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筠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不要瞎想,不要往坏处想,这样不吉利。

    自我催眠又努力克服车祸心理阴影带给自己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救回了多少人,只是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从帐篷里出来,负责人让她休息一会儿。

    她拿着负责人塞给她的食物看着睡成一片避难的人。

    时筠没去休息,刚想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手掌心破了皮,身上全是灰尘,他说解放军来了。

    声音颤抖又欣喜。

    原本还安静的四下立刻沸腾了起来。

    这句话就像是破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那些自主救援的人纷纷回来休息了,时筠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个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人迎面走来。

    一张张陌生的脸,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面包,心如战鼓,那个期待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随着来的方向,不再有人过来时,她再一次被恐惧吞噬。

    身体开始战栗,她恍惚之间突然想到了那天接到贺昀牺牲消息的时候。

    一样告诉她不会有事,他会回来。

    她害怕这次也和上次一样失约,全身因为一整晚的照顾病人而酸痛不已,但她还是拖动着疲倦的身体朝着那群人来的方向走去。

    废墟还是那样,身穿军绿色衣服人就像是春回大地时代表生机的绿色。

    时筠环顾着四周,自己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加重,她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有一个男人在自主救援时候被余震压在了废墟下。

    一个担架路过了她,上面躺着一个已经没有了气息的人。

    然而随着天边日出一起出现的还有还有清晨的第一场余震。

    大地再一次震颤,震感已经比之前几次都小了不少,但时筠踉踉跄跄差点摔倒。面前一堵墙摇摇欲坠,最后堆砌起来的砖块四分五裂。

    人快要摔倒的时候,一条胳膊突然抱住了她。手臂横在她身前,成为这个摇晃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温热又坚强的来源。

    她没有回头,那刻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脚边的碎石就像是落在音响上的细小灰尘,在震动的地面上跳动。

    时筠转过身抱住了那个人,放下的心却让她的崩溃也一同出现。用怀抱感受着他的存在,声音颤抖。

    “你去哪里了?”

    魏枞应没去哪里,只是比别人脚步慢了点,他想去看看行李能不能翻出来,但看着地震后已经不复之前街景的一切,他甚至都快找不到原先的民宿在哪里了。

    手掌心破了皮,魏枞应没办法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享受着她这时候对自己产生的巨大依赖感:“我没事。”

    “我看到他们都回来了,就是没看见你……”

    她害怕是历史的重演,时筠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还有心跳声,让他的心跳声告诉自己,他还在。

    地面的颤动停止了,魏枞应就这样站到原地任由时筠抱着自己。

    四周断垣颓壁,他突然觉得他人生……那幽深满是迷雾的人生里,突然生长出无边光景。

    被人这样关心和寄挂。

    -

    最先看见地震消息的是向邵远。

    当时他们一行人刚落脚,随便找了一个饭店吃饭,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家的手机都弹出了软件推送信息。

    向邵远拿起手机,瞳孔地震,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最后骂了一句:“我靠,我靠……”

    一群没看手机的人正纳闷着,向邵远着急地讲不出话,只好把手机递过去给他们看。

    于是一堆人:“我靠——”

    蒋栩扬拿出手机,翻找着电话簿:“我打电话给魏枞应。”

    “我打给时筠。”楚粤也打开手机。

    然而两个人的电话都没有打通。

    凶多吉少。

    大家没有心情在吃饭了,蒋栩扬夫妻两个不断地给那两个人打电话。其他人看着新闻的消息,上网搜着关于地震的最新消息。

    当地的通讯设备都到了损害,一时间没有人能够联系上震中的人。

    网上不少带v账号纷纷发微博祈祷点蜡烛。

    通讯设备短时间没有办法恢复,蒋栩扬和楚粤也放弃了继续给魏枞应和时筠打电话。

    原本他们开了挺久的车才落脚在饭店准备吃饭,现在新闻一出,所有人都没有了胃口。

    沉默弥漫在包厢里,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楚粤的手机铃声。

    可打电话来的不是时筠,是她哥哥。

    楚粤拿着手机从包厢里走出来,电话接通:“喂。”

    楚恒:“喂。”

    随着哥哥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像是老人在讲话。

    楚恒开门见山:“你不是说时筠和你们一起去旅游了吗,但是刚刚她奶奶来我们家这边敲门,说是时筠去了崇州。我看到崇州有地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跟你们进藏了还是去崇州了?”

    “我们一开始是同行的,但是时筠半路和别人一起去了崇州,我们继续进藏了,已经分开好久了。”楚粤越说心里越着急,“怎么办啊?我刚刚也一直给她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电话那头的楚恒久久也没说话,他拿着手机旁边是焦急地看着他的时筠奶奶,安慰老人的话还没有想出来,老人似乎也猜到了,愣是一口气没有缓上来。

    楚粤听见了自己哥哥的惊呼声,电话随手被挂断了。

    蒋栩扬从包厢里走出来的时候楚粤靠着墙壁,焦急又无措。

    包厢里的氛围也差不多,他走到自己妻子旁边,抬手用手指刮了刮她的手背,随后牵起她的手:“出什么事情了吗?”

    “时筠奶奶看到了地震的消息,大概是联系不上时筠所以着急,又听说是和我一起去旅游的,所以去我们家问了我家人的情况。刚刚我哥给我打电话,帮老人问了一下情况。”楚粤说着叹了一口气,心里着急,“他们不会有事吧。”

    说没事也像是安慰人的话。

    他们只能等,等最新的消息出来报告伤员和地震的情况。

    蒋栩扬轻捏着楚粤的手指:“没事的,魏枞应肯定能照顾好时筠的。”

    这话短暂地让楚粤放心了一些,但是很快她又垮着脸了:“但是他看上去不是很靠谱。”

    听见好朋友被吐槽,蒋栩扬笑了笑:“虽然他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但是可比想象中更可靠。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和事,他都很在意的。”

    楚粤听到后半句话一怔,想到当时时筠让自己保密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魏枞应不爱她。

    两个人说的同一件事差距太大。

    -

    将面包一分为二,他们坐在小学的人工湖旁边,那个在地震中幸存的椅子上。

    四周没有什么建筑物,不远处的树下掉下来好几个鸟窝。

    时筠神情恹恹,疲劳和强烈的情绪转变消耗了她仅剩的一点体力。

    魏枞应三两口把半个面包吃了,他单手拿着手机,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听说已经开始抢修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通讯。

    嘴巴里嚼着干面包,很快就口干舌燥了。

    地震的消息肯定上新闻了,爷爷奶奶估计很担心吧。

    现在也没有办法打电话保平安。

    魏枞应看她吃东西如同嚼蜡一般:“不合胃口吗?”

    明明很累,体力也被消耗了,但是时筠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咽下去。视线一扫,看见他破皮发红的手掌心。

    时筠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掌心朝上,自己仔细地检查着:“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纱布和碘酒。”

    魏枞应想拒绝,但是她已经起身了。

    很快,她拿了点碘酒和纱布回来。

    现在的条件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无菌操作,但总比魏枞应这样晾着伤口要好。

    她尽量手下放轻给他消毒,碘酒染黄皮肉,时筠听见他吸气的声音,但消毒的手没停。

    碘酒碰到火辣辣的伤口很疼,魏枞应努力忍着。一抬眸就能看见她低着头垂了眼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那双好看的眼睛底下是一片乌青。

    原本就只有一半的面包现在还剩下一半,风一吹,包装纸飞舞。

    “怎么样?”

    时筠闻声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关于他去救援的事情。

    将纱布缠上他的手,声音很轻:“你很勇敢行了吧,但是我怕你会出什么事情,给别人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又怕下一个看见是你躺在担架上。”

    魏枞应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问题。一直举着被她处理伤口的手很酸,他垂下来,搭在她腿上,看她给自己在手背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我是问你克服了你不能抢救别人的心理阴影了吗?”魏枞应看着她,在注视之中看见她脸颊上的血污,抬起手,指腹轻轻一擦,还好不是她自己的血,“是不是救了很多人?我就说你可以的。”

    语气欣慰。

    时筠突然想到了他曾经知道自己害怕开车也让自己开车,虽然那次因为太过于简单粗暴而让她心理阴影差点加重。

    但每次他似乎都在推着她勇敢。

    ——他是多情种,满是滥情状。

    时筠明明知道这一切,但现在她有些恍惚,好像看见他的深情样。

    望着他,时筠猛然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心和害怕单纯是为了他,不因为他那张脸。

    自己出神的时候,他拿起了时筠吃了一半的面包,递到她嘴边:“回去了之后想吃什么?”

    思考被他打断,时筠有些没休息好,人反应没跟上,狐疑的“啊”了一声,然后才思索起这个问题:“回去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突然想吃薯片可乐了,以前不喜欢吃的那些垃圾食品,我现在都想吃。”

    “这么没有追求?”魏枞应看她胃口不好的样子,又哄了一句,“把面包吃了吧,累了这么久,再不吃点东西垫肚子人会垮的。辣条可乐能吃到的。”

    时筠没在意他说的话,她实在是没胃口,硬塞一般塞了几口面包之后,她枕着魏枞应的肩膀补觉。白天蚊虫也多,偏她还是个招蚊子咬的人。

    绑着纱布的手搭在自己腿上,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挠着皮肤上鼓起来的那个小包。

    她被困意包裹。意识有点模糊:“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快了。”回答她的声音很轻。

    时筠:“我想回去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好好吃顿垃圾食品。”

    长久的神经高度紧绷让时筠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闹醒她的是震感不强的余震,她从睡梦中惊醒,猛然起身的动作被旁边的人制止。

    时筠躲进他怀里,他抚着自己的后背:“没事,没事。”

    余震频率开始变低,持续的时间也变短。

    人工湖湖面还泛着涟漪,她在魏枞应的怀里渐渐放松了神经:“信号恢复了吗?”

    “还没有。”

    时筠从他怀里起来,揉了揉眼睛,正巧开始发中午的物资了。还是白粥和包子,在这种时候能有的东西吃就很不错了。

    没有人埋怨,魏枞应看她还是猫胃,吃得不多。

    时筠也不知道,明明很累,但人就像累到没有力气吃饭了一样。

    魏枞应非要她吃,就是把粥汤喝了都行。他算是知道小时候自己不爱吃饭的时候大人是什么心情了。

    时筠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吃着东西还像是开小差一样。魏枞应已经吃好了,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是剩下的厨余垃圾。他等着如同嚼蜡的时筠吃掉她的中午饭再去丢垃圾。

    她一副馋极了零食的模样,勉勉强强喝掉了粥,还剩下一个包子。

    用过的餐具需要丢进垃圾桶里,他手上有伤,但收拾的工作还是交给了他。

    垃圾桶设在了避难所的另一边。

    垃圾桶盖子打开着,魏枞应将手里的东西朝里面丢进去,视线一晃,他看见了零食的包装袋。

    吃零食的人很好找,他怀里抱着一个购物袋,正和一个拿着现金的人一手给钱一手换零食。

    -

    魏枞应去了好久了,时筠坐在人工湖旁边,一个哈欠还没有打出来,突然一个塑料袋被人丢在了她腿上。

    袋子就像是普通购物袋里批发的红色廉价塑料袋,时筠有些狐疑地打开袋子,里面是自己先前说的辣条和可乐。

    魏枞应将可乐拿出来,单手拉开拉环,掰开她的手把易拉罐塞到她手里,然后给他自己也开了一罐:“怎么样?”

    “哪来的?”时筠虽然知道有物资运进来,但肯定不是这种零食。

    周边的房子能塌的都塌了,他们身上没有现金,手机也没有信号付不了钱,时筠一时间拿着可乐都没敢喝。魏枞应举起他手里的可乐,易拉罐碰易拉罐,干杯:“有个避难的游客,那天正好在超市里买了点零食准备坐大巴离开的,这些零食我是找他买的。快喝,小心气跑光了。”

    可乐很甜,小气泡在口腔里炸开,以前不喜欢的垃圾食品现在吃起来觉得快乐无边。她猛灌了半瓶,最后打了个嗝,通体舒畅。

    “你哪来的钱?”

    魏枞应答非所问:“你男朋友牛着呢。”

    时筠将可乐放下:“老实回答我。”

    这态度和语气就像是之前自己没有告诉她去洵川旅游的实情一样,那天她也让他诚实地回答。

    “等价交换。”他还是卖关子,“吃了零食就该吃点主食了,把剩下那个包子吃了。”

    -

    吃了东西喝了可乐之后将头发重新扎起来,她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

    搜救还没结束,还有伤患被送过来,人手不一定够,有些人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时筠又忙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这种感觉比第一天上临床还累。

    负责人告诉他们支援崇州的医护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就有足够的人手,这话不仅是安慰时筠这些人,更是安慰躺在病床上痛苦的人。

    昨天自己处理过的那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已经做了腿部的手术,他意识处在清醒的状态,虽然时筠带着口罩但是他还是认出了她。

    他和时筠说谢谢。

    时筠告诉他:“有的时候也要谢谢你自己,是你自己坚持到了现在。”

    此刻帐篷外隐隐能看见漆黑天边慢慢出现的天光。

    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时筠,反问:“那姐姐有谢谢自己一直坚持到现在救了好多人吗?”

    给他更换伤口纱布的时筠一愣,她没有。

    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说谢谢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推着她勇敢的人。

    早上发第一餐物资的时候,时筠得到了休息的时间。

    这次不需要她再去找魏枞应了,他拎着两个人的早饭站在帐篷外等她。这几天她休息得不好,他休息得也不好。

    还是在人工湖的椅子边,时筠喝着和昨晚上味道差不多的热粥啃着味道也一样的包子。

    看着已经彻底升起的太阳,她缓缓开口:“魏枞应,谢谢你。”

    旁边吃着包子的人倒是没客气,也不喜欢她这声谢谢,斜睨她:“谢什么?”

    时筠说:“很多很多。”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天空从深蓝变成了淡淡的灰色,今天是个阴天。

    会不会阴转晴,无人知晓。

    就像她不知道何时产生的属于魏枞应的喜欢。

    下午,时筠照旧趴在魏枞应的膝盖上睡觉。

    大批的救援人员陆陆续续赶到崇州,道路也在抢修。

    人云亦云,不知道是谁说再过两个小时就能恢复通讯设备了。交谈碎碎念的话把时筠吵醒了,睁开的时候魏枞应正帮她赶着一个青天白日就出来觅食的蚊子。

    时筠一睁眼就看见了缠绕在他手上的纱布,上面还有自己亲手打的蝴蝶结,还有一个一眼就能看出廉价的红色手绳,红绳上面垂着一个小核桃的吊坠。时筠还想睡:“几点了?”

    问完,她感觉到魏枞应从裤子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给她报了个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时筠哦了一声,享受着在指甲划过皮肤后缓解蚊虫叮咬的痒意。

    她又眯了一会儿,没有床好好睡一觉,浑身都不是很舒服。

    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也就十几分钟。传言说的两小时之后恢复通讯好像是骗人的,周围一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时筠困也累,但入眠有些困难,总是睡个十几分钟就醒。又问他现在几点,魏枞应不假思索,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见空出来的手腕之后他反应过来,立马把手放下,手伸进口袋里去拿手机。

    抬手腕的动作被时筠看见了,那只手的手腕上空空的,她看向另一只手,上面只有一根和她一样的红色手绳了。

    她身上的倦怠感立马消失了:“你手表呢?”

    问完,时筠想到了他不久前把可乐和辣条拿给自己的时候,他卖关子说等价交换。

    时筠在他沉默之中不敢置信:“你拿手表去换的?”

    他不语的样子就是承认了,时筠突然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了,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头。

    “那手表不是你妈妈送给你的吗?”时筠记得那天在包厢外面偷听到的对话里,魏枞应好像很宝贝那块手表,“你拿那块手表换可乐辣条?你傻了啊?”

    魏枞应挨了一拳头,绑着纱布的手摸了摸肩膀:“都说了等价互换。”

    时筠生气:“你别告诉我是高仿,你当我傻了啊?还是不识货?”

    “你当时吃的时候开心吗?”魏枞应仿佛在火上浇油,可语气温柔,一瞬间让时筠的生气变成了内疚,“如果你开心,对我来说就是等价交换。”

    手表确实是他老妈送给他的。不是他手表里最贵的,也不是限量的,或许对魏枞应来说的重要仅仅是那是他妈妈送的。他可以再花钱买一块一样的,就像是没有送出去一样,或者可以骗自己送的是自己买的,而现买的是妈妈送的。

    也可能是去年想清楚了,他所有为他老妈打抱不平的情绪都是为他自己打抱不平。从他告诉他老妈那个便宜妹妹的存在却没有得到安慰,而只是一句“该是你的东西还是你的”。

    以前小学的时候学过“烽火戏诸侯”,那是个反面教材。这次自己亲身扮演周幽王,他倒是懂了“千金难买我乐意”的感觉。

    也难买自己乐意让她乐意。

    魏枞应高中的时候干过一件类似的事情,那是圣诞节前一天,林枋回国去见家人了,他没回去,但他既没乖乖呆在家里,也没有和同学去办派对。而是跑去和一个流浪汉谈了一晚上的心,第二天清晨离开的时候他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了那个流浪汉。

    没数多少钱,几百美金?

    可能吧。

    就像那时候给钱,这次换手表时候没多想,他本来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他从不求神拜佛,不为财,又不想长命百岁。

    不光是嘴巴上说说,他一直如此。

    天价的辣条和可乐味道已经消失在了时筠的嘴巴里。她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她自己是那个花了钱还没有尝到味的人。

    魏枞应一点都不心痛:“我觉得值得。”

    值得?

    她值得吗?

    “魏枞应,你喜欢我吗?”时筠又问了一遍。

    自己曾经在民宿的时候问过他一次,那时候他语气明明那么不真诚。可惜自己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聚集起来避难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信号恢复了。”

    这句话就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倒水。

    时筠听到有人说通讯恢复了,从口袋里拿出当摆设好久的手机,看着还是显示无信号的手机,不停地按着飞行模式,然后再取消。

    最后举着手机走出避难的操场才看见“无信号”那几个字跳转成为通信商的名字。

    不断的未接电话通知消息弹出通知栏,时筠先给爷爷奶奶打了一个电话。

    嘟声响起的时候时筠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好酸,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先开口的声音激动又哽咽。

    听见爷爷的声音,时筠眼眶一热。

    报喜不报忧,时筠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没事,上面派了很多人过来,各个地方都捐赠了不少的物资,她现在在避难所里很安全。

    奶奶不肯告诉时筠自己前两天听到地震消息的时候惊吓过度去了医院,从霸占着手机喋喋不休的爷爷手里抢过手机,听见孙女的声音奶奶才总算放心了。

    提醒着孙女注意安全小心余震的时候,正巧时徐回来。前几天奶奶因为突然听见噩耗身体不好,这几天时徐总会来,刚进屋,老母亲坐在沙发上朝他挥手,没开口时徐也猜到了一定是时筠有消息了。

    奶奶把电话递给儿子:“是囡囡的电话。”

    时徐拿过电话,刚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父女两个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电话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着。

    最后还是时徐先开了口:“你是学医的,能帮别人就帮一帮别人。”

    时筠感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嗯了一声。

    时徐:“还有……早点回来,自己注意安全。”

    -

    时筠打完电话回到了操场上,魏枞应和四周激动的人很不一样,他淡定地拿着手机在回复蒋栩扬他们,后来嫌打字烦了,就没再理。

    周身满是寂寞感。

    时筠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拿在手里熄屏的手机:“没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魏枞应看见她回来了,将给她垫在地上的衣服重新铺好:“之前就没告诉他们我出来玩了。”

    然而时筠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因为家人没有为自己担心而感到庆幸,反而像是考了满分却没有人分享一样落寞。

    那落寞的样子和周围打电话报平安的人大相径庭。

    魏枞应垂着头,因为常年独居,他其实是一个很能忍受亲情孤单的人,当然他总谈恋爱,喜欢用恋爱去补全那一部分的情感缺失。

    只是现在亲情攻击太强大了,四周全部都是拿着手机在上演完美一家人戏码的人。

    “算了。”他突然哼了一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手往后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来就来,“省个几毛钱电话费也挺好,这样买手表存款就能多一点。”

    然,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

    看着被他丢在旁边正播放着来电铃声的手机,魏枞应狐疑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时筠的备注,他有些迷茫地望向面前这个催促着自己快接电话的人。

    在疑惑中接起电话,面前的人占据了他眼睛所有的视线。她像个寻常家人一样:“喂,你安全了吗?现在一切都好吗?”

    耳边的声音,一半是从手机里传来的,一半是真实。

    那一刻魏枞应猛然发现,自己把她放在了心上了。

    她蛮狠地扎根在他的心脏上,和他的心脏粘连在一起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于是所有的血液都会奔向心脏,朝着她而去。

    有一个想法在脑子里萌生,如果和她在一起,长久地在一起,好像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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