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凡从未被人关心过。
即使是黄泥村的瘸腿阿婆,也不过是将他当小猫小狗喂食罢了。当初他被村里的人排斥,阿婆也因此被人欺负,她便大门紧闭,不再接纳谢寄凡。
谢寄凡不怪她,阿婆自身难保,而他那时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他不该再给她添麻烦。
他孤身一人活着,世上没人爱他,没人在乎他。
谢寄凡在人间流浪,做工时被狠狠地用鞭子抽过,被达官显贵按在地上嘲笑,甚至差点被变卖为奴。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初被送上芙蓉仙山时,那样恨颜如昭。
他恨那些将他当玩物,折辱他的人。
复仇是他唯一的指望,那个梦给他带来了谢寄凡从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一缕灵力,让他有修行的机会。梦中的那股恨意浸染他的心脏,让他无法放下。
然而他的仇家,却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关心过他的人。
谢寄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面前的颜如昭实在是美如神女,他在人间从未见过颜如昭这样神圣且高洁的美貌,人间那些金枝玉叶的官家小姐与她一比,便也只是庸脂俗粉。
她又拿出了朱砂和笔,要给他画符,也再一次将谢寄凡的眼睛蒙住,“这次是真的会很疼,忍不住的话,可以叫出来。”
“这是最后一次,结束后,我就教你学剑。”颜如昭承诺道。
谢寄凡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好像没有先前那样抗拒了。他虽然还是不明白颜如昭为何要这样对他,可他却莫名相信她的话。
他想着,会不会是弄错了,会不会梦中的那个杀人元凶,其实不是仙君。
在被颜如昭用灵力定住的前一秒,梦中人胸口的那块月牙胎记忽然闪现在谢寄凡脑海中。
对!月牙胎记!
只要知道仙君身上是否也有那块胎记,他就能明白真相了。
颜如昭没有说谎,这一次的“仪式”真的很疼。
她只是将笔尖轻轻地覆上去,剧烈的疼痛便随着那一点接触席卷了谢寄凡的全身——
“嗬……”
谢寄凡实在是无法忍受,忍不住呼痛。颜如昭笔下不停,飞快地在他的胸膛上画出符咒,而灵力则让他动弹不得。一笔一划就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他的身躯,谢寄凡即使看不见,也知道胸口大约是烧伤了。
那股灼烫的热流顺着胸膛仿佛流进了骨髓,谢寄凡白皙的面孔泛起潮红,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他戴着莲归玉的那只手还能动,只是颤抖得如同秋叶,紧紧地攥住他唯一能够到的事物——颜如昭的裙摆。
“不……不要了,求你……”谢寄凡眼泪都出来了,这痛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难捱数倍,他不禁开口哀求。
“乖,忍一忍,就这一次就好了。”颜如昭灵力使用过度,嘴唇有些发白,但还是用沉稳的声音安慰他。
谢寄凡再一次被魔物近身,导致体内的魔骨又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这一次的画符过程,不管对他还是颜如昭来说,都很艰难。
但只要成功了,他便能彻底摆脱魔骨的限制,可以放心修炼。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寄凡觉得自己的胸膛仿佛已经麻木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被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颜如昭终于放下了笔,她的手失力地垂下,笔也被甩落。
谢寄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生理眼泪已经浸湿了眼上的系带。即使身上还疼痛万分,但失去光明的恐慌还是让他勉力抬手,摘掉系带。
然而入眼处,却是跌倒在坐塌旁的颜如昭。
“师尊……”他一怔,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她。
谢寄凡将颜如昭抱起,她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身躯十分清瘦。她的一只手纤巧细弱,却很冰凉,不经意间搭在他的脖颈处,谢寄凡灼热的身体仿佛触到了一块冰。
颜如昭先前下山去寻他时,寝衣外只套了一件衣服,现在松松垮垮地落下,露出颈下一截莹白的肌肤。
谢寄凡想起心中纠结万分的事情,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她胸口看去。
“你往哪儿看呢?”颜如昭轻声说。她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让谢寄凡瞬间涨红了脸。
他将她搁置在坐塌上,立刻跪地,“仙君恕罪,弟子不是故意的。”
颜如昭没有看他,刚刚开口说话,让她咳出来一口血。
她用帕子捂住嘴,抬手示意谢寄凡离开。
谢寄凡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未曾见过这样脆弱的仙君。颜如昭总是高高在上,游刃有余,是被万人敬仰的存在。
他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但这件事情显然让她受了伤。
谢寄凡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不该走。他迟疑地开口问道:“师尊需要弟子做什么吗?”
颜如昭唇角带血,朝他笑了一下,苍白的肤色和艳丽的红结合在一起,在她生动的脸上显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你身上还有伤,我需要你去后山的月池泡一会,给自己疗伤。”她这样说。她不太想让谢寄凡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月池是芙蓉山上的一处温泉,有疗伤补灵之效。
谢寄凡这才注意到自己袒露的胸口上血痕交错,似乎是一幅复杂的符咒图。奇怪的是,在颜如昭提醒他之前,谢寄凡刚刚甚至忘了自己伤口的存在。
“师尊……师尊也有伤。”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地说:“您不一起去吗?”
颜如昭在修真界待了多年,倒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一时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颜如昭伏在月池的池壁上,她身穿寝衣,大半身子沐浴在热气弥漫的池水中,她的寝衣被水浸湿,半边肩膀透过薄薄的衣物,露出一点肌肤的颜色。
谢寄凡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颜如昭百无聊赖,她知道谢寄凡是个木头疙瘩,没想到他一句话也不说。她放空身心,拨弄着池边的一具古琴,纤纤玉指弹出不成调的音符。
她活了这么几千年,最开始时是个符修,但却也会使剑,后来修为逐渐高深,便什么都学了一点。占卜术数、奇门遁甲、丹药炼制……这些她都略懂一些。
然而她唯一不通的,便是音修。
这古琴还是之前她某次生辰时妖界送她的贺礼,听说是用什么万年檀木制成的,但摆在她这里也是个花架子,她不会使。
除了音修以外,她没有尝试过的……嗯,好像只剩双修了。
颜如昭思绪乱飞,想起宗门内的断月长老是个体修,他门下收留了不少合欢宗的弟子,都是双修之人。之前她吩咐让人把谢寄凡送过来,便是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误解了她的话,搞得场面极为尴尬。
不过嘛,听说双修是件很快活的事情,颜如昭以前也看过合欢宗的教学书籍,那些书都图文并茂,比其他门派的教学有意思多了。
以后说不定可以找机会试试
等回凝霜阁后就记在本子上。
颜如昭一边想着,手却不停,在珍贵的古琴上划出乱七八糟的音符。
她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是谢寄凡上了岸。
少年身量很高,他虽瘦,肌肉线条却看上去很有力道,湿透的衣衫披在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师尊,可否让弟子为您抚琴?”他朝颜如昭行了一礼,得到她首肯后才盘腿坐下,双手覆上琴弦。
谢寄凡手下的琴音疏远清淡,一听便知是有不浅的功底,和她的随手乱弹完全不一样。
颜如昭喜欢他的琴声,让她耳目清明了许多。一曲完毕后,她招手让他上前,谢寄凡便规规矩矩地单膝跪在池边。
如出水芙蓉般的仙君仰起头,她肌肤柔腻,面貌清丽,被池水染湿的墨发披在肩头,她好奇地问:“你弹得这么好,是从前学过吗?”
“回师尊,弟子在人间时曾在乐馆待过一段时日。”
“别人都说教学相长,不如你也教教我,好么?”颜如昭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袍。
然而似乎是池边太滑,又或许是颜如昭没有注意力度,她竟然一下便把谢寄凡给拉下了水——
少年的身体沉重地压在她身上,两人双双倒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慌忙无措之中,颜如昭的寝衣系带不知什么时候解了开来,薄薄的外袍在水中漾起,露出她洁白的一片胸口。
谢寄凡在水下,睁开了他漆黑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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