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菀停了药后,身子总是没怎么好利索,喉咙刺痒,一到晚上便想咳嗽。
双梨心里忧愁,可没钱买药,姑娘只能这么熬着。她怪自己粗心,没把药看好被人钻了空子,为此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又怕惹得郁菀伤心,所以到她面前了总是撑起笑脸。
郁菀心思细腻,早就猜到了,但双梨不吭声,她也没提,只能慢慢让这事过去,免得她一直记挂。
不过,孙婆子可不打算就此住手。
药的事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孙婆子记恨郁菀那日将事情闹到了莹茜面前,让她和钱婆子吃了挂落,所以开始变着法的折腾人。
郁菀是冬日里落的水,怕她没淹死,反倒冻死了。
所以大夫人发话特地给翠鸣居送来了上等的银炭,让屋里暖着。
量不算多,但不少,夜里用至少能支撑个把月。
原本那几日有莹茜看着,孙婆子他们不敢做什么手脚,但莹茜一走,就有了变化。
起先是减少用量,原本能烧一晚的炭,烧到半夜就熄了。
郁菀没法,只能让双梨多拿一床被褥来,主仆两个挤在被窝里相互取暖。
再到后来,银炭直接被换成了劣炭。
许是看郁菀不吵不闹,跟以前一样,泥捏的性子,索性连劣炭都没有了。
到夜里睡觉时,双梨跑了三趟,都没拿回炭来。
放炭的屋子被孙婆子给上锁了。
她跑去找孙婆子,敲她门,里面直接熄了灯,无论双梨怎么敲,都没人理会。
无奈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双梨只能空手而归。
她哭丧着脸,不敢看郁菀失望的神色:
“姑娘,我喊了很久,孙婆子死活不开门。”
郁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心绪还算平静。
她摸了摸双梨的脑袋,温柔地说:
“没关系,不怪你。”
双梨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愁绪:“可是,天这么冷,姑娘身子还没好,没有炭可怎么过?”
“去再拿一床被褥,我们多穿两件衣服,挤着睡,不冷的。”
“姑娘……”
双梨扁扁唇,面露不服,显然是心里还是没转过弯来,觉得生气。
郁菀笑着说:“别想了,有事我们明天来解决,今日天晚了,我们先睡。”
屋里冷得直哆嗦,郁菀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仍旧耐着性子安抚着双梨。
双梨见状面露懊悔,连忙噔噔地跑到柜子边抱了一床厚厚的被褥,抱在怀里比她还高:
“姑娘你先上榻,下面冷。”
“嗯。”
最后主仆二人,盖着三层厚的被褥,相互依偎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翌日天还没亮,天气骤寒,不到片刻的功夫就下起了雪。
睡得正香的双梨许是冷了,不自觉地就手脚并用紧紧缠住了郁菀,直把人勒得喘不上气来。
郁菀无奈睁眼,脸颊微红地看着双梨横在她胸前的双手。
女子这个年龄正是发育的时候,郁菀虽是瘦弱,身段发育得却不差,胸前起伏跌宕,看得人心惊。
这会儿,被双梨这么用力勒住,不仅闷得慌,还疼得厉害。
郁菀咬了咬唇,轻手轻脚地拿开双梨的手,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阖眼接着睡去。
天亮时,外面风雪不停,没了被窝,双梨给郁菀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衫,恨不得把自家姑娘围得密不透风。
郁菀哭笑不得:“好了双梨,再穿我就动不了了。”
双梨拿着手里素色披风给她披上:“姑娘,这件再披上,里面塞了棉花,穿上热和。”
这件披风还是有一年老夫人生辰,大发慈悲给府里的人都派了银子。
连郁菀都得了厚厚的封赏。
但那年冬天也格外冷,郁菀就和双梨商量,把封赏得来的银子和之前攒的银子,全都拿出来,给她们二人一人做了一件厚衣裳。
郁菀的就是就是这件披风,双梨是丫鬟,不好穿得太张扬,就做了一件厚棉袄。
怕以后长大了不能穿,所以特意做大了许多,往年郁菀穿了又大又长,活像裹个棉被出来,一穿出去,就被侯府里的姑娘公子们耻笑。
这两年郁菀抽条,长高了不少,现在穿着倒是合身。而且她长得白,气质柔弱,素色正配她,这么一穿瞧着就像是那盛放的梨花一般,极美。
双梨看得满眼满心的高兴,咧嘴笑地看了半天,末了还摇头晃脑假作大人模样说道:
“姑娘长大了!”
郁菀面露浅笑道:
“嗯,等双梨长大了,也是漂亮的姑娘。”
双梨狠狠点头,喜颠颠地接话:
“等我长大了,保护姑娘,以后就没人能欺负姑娘了。”
郁菀眉眼一弯,面上笑意更浓,轻轻颔首。
两人正说笑着,屋门突然被人推开,寒风卷杂着细碎的雪花,一下扑进屋内。
郁菀不防,冻了个正着,脸颊旁瞬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双梨倏地转身,一看是孙婆子立马瞪眼气鼓鼓地说:
“做什么?”
边说着,她边冲过去把门关上,
“姑娘身子还没好全,吹不得风。”
“哟,我这不是没看到吗?”
孙婆子假惺惺地说道。
双梨捏紧拳头,怒射道:“你才不是没看到的,你是故意的。”
“死丫头,会不会说话。”
孙婆子说着就要动手去掐人。
郁菀见了她的动作,三两步上前把双梨挡在身后。
孙婆子手掐了个空,不耐烦地抬眼看向立在身前的人,却一眼瞅见郁菀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怎的心里一怵,讪讪放下手。
嘴仍不饶人道:
“庶表姑娘也不知道管管这丫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走出去早晚给你惹事。”
“不劳你费心了。”
“庶表姑娘可别好赖不分,你在府中本就不讨喜,这丫头再给你惹些事出来,你小心被赶出去。”
“你……”
“双梨。”
双梨听到这话,当场急了。
她鼓起双眼,瞪着孙婆子想起昨日被锁起的炭,怒得从郁菀身后探出脑袋还要说什么,却被郁菀给打断了,
“来,给我梳头。”
“小丫头年纪轻,到底不如庶表姑娘懂事。”
孙婆子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样子,气得双梨牙痒痒,但还是听话得走到郁菀身边,用木梳给她梳起了头。
这下便是没人理会孙婆子了,屋内陷入了安静。
孙婆子抄起手塞进袖子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人也跟着在屋内到处乱转,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模样,想来寻摸些东西走的。
这屋里大大小小不少的地方她都翻过,郁菀凡是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她拿走了个干净。
唯独保下的就是郁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银镯子。
孙婆子再蛮横大胆也不敢直接动手去把镯子从她手上扒下来,所以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弃。
不过孙婆子今日可不是为了银镯子来了。
上次办砸了表姑娘的事,惹得表姑娘不高兴,连到手的赏银都没了。
想起这件事孙婆子就肉疼。
但秋水姑娘说了,只要她这回能找到那个什么鲁班锁,就算她将功补过,会给她整整二十两的赏银。
除了表姑娘那边的赏银,郁菀手里还偷偷藏了银子。
双梨那丫头那天回来时,手里捏着的荷包里,装得不少得有几两啊,她看得真真的。
表姑娘的赏银加上郁菀这边的,可得有二十多两哩。
想想孙婆子都美得心花怒放,人也开始在屋里放肆地走动起来,不时地还往郁菀身上瞥,猜测东西会不会被她带身上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什么摆件,除了床外,就是两个花盆,一张小桌和绣凳,能放东西的只有梳妆台和一个圆角柜。
圆角柜孙婆子早看过,里面一边放着衣服一边塞着被褥,其余就没什么空间放东西了。
梳妆台也看过,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上次孙婆子愣是将屋里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东西,白跑一趟,气狠了就将找到的药给倒进花盆里和土掺和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把东西都藏哪儿了?
“药的事是你做的吧?”
孙婆子正想着,郁菀突然出声,差点没把她吓一跳。
愣了一下,孙婆子才醒过神来,然后假笑着说:
“庶表姑娘这莫不是烧糊涂了,说胡话呢。什么药不药的,关老婆子我什么事。”
郁菀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继续说:
“王大夫开的药,最少值二十两银子,当日我诊病买药,都是大夫人那边下令出的公中的钱。
你把那药都倒进了花盆里,等同于偷拿了府中二十两银子……”
话没说完,孙婆子就夸张地惊叫了起来:
“哎哟诶,庶表姑娘你这上下嘴皮子两碰,怎么就朝着我泼起了脏水来?你就是不喜欢老婆我,也不能冤枉人呢!
我在侯府几十年来了,伺候主子伺候了几十年……”
她那模样跟唱大戏一样,就差没就地打滚撒泼了,话啪啪往外冒,完全不给人插话的余地。
郁菀没吭声,任由她喊她叫,完全不理会。
双梨气得不行,扭身就想呛回去,郁菀拉住了她,只让她接着梳头。
不敢违背自家姑娘的意思,双梨只能生着闷气,听孙婆子在那边装模作样的哭天摸地。
等这边她头梳完了,孙婆子也叫唤累了,站在那儿直喘粗气。
郁菀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姑娘模样生得漂亮,以前却总带了些怯懦,因此十分漂亮硬生生只剩下三分。
而现在那份怯懦没了,眉目舒展眼神清亮看人也没了那份畏畏缩缩。
郁菀其实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她笑了一下,随后在凳子上转身看向孙婆子,声音带着股温柔气说:
“你不仅拿了我的药,还偷拿了大夫人拨给我的银炭……”
话说完,孙婆子又打断她,喊道:
“冤枉啊,炭烧完了,庶表姑娘自己去找大夫人要啊,怎么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郁菀安静地等她说完,方面露笑意,轻而缓地接着前面的话说:
“你偷拿了那么多东西,我就是再不讨喜,将这件事上告,你手脚不干净,大夫人也不会饶了你的。
大夫人治家,最是严厉。”
孙婆子闻言不吱声了。
郁菀的话说得一点没错,先不说药的事,药混进土里了,没了证据,郁菀拿她没办法。
可那银炭就要命了。
银炭贵重,不是谁都能用的,连庶出的几个公子姑娘用的都是次一等的。
郁菀落水后,大夫人送来了许多,那时孙婆子看着就眼红。
这要是拿出去卖,得卖多少钱啊。
那哪是炭啊,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孙婆子向来把翠鸣居当成所有物,自从郁菀住进来后,这么多年,陆陆续续拿了不少东西出去卖,肥了自己的荷包。
当日银炭到院子里时,她就已经在外联系买家了。
后来眼睁睁看着郁菀把炭越烧越少,心疼得简直跟挖她的心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莹茜走了,孙婆子立刻就拿了一些出去卖。
那东西精贵,卖得贵也慢,其实还剩了些。
她怕郁菀拿去用,糟蹋了,就把门给锁了。
原本孙婆子一点都不怕这事捅出去的,郁菀性子软弱好拿捏,从来不敢多嘴。
没想到,这病了一场,跟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都敢威胁她了。
孙婆子一边气恼,一边眼神飘忽,有些心虚。
若是真被大夫人知道了这事,她怕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婆子心虚归心虚,但在郁菀面前,却不带弱的。
她带着些恼羞成怒,不阴不阳的说:
“庶表姑娘,这落了一场水后,嘴皮子倒是厉害。
空口白牙的都能造谣生事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