开了空调,他床上只有个枕头还有一张毯子,他睡前也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基本上躺上床就要睡觉了,只是在领养她之前倒是会查一下微信消息,现在这个习惯也没有了。
他躺下了,姜施羽就缩到他床边,想着反正明天事周末连朔要休息,她现在也不算是打扰。
“连朔,咱们来聊聊天嘛,我每天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其实她现在已经练就鸭掌打字的绝技,用连朔小破站的号在网络上广泛交友,甚至还加了几个微信好友。
只是对方都不知道电脑那端的队友是只鸭而已,所以说网络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你游戏的队友就是别的物种呢。
“好,你想聊什么?”他侧躺着,面朝着她的方向,发现她正对着空调吹,空调风都把她身上羽毛吹了起来。
连朔皱了皱眉,把自己的一小部分毯子分给了她给她盖上。
她还是个宝宝,身体抵抗力不强,万一生病了不好。
姜施羽自己有一层羽毛倒是不怎么冷,他给她盖上了她也不好意思给人掀了,只是自然地挑起话头,“你是医生?是什么科的啊?”
为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姜施羽有心机地问了个很明显的问题。
“神外,神经外科。”连朔说,“主要负责是开脑袋。”
“哇,那你是不是开过很多脑袋?”姜施羽被他的形容挑起兴致,“人脑长什么样啊?跟脑花是不是差不多?”
连朔被她的联想逗笑,然而自己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的差不多,“嗯,是差不多。”
“那你们去吃火锅,会不会点脑花呢?”姜施羽发散性思维。
“我不太爱吃,但是我们科的几位医生里面有爱吃的。”连朔,“你想吃火锅吗?”
顾忌着她的身体,连朔最近都是规规矩矩地喂食,没有给她吃过什么其他的,尤其是她一开始叽叽喳喳叫嚷的火锅烧烤之类,那些玩意人吃了都有可能拉肚子,他可不敢用她现在的身体冒险。
“嗯嗯!”既然提到这里了,姜施羽当然顺竿子往上爬,“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火锅啊?”
“再等等吧,等你再长大一点?”
“哼,长大多少才是长大?”
“等你换了毛好吗?”
这下姜施羽才满意了。
“那你为什么要做医生啊?”姜施羽又问道,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这一点也是姜施羽奇怪的,两人从小就认识,高中时候离得远,他发生什么她也不清楚,但是从小来看她倒是从来没听他说过要做一个医生。
姜施羽小时候进过太多次医院,因此打心底就对医生有一种敬畏之心,后来连朔回江城因为他的职业,姜施羽也不太喜欢跟人来往。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迁怒,或者说在姜施羽心里觉得连朔这种行为是一种“背叛”。
小孩子心性的背叛罢了。
当初两人一起住院,一起抱怨针有多粗医生白大褂有多可怕,那时候姜施羽是真情实感地对连朔抱怨自己很讨厌医生。
一见到医生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爸妈又要开始忙碌,亲戚们又会因为欠的债来冷嘲热讽。
可是连朔高中毕业后却做了医生,还离开了江城。
她这么问出口,也是仗着自己现在是只鸭,连朔不知道她是谁,——当然,这只是姜施羽此时此刻的自以为。
“小时候有一个朋友身体不好。”连朔提起小时候的时候面色难得柔和许多。
也许是此时光线昏暗,姜施羽没看清,但是那一抹回忆的温柔她却无法忽视。
“很好的朋友吗?”姜施羽顺着问了一句。
“嗯,非常要好的朋友。”连朔看着她,伸手摸摸她脑袋,“她在医院吃了很多苦,其实我对医学也挺感兴趣,高考后就选择了这个专业。”
她在想什么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连朔不想她现在心里有负担,所以只是透露了一点点。
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到了这个年纪生活的压力,家庭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逼迫他们,连朔只想她能轻松一点,就像小时候那样。
果然,听见他后半句,姜施羽就轻松很多,“那你很厉害哦,还能在市一医院工作,真棒,你家里一定很高兴吧?”
她随口一夸,没想到连朔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接她这句奉承。
他这个态度,姜施羽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姜施羽乖乖闭嘴,钻进毯子睡觉。
她真是傻了,竟然提起连朔的家庭。
连朔能跟她家关系这么好,也并不全是他讨人喜欢,主要原因还是他的家庭情况。
小孩子能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是姜施羽从小就受宠,她一撒娇,爸妈就什么都告诉她了。
连朔父母离婚了,而后连朔妈妈带着五岁的连朔搬到了他们这个小镇,听说连朔亲生父亲家里条件很不错,后来打听到母子俩住在这里还过来探望过几次,只是每次探望只是看儿子,两个大人见面就像是见了仇人,从来没有安稳的时候。
后来连朔妈妈再婚,嫁给了他们镇上的一个酒鬼,就这样连朔的亲生父亲也不来了。继父对连朔一开始还不错,后来连朔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像亲生父亲,继父便开始家暴,叫他小白眼狼,吸血虫,视他为拖累。
他们家住在隔壁,常常能听见那个酒鬼在家里大吼大叫,每次只要姜施羽爸妈听见了,就会找借口把连朔叫过来玩,以免他承受继父的怒火。
周围邻居总是会格外关照连朔,每次看他目光都带着同情。
一开始姜施羽不明白,后来亲眼见过他继父姜施羽就明白了,从此之后就更护着连朔。
高中后连朔去了首都读大学,他继父和妈妈也搬了家,听说是因为生了个儿子,酒鬼洗心革面带着老婆孩子去城里生活了。
再后来的事情姜施羽也不知道了。
她十分后悔今天提了他的家里,但是又不敢上去安慰,这样再一安慰就越显得她不像鸭了。
再见多识广的鸭也不至于会知道他家里情况。
她做了缩头乌龟,埋在毯子里装睡,连朔只是安静看着她,伸手隔着毯子摸摸她脑袋。
心里感慨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害怕自己说了什么惹他伤心的话,仿佛他的家庭就是他的禁忌。
其实对于连朔来说,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再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我父母离婚后,母亲再嫁,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别的城市,跟我没关系了。”他说。
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显得莫名失落。
姜施羽还是忍不住,愧疚都快把她淹没,从毯子里钻到他怀里,“好了好了,你别伤心了,是我刚刚说错话。”
小鸭子小小的一团,身体暖烘烘的,在他胸口处乱窜,连朔伸手摸摸它,嘴角弯了下。
小时候他就靠着自己的家事惹得她心疼怜悯,所以她才会多关注自己一些,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还在用同样的办法,而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旦他稍稍露出一点伤心的苗头,就会过来哄他。
未免她察觉什么不对劲,连朔什么都没说,只是拢了拢毯子,把她圈到怀里,缓缓睡去。
一人一鸭一夜好眠,第二天事休息日,连朔没有定闹钟,姜施羽是只柯尔鸭,作为宠物本来就是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没人管,两人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还是昨晚没关窗帘太阳太刺眼才把姜施羽弄醒。
姜施羽一醒,扑腾两下,连朔也就跟着醒了。
一人一鸭对视一眼,姜施羽莫名觉得脸热。
一只正经的宠物会跑上床跟主人一起睡吗?
好像也可以的吧,不是有很多主人都喜欢抱着猫睡的吗?
这么一想,姜施羽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再加上她现在是只鸭,浑身都是羽毛,脸再红连朔也看不出来,这点倒是十分方便。
“早。”连朔朝她道。
“早~”姜施羽心情也很好。
连朔起床洗漱,姜施羽不用洗漱,就去浴室游了一圈,然后解决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
出来的时候连朔已经在给她准备早饭了
依旧是鲜羊奶,还有米饭再加小鱼。
那些是活鱼,一只跟小拇指差不多大小,养在一个大鱼缸里,每天姜施羽都能吃到新鲜的。
没办法,谁让她是只鸭,活鱼对她的吸引力是莫大的,隐隐有超过火锅烧烤之势。
吃完早饭连朔收拾完就继续给她拆快递了。
这次拆的都是大件,比如她的床,还有阳台的一个秋千。
他这间房子位置很好,前后都没什么遮挡,光线充足,尤其是那个阳台,超大,阳光好,最适合放一个秋千了,到时候她能坐上去玩。
这些东西都是要组装的,自然是要连朔来弄,姜施羽就在一边看着他忙碌。
不得不说,连朔这张脸可真是赏心悦目。
连朔的长相并不是一眼看上去惊艳的那种,一眼看上去只是觉得真是个白净的小伙子,但是细看后会发现这人的眉眼都十分精致,鼻梁高挺,薄唇白面,就连短发都格外干净清爽,只是平时对人冷冷的,让人觉得没那么容易亲近。
除此之外,连朔那双手也不得不让姜施羽感慨:不愧是医生的手。
真漂亮。
只是仔细一看他右手上的那个小月牙,姜施羽还是会莫名呼吸一滞,心疼起来。
她没再盯下去,怕他发现什么不对劲,自己就躺在连朔刚刚拼好的小床上。
这是个小木床,不高,她稍稍蹦一下就能上去,连朔给她铺上柔软的床垫还有床单,再加上一个小被子,这些都是昨晚上就洗好烘干的,现在都是干干净净。
这张床实在是太舒服,客厅的空调更舒服,姜施羽就这样听着连朔忙碌的声音,在客厅的一团乱糟中睡着了。
连朔收拾东西的动作放轻了不少。
快递全部拆完,他正在收拾满屋子的塑料包装袋和纸箱,忽然门铃响起。
门铃声音大,那人似乎是很不耐烦一连按了好几下,按得连朔眉头都皱起来,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门口正是他师兄沈季。
没等他说什么沈季倒是先抱怨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怎么按半天都没人呢。”
然后他就照规矩在门口换拖鞋,没办法,他这个师弟爱干净,正在感慨师弟洁癖,沈季一转头,看见满屋子的狼藉,整个人一愣。
他洁癖的师弟哪去了?
是被人夺舍了吗?
沈季惊恐看向他,“说!你把我师弟藏哪去了?!”
连朔一脸冷淡,“刚刚拆完快递,你也别换鞋了,跟我一起下去一趟,倒垃圾。”
顺便把他收拾的那堆纸箱也给卖了。
就这样,刚换好拖鞋的沈季又换了回去,两手都是垃圾,而连朔手上也是,一只手上是垃圾,一只手上是叠好用绳子扎好的纸箱。
下楼的时候,沈季苦口婆心教他师弟:“你扎这么好拿下去干什么?以后家里纸箱多直接打个电话给物业,马上就有阿姨过来收,都不用你操心。”
“不是给阿姨的。”连朔说。
沈季不解:“那你想干嘛?难道是拿去废品站卖掉吗?!”
十分钟后,沈季跟他的冤种师弟站在废品站门口,看着师傅把那一堆纸箱拆开,重新折好,放到称上称了重量,然后拿出计算器啪啪一顿按。
“七块八,喏!”
师傅给了连朔一张五元,两个一块,一个五毛,还有三个一毛。
这是沈季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一毛钱,他稀奇的仔细看了看,甚至拍了个照片发朋友圈。
他们辛辛苦苦拎着纸箱顶着中午的大太阳走了十分钟才到废品站,最终收获七块八。
劳动跟收获不成正比,沈季心里五味杂陈。
他十分好奇,连朔什么时候这么勤俭持家了?还是说他一向如此,只是之前他并不知道?
“你经常这样?”沈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
“就是……把纸箱收起来然后拿下楼卖掉?”
连朔也觉得这是脸上无光,不符合他洁癖的人设,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这样环保。”
沈季立马对他这个师弟肃然起敬。
境界啊!这就是师弟的境界!难怪老师这么喜欢他!
他从今天开始也要这样,什么饮料瓶还有纸箱都收起来,然后再拿下去卖掉,这样多环保!
连朔只是这么随口一应付,在这之后就听了他的建议让阿姨上楼收拾纸箱,不再自讨苦吃自己下去卖,只是沈季却听了他的话,从这之后就养成了收废品的习惯。
两人就这么上了楼,进了电梯连朔才想起来问他怎么到他家来。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沈季这才想起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过来拿书,我这边有点问题搞不太懂,正好你这边有书。”
“哦,就在书房,你去拿吧。”连朔也想起来了。
进了屋,沈季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忍不住乍舌,“你这是买了多少啊?这些都是给谁的?”
“养鸭子用的。”
沈季震惊:“养鸭子这么复杂吗?”怎么比他一个养猫养乌龟养守宫的人都精致?
这下他都不想去拿书了,干脆来参观参观师弟都买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用童心了?在阳台放秋千,还是粉色?”
“一缸鱼?你这不是养鱼吧?养储备粮呢?”
“八个碗?你是养了八只鸭吗?”沈季一路看一路震惊。
“小点声,她还在睡觉。”连朔忍不住提醒。
沈季这才注意到那张床。
那张床的精致程度并不比他卧室那张底,床单还是可爱的小碎花,竟然还有小枕头!枕头竟然还有枕头套!也是精致的小碎花!
此时他那洁癖冷漠的师弟正小心翼翼端着那张床,就要往卧室里面去。
“你跟鸭子睡一起?!”沈季继续震惊。
他一惊一乍实在烦人,连朔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是的,你小点声。”
然后他就端着床还有床上的鸭子进了卧室,安置完才出来,还把门带上了,一副不想他打扰到鸭子睡觉的架势。
沈季觉得师弟这养鸭的姿态不太对。
“连朔,你不觉得不对劲吗?”沈季试图劝他。
“什么不对劲?”
“它是一只鸭?不是你女朋友?你这么宠着它干什么?”
连朔心想:他倒是想让她做自己女朋友。
但面对沈季,他还是要找一个好借口掩饰过去:“我第一次养宠物,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就什么都准备了一份。”
“那怎么都是这种粉嫩嫩的颜色,你变性了?”
“不是,因为她是女孩。”
沈季一脸不赞同:“你这样迟早要把它惯坏的。”
比如他家的那只缅因,就是小时候没管好,现在长大了都快骑到主人头上了,每天还给他摆脸色,一不高兴就往他床上撒尿,明明自己才是喂吃喂喝悉心照料它的主人。
“她只是一只柯尔鸭,她能知道什么?”连朔正在把地上拆开的东西拿去消毒或者放进洗衣机清洗。
连朔这话也有道理,鸭子能理解的东西有限,说不定比他的那只缅因更听话,但是沈季还是忍不住劝:“师弟啊,养宠物是为了怡情,你不要颠倒了,你想想,宠物的寿命短,能陪你的时间有限,这只柯尔鸭最多陪你十几年,到时候就会离开,师兄也是觉得,你当个玩意儿养着就行,不用这么上心。”
师兄的苦口婆心连朔听得懂,但是现在跟他讲不明白。
要是那只是一只普通的鸭,连朔根本就不会领养。
他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也不需要养宠物来找慰藉,只是因为那只鸭是她,连朔才会领养。
“我明白的师兄,这次只是我买多了,我知道分寸。”连朔还是应和了两句。
沈季这才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嗯。”
“不过你这只鸭子才几天大吧?感觉都长大了不少,倒是挺可爱的。”
他夸起她,连朔心情就好了很多,“她胃口不错,也适应了环境,所以长得很快。”
沈季就这么在客厅,看着连朔打扫卫生,看着看着,身为师兄的他就坐不住了,拿起拖把跟人一起干,顺便聊聊天:“对了,你那个初恋现在还是没醒?”
连朔脑中神经瞬间紧绷,没听见卧室里有声响才回复:“别这么称呼她,她叫姜施羽。”
师弟这个反应沈季了然,意味他是不好意思被人提起两人的关系,“哦,姜施羽,上次来看她的那个是她朋友吗?”
“好像是闺蜜。”
“叫秋叶?”
连朔看向他:“你认识?”
“好像之前见过,但是她不认识我了,也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之前我闲着没事逗了她一下,想找个机会跟她道歉。”
“好,下次碰到我替你问问。”
“行。”干完卫生,沈季都饿了,干脆约连朔一起下去吃午饭。
“不吃,我待会儿等她醒了跟她一起吃。”
沈季反应过来他说的“它”是那只鸭,“那就把它叫醒呗!好好一只鸭小小年纪就睡懒觉怎么行!”
连朔皱眉:“她又不上班又不上学吵她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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