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瑛却不知道谢琇内心的想法。他在她怀中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头发比作灌木——”
他顿了一下,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想似的。最后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就好像当初你居然真的跑到高家去找什么食铁兽。”
他伸出手,钻过她的腋下,环抱住她的腰。这个动作让他的脸更紧地贴向她的心口,他说话时唇齿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吹在她的胸前,嘴唇也似有若无地一再在那里擦蹭而过。
“我那时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人?”
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意,反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心口被他一再擦蹭而过的地方,仿佛都染上了一层过于灼热的温度。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哼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顺势往前一凑,将那片肌肤噙到了唇齿之间。
……
后来,谢琇觉得他们终于似乎是更接近一点了。因为在那些短暂相聚的空隙里,高韶瑛也会偶尔向她提起一些与他有关的只言片语。
比如,有一天,他很难得地谈起了他那几个同样生活在天才五弟的阴影下的其他弟弟们。
他说他二弟本来觉得自己是个正经人,不愿学习毒理,只想济世救人。但不知为何,他二弟学了半天药理,学得一肚子理论,说得头头是道;可一旦制起药来,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带上几分副作用。
他说他二弟学习毒理完全是被逼无奈——结果最后发现自己的毒理天分,还要比药理天分高出许多。
他说他的三弟一门心思要走科举之路,现在是个秀才。至于为什么在公开的宴会和其它场合没有宣扬此事——他苦笑着说,剑南高氏可是武林世家,有个子弟考了个秀才算得上什么值得庆贺的大好事吗?更何况,从他三弟的进境来看,读书的天分也是平平,以后万一侥幸进了殿试,能混个同进士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琇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她脸上诧异的表情让高韶瑛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谢琇当然不能说,听着他说他三弟的科举之路,让她有种突然穿越到科举文里的错觉——而且高三少爷那黯淡的前途,还表明他最多只能当个科举文里的对照组,因为主角一般都必得名列一甲,最差也得是个传胪。
她只好岔开话题。
“呃……那么你的四弟呢?我听说他精研机关学,倒是弄出来许多小玩意儿……”
高韶瑛冷笑了一声。
“都是一些‘奇巧银技’,不足为奇——哦,这句话是家父说他的原话。”
谢琇:“……”
他爹怎么还没喝酒喝得脑出血?!急,在线等。
她勉强找出一句打圆场的话来。
“可是,他们各自都在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吧?”
她说这句话,本来是想暗示一下高韶瑛,道路不要走窄了,当不成武林世家的家主,他也可以利用自身长处,来做个职业经理人什么的……她当然支持他发展个人事业,但前提是他不要陷入什么棘手的大/麻烦里……
对了,她忽然头脑里掠过一道闪光——
范随玉到底是干嘛的?这位在原作中也蹦跶得很欢的重要女配,是个反派啊!她是跟高韶欢这个气运男主对着干的!
而且比起“谢琇”这个炮灰女配与高韶欢之间即使没有感情线,但也有一些感人的友谊;范随玉与高韶欢之间那可真是一丁点儿的好感度都没有,范随玉还给高韶欢使了不少绊子……
谢琇来到这里之后,就直接继承了范随玉对“谢琇”的仇恨值。她也不是怕事之人,说拔剑就拔剑,说开片就开片,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想过,她为什么要跟范随玉较劲,打得这么不死不休?
已知范随玉与高韶瑛之前就很熟悉。在高韶瑛和谢琇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他还曾经两次在范随玉与谢琇动手之际,出现在现场解围。
那么,范随玉敌视高五少爷,是因为她是站在高大少这一边的?
她为什么要站在高大少这一边?难道她不知道自从高韶欢拜入崇山派门墙,声名鹊起之后,他的大哥就迟早会是剑南高家的弃子吗?……
高韶瑛曾斩钉截铁地说他和范随玉之间没有任何情感牵扯,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可是……你管得了自己不喜欢别人,你还能管得了别人喜不喜欢你吗?!
谢琇心中纷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高韶瑛情绪复杂地笑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说:“除了我和五弟之外,其他的弟弟们……都可以想练武就练武,不想练武就不练武……”
谢琇:“……”
他好像是在回答她之前那句“你的弟弟们都在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她觉得她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
高韶欢生来天资非凡,注定的下一任家主,管他喜不喜欢,总之他不练武是绝对不行的。
而高韶瑛是长子,在高韶欢成长到足以支撑家族之前,这一代还得有个人先替他来打理事务,支撑家族——这个人也必须足够优秀、足够有能力、足够服众;可是,一旦高韶欢长成,这个人也必须能够及时退位让贤。
忙了大半辈子,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就连高氏家主的虚名也没有……这就是高韶瑛要面对的现实。
谢琇忍不住紧紧抱住他。
刚刚运动完一轮,他们两人现在其实都汗淋淋的,又没好好盖被子,现在她一抱上去反而有种湿冷感,肌肤相贴的感觉并不是那么舒服,并且还让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你是个好哥哥,”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用力强调似的说道。
“……也是个好家主。这和什么狗屁的天资都无关,光靠‘能不能练武’这种单纯到狭隘的标准来判定一个人,这也太可笑了……”
她自己也没有多么出众的天资。她甚至不像高韶瑛那样从小到大都训练有素,也没有什么长袖善舞、手腕灵活的特质,更没有处理一大摊子杂七杂八事务的天分,可是好歹在掌门师父不管事的情形下,她费心费力拉扯到现在的定仪宗,不是迄今为止都还活着吗。
高韶瑛好像稍微有点愕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反手揽住她,话尾带着一抹笑意,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在其中听出了一点叹息和一点怨毒的意味。
“……是。”他低低地说道。
“我也觉得,我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谢琇总觉得这句话里的未竟之意听上去不太妙。
而接下来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就让她感觉到更加不妙了。
有一天晚上,她又因为出门办事,忙了一天,所以深夜才一身疲惫地回到自己那座定仪宗的小院里。
一推开门,她的脚步就瞬间顿住!
因为她的房间里,竟然缭绕着非常浅淡的一点血腥味!
她抽了抽鼻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反手把射月剑抽了出来。
有备无患!
虽然定仪宗平时也没结下什么死仇,但谁知道有没有人心里隐藏着横跨好几代的梁子,终于蓄力完成,打算在这一代把冤仇了结一下!
毕竟这可是武侠江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谢琇蹑手蹑脚地绕过外间的屏风,一下子跳到内室的门口,与此同时抬手架起了剑——
却赫然看到,未点灯的室内,桌旁坐着一个人影。
今夜是个晴朗的天气,皎洁的月色透窗而入,落在那个人的脸上身上,勾勒出——他下颌硬朗的弧线,以及他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的线条。
谢琇:……!?
她先前满心警戒,以为要面对一场恶斗,却一头撞进了男菩萨脱衣福利现场……?
她在原地呆站了五秒钟,尔后一仰头,呼地一声舒了一口气,反手把射月剑入鞘、再连剑带鞘随手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大步走到桌旁,审视着那个人。
“……你怎么弄成这样?!”她惊讶道。
走到桌边,她才看清楚,坐在那里、上衣全褪到腰间的,正是高韶瑛。而他脱下上衣的理由,是因为一道横贯他腰腹的长长血痕。
他此刻已经替自己包扎了一半,大概药粉都上完了,腰腹间缠着的白布条也缠裹了好几圈,不过还有长长的一段拖在那里。
可是他看上去治伤的手艺可不怎么行,血痕隐隐透过白布条洇了出来。这也就是房中那丝浅淡的血腥之气的来源。
谢琇皱着眉,眼看他不仅人来了,还已经把水都打好了摆在一旁——多半是顺便替自己清理伤口用——就走到一旁的铜盆中,好好地洗了一下手,又走回来,顺手就捞起剩下没缠上的那一段白布条,开始逆方向一圈一圈解开。
高韶瑛愣了一下,下意识飞快地伸手按住她的手。他的手一下子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就那么正好在那道伤口附近,疼得他忍不住喉间闷哼了一声。
谢琇:“……”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和表情,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打哪儿来?你遇上了什么事?”
高韶瑛沉默。
一般像他这种样子就表示他有话但不想告诉她。
但是假如他只是清白无辜地走在路上被人砍一刀,或者清白无辜地经过什么打斗现场被人带累受了无妄之灾,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谢琇想跟他生气,但是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的侧脸上泛起一层银白色的光晕,在那光晕里,他的长睫颤了颤,显得格外长而可怜;他或许也知道她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他抿了抿唇,长睫很快地掀起,向她仓皇地投来一瞥。
但她可能没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显得过于严肃了,他就以为她还在恼着自己,很快又垂下视线,一动不动,只有她掌心之下熨帖着的、缠裹着层层白布的腰腹,还能摸到一点腹肌的线条沟壑,在她的掌中,那线条上下起伏了数次,触感明显,弄得她更是有一点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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