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祈家的路上, 简知夏仿佛被良心拷问。
她答应当祈川名义上的妻子,欺骗他父母,真的好吗?
怎么感觉像进入某种以诈骗为生的组织, 为发展下线, 演戏给身边的人看,让他们相信她演的东西, 是确有其事。
她悄悄地望一眼在开车的祈川,没从他脸上看出和她一样忐忑不安的情绪, 不禁问:“如果你父母不满意我当你的妻子,怎么办?我们马上办理离婚手续,你换一个结婚对象吗?”
“不要想这种无聊的问题。”
“……什么叫无聊?”简知夏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有理有据的。
祈母的确喜欢她,但对小辈的喜欢, 和对儿媳妇的喜欢, 是两码事, 因为一般情况下,人对小辈和儿媳妇是两套不同的标准。
况且, 祈父对她一般般,不像祈母那般喜欢她, 准确地说, 他们很陌生, 接触极少, 每次见面都是仅限打个招呼。
她不由侧身, 正眼注视祈川:“你父母他们……”
祈川减缓了点车速:“这些都不是问题,有问题也是我来解决。”
“好吧。”
简知夏调整坐姿, 端正地看着前方的景物。
是祈川主动找她当名义上的妻子, 不是她主动找他当明义上的丈夫, 他父母那边有什么问题,她有心想搞定,也搞定不了,仅希望不会因此影响她和祈母的关系。
扪心自问,祈母不仅给予她物质上的好,精神上也给予她很大的鼓舞和支持。
祈母作为站在金字塔最顶尖的人,她刚创业时,祈母给过她不少有用的建议,教她如何在商界生存下来,还想投资她的公司。
其实,她一度非常想要祈母的那笔投资。
陷在找不到投资的困境里,那笔投资无疑是希望之光,点亮她向前走的道路,可是要了那笔投资,她们本来就不对等的关系,会更加不对等,自己像吸附祈家的寄生虫。
祈母肯定不会那么想,但她会那么想。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什么便宜都想占,要学会知足。
接受祈母对她的好,就不要再拿祈母的钱,金钱带有腐蚀性,会慢慢地腐蚀她们的关系,以至于变质,毁掉曾经的美好。
随着车子离祈家越来越近,简知夏有点压制不住紧张,想当个逃兵。
将车子缓缓驶进家里的院子,祈川余光几次扫过身旁的女孩:“你紧张吗?”
简知夏诚实地点点头:“紧张。”
不止是紧张要欺骗祈川的父母,还有不知如何面对她母亲。
祈川停好车:“我们在车上坐会,等你不紧张了,我们进去,免得你一紧张,露出破绽来。”
“啊?”简知夏愣了下后,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车子,“我妈来了!”
简母闲着没事,和同事一起扫院子里的落叶,看见有一辆车开进来,认得是祈川的车子,当即走上前,想跟他打声招呼。
岂料,过了好一会,车子都没动静,不见祈川开门下车。
站在车身左侧的简母,看不见车子里的人,疑惑地想,祈川为什么不下车。
坐在车里的人,是可以看到外面的人,简知夏见到自己母亲,此时此刻的心情,像小时候犯错,害怕被母亲审讯。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祈川,想问他下不下车。
结果,祈川没看她,直接开门。
左侧车门被打开,简母得以看见在下车的祈川,正要跟他打招呼,却是发现自己女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到了嘴边的话语,立马换成:“知知,你怎么跟祈川少爷一辆车?”
祈川已经下车,站在她母亲的身旁,简知夏不得不下车。
她强力压下紧张,镇静地道:“我们顺……”
未等她说完,祈川开声问她母亲:“阿姨,我妈在哪,我爸回来了吗?”
注意力短暂被转移,简母收回在女儿身上的目光,答道:“祈总在花园种花,李教授暂时没见他回来。”
“我去叫我妈。”祈川顿了顿,“知夏,你跟阿姨进屋子里坐。”
目送祈川走远,简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问:“知知,你为什么坐祈川少爷的车,你们在哪碰到的,你的车呢?”
祈川已经消失在转弯处,看不见他的背影,简知夏耳边仍响荡着他叫的那一声‘知夏’,有些许不适应。
记忆中,他是首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
母亲疑惑的目光向她扫来,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就……就是……”
骗人的事情不好做,她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她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转动几下,转移话题:“妈,我们进屋吧,这风吹得我不舒服。”
女儿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还企图转移话题,简母直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被母亲一眼看穿,简知夏不挣扎了:“算是吧,我等会跟你说。”
“你先进屋,我地没扫完。”简母松开女儿的手,调整好拿扫帚的姿势。
母亲坚持扫地,简知夏拗不过她,只好自己先进入屋子。
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她紧张不安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个人便是阮佳妍。
阮佳妍去杭城出差,至今没回来北城,忙得团团转,没空看手机。
收不到阮佳妍的回复,简知夏准备深呼吸几口气,调节自己当前紧张的心情,谁知,眼前突然冒出三个人。
分别是祈母、祈川和她母亲,他们在向她靠近。
见状,她腾地站起来,朝母亲和祈母说:“妈,阿姨!”
祈母眉目间染上浅浅的笑意:“知知,我听你妈说,你是坐祈川的车过来,你们怎么坐到一辆车去了?今天约好一起回来?”
同样的问题,被问第二次,简知夏求救地扫向祈川。
祈川快步走到简知夏的旁边,轻握她的左手,而后身体贴近她。
指尖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简知夏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
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在握着她的左手,力度很轻很轻。
祈母和简母本来在说说笑笑,目睹此状,顿时说不出话来。
对上两位长辈不解的视线,祈川无意识地握紧些女孩的手,正色道:“阿姨,妈,我和知夏今天一起回来,是想要告诉你们,我们昨天结婚了。”
犹如平地一声雷,祈母和简母一瞬间呆住了。
祈母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和简知夏,惊讶道:“什么?你们昨天结婚?我年纪大了,可能有点耳背,这会我没听错吧!”
简母使劲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没有老眼昏花,耳朵没有问题。
眼前站着的女孩,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女儿,她眉头微皱:“知知,你和祈川少爷怎么突然间结婚?结婚这么大个事,你结完,再告诉我?”
简知夏心跳蓦地加速,无颜面对自己母亲和祈母,稍微侧身对着祈川,不与两位长辈正面相对,用眼神暗示祈川接着说话。
“妈,阿姨,你们没有听错,我和知夏是昨天结婚。”说着,祈川松开女孩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本结婚证,递向两位长辈,“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祈母和简母一人一本结婚证,仔细翻看证件上面的内容。
简母左看右看,可以确定合照上的两人,是女儿和祈川。
对于女儿的感情状况,简母停留在女儿男朋友是季青临,女儿想在这两年跟季青临结婚,忽然被女儿通知,她和祈川结婚了,整个人如是做梦中。
看完结婚证,祈母还给儿子,扬起慈祥的笑容,道:“祈川,知知,既然你们结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别让我们做父母的操心。”
“妈,我们会的。”祈川把结婚证重新放回到外套口袋里。
简知夏设想过祈母的许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祈母这么轻易地接受她和祈川结婚了,问都不问他们为什么突然结婚,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和她母亲的反应大径相反。
看向仍是满脸震惊的母亲,她面上自然地撒谎:“妈,对不起,我原先想提前告诉你的,但我想到你不太希望我这两年结婚,我又真的很想和祈川结婚,所以决定先斩后奏。”
祈川含有歉意地道:“阿姨,对不起,我和知夏结婚,没有提前跟你说。”
简母以前想着女儿未来的丈夫是季青临,大概率不会换人,如今不但换人,还换成她雇主的儿子。
女儿和祈川已经领结婚证,他们结婚是既定的事实,当前无法改变,简母满肚子的话想问女儿,比如,她男朋友怎么不是季青临了,什么时候和季青临分的手,又是什么时候和祈川在一起的等等。
四个人都是站着的,祈母率先坐到沙发上,道:“我们坐下,慢慢说。”
简知夏下意识地想和母亲坐一张沙发,无奈手被祈川抓住,唯有和他坐一张沙发,看着母亲和祈母坐一张沙发。
乍一看,四个人仿若分成两个阵营,中间是楚河汉界。
简母所有话是想单独跟女儿说,不方面当众说,憋着不出声。
祈母倒是有几个问题要问,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想好婚礼什么时候办吗?”
简知夏记得祈川说过不举行婚礼,听祈母问起,还是有点怕祈川反悔,说要举行婚礼,眼神专注地望着祈川。
女孩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明显是认真等待他的回答,在她明亮清澈的眼睛中,清晰可见自己的倒影,祈川唇角微勾:“妈,我和知夏都很忙,暂时不考虑举行婚礼,至少一年后再考虑。”
简知夏很满意祈川这个看似模糊的回答。
对着长辈,用词委婉一点,不用直白地说不举行婚礼。
他说至少一年后,是不是意味她当他名义上的妻子,只需要花一年的时间?
祈母理解地点点头,继续问问题。
问题有祈川回答,简知夏尽量不说话。
直到,她母亲指了指她:“知知,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来祈家之前,简知夏有预料到母亲铁定有许多话跟她说,马上跟着母亲的步伐,前往母亲居住的保姆房。
从她们起身后,祈母目光一直追随她们。
当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约是一分钟后,她面上毫无刚才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儿子:“祈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拆散知知和她男朋友?”
“不是我拆散他们,是知知自己主动和她前男友分手。”
“知知为什么跟她男朋友分手?”祈母伸手去掏儿子外套口袋中的结婚证,拿着在儿子的眼前晃了几下,“她三月来我们家时,她还没分手,现在是五月第一天,短短一个多月,她怎么跟你结婚了?她是心甘情愿的吗?”
“她三月和她前男友分手,她是心甘情愿和我结婚。”
“你确定她是心甘情愿?”
祈川剑眉微拧:“妈,你为什么要用咄咄逼人的语气来问我?”
祈母将结婚证塞回到儿子的外套口袋:“不是我故意要用咄咄逼人的语气,是你们结婚结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
眼见儿子脸色渐沉,祈母补充:“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但是一定要注意分寸,把握好度,不要过了。”
踏入多年没有来过的保姆间,简知夏颇为感慨。
门一关上,她母亲高举的巴掌,就在她的额头落下。
与预料中的一样,巴掌力度非常轻,相当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她陪着笑脸,讨好地靠近母亲,软声撒娇:“妈,你干嘛打我?”
简母用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道:“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不跟我说一声,你就跟祈川结婚!你当祈川是谁,哪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吗,想结就结,以后想离就离?”
母亲的说法,简知夏莫名觉得怪怪的,自己像玩弄祈川的感情。
不能把祈川和自己的约定跟母亲说,她收起笑容,正经道:“妈,我清楚祈川是谁,我们不是把婚姻当儿戏的,是很认真的结婚,过日子。”
“你和祈川突然结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以前那个男朋友去哪了?你们创办的公司,如何处理?”简母越说气越不顺,没料到一向孝顺上进的女儿,不声不响地弄出大动静。
简知夏忽略母亲的第一个问题,道:“季青临和一个女人不清不楚,我三月份把他甩了。公司目前的情况是,我把他踢出公司,预备回购他手里股份,尽量降低损失。”
简母对季青临当自己的女婿并非很满意,听说他和一个女人不清不楚的,立马把他打入渣男的行列,认为女儿处理方式很好。
气顺了一大半,简母道:“你工作的事,妈不懂,帮不上你忙,你自己拿主意。季青临人不行,你把他换了,妈没意见,只是……你和祈川结婚,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之前也没苗头。”
简母完全摸不着脑袋,有朝一日,雇主的儿子会变成自己的女婿。
终究逃不过被母亲追问,简知夏尴尬笑笑:“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发展的苗头,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孩子长大了,父母不必一天二十四小时紧盯,担心孩子磕着碰着,简母改问:“你和祈川是在你分手后发展的?还是你们以前有过发展,偷偷背着我和祈总恋爱?分了,也不告诉我们?”
“当然是分手后发展的!”
“发展得这么快?闪婚?你图什么?祈川图什么?”
“妈,你都说,我和祈川认识这么多年!我和他结婚,不算闪婚,我图他的人,他也图我的人,我们相互喜欢。”为了让母亲相信,简知夏选择睁眼说瞎话。
“幸亏祈总对你们结婚没意见。”简母想起祈母得知女儿和祈川结婚的表现,惊讶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很快就平静下来。
“那,你有意见吗?”简知夏问得小心翼翼。
“你公司处理好,不影响你的事业,你和祈川结婚,我没意见。”简母主要是气女儿结婚不问她的意见,也不提前告诉她。
“啊?为什么?”简知夏以为母亲要好好说自己,未曾想到母亲没意见。
“因为祈川是我看着长大的。”
“……”
“行了,出去吧。”简母拍拍女儿的肩膀,“别让祈川和祈总等太久。”
“妈,我是你亲生的吗?你怎么都不担心一下,祈川可能对我不好?”虽然自己和祈川不是真夫妻,没有祈川对她好不好的烦恼,简知夏还是想知道母亲为何对祈川很放心的样子。
“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们可以离婚。”简母思考一会,“如果他没有问题,单纯是你看上祈家家大业大,才想跟他结婚,日后,你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跟他离婚,这不行。”
“妈,祈川是你亲生儿子,我是捡来的吧!你怎么净担心他,怕我图他家的钱财,伤害到他!”简知夏忍不住想生气。
“不是我担心他,是我们做人得有良心,你别忘记在我们最困难时,是祈总出手帮助我们,你不能被金钱蒙蔽眼睛,做出错事,对不起祈总一家。”简母轻叹一口气,“说到底,你和祈川,是你高攀。”
简知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祈川,有超过保姆女儿和雇主儿子的关系,也不敢想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
借住在祈家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祈川像是放在保险箱里的绝世珍宝,被层层关卡保护,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
听着母亲说出‘高攀’,即使她不是祈川真正的妻子,心底依然微微一沉,喉咙如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住,干涩又带点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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