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家。

    麻将碰撞的声音,  起伏不断。

    祈母扫看手中即将胡的牌,催促丈夫:“轮到你……”

    话没说完,耳边响起离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

    是儿子和简知夏回来了。

    同样见到他们的,  还有祈父。

    最近工作不忙,可以天天回家住,  今天妻子和新搬来的邻居打麻将,三缺一,  祈父不得已地上阵。

    “祈川,你回来得正好,帮我打几把,我歇会。”

    语毕,祈父迫不及待地让出自己的位置,  示意儿子过来顶替。

    祈川瞥了瞥父亲:“爸,  我不会打。”

    “……”祈父将主意打到简知夏的头上,  “知夏,你会打吗?”

    简知夏点头道:“会。”

    顶替祈父前,  有个问题。

    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的两位老人家,是谁?

    未等她露出疑惑,  便听见祈川说:“老婆,  这是文嘉辰的父母。”

    得知两位老人家的身份,  简知夏扬起礼貌的笑容:“叔叔阿姨好!”

    祈川继续说:“叔叔阿姨,  这是我老婆简知夏。”

    文父和文母皆回以一个笑容。

    祈母道:“知知,  快坐下。”

    “好的,阿姨。”简知夏坐在祈父原先的位置上。

    陪祈川回来探望父母,  刚进门就得打麻将,  她并不介意。

    只是,  祈父的运气和牌技不怎么样,留给她的牌很烂,费尽心思地抢救一番,未能改变输的命运。

    接下来,由自己全程控制,胜算大大提高,她和祈母、文嘉辰父母聊起天来。

    祈川不参与打麻将,仅坐在简知夏的身旁,时不时地给四人倒杯水,或是剥个水果和干果,放在碟子里,方便其他人拿来吃。

    文母注视一会在忙碌的祈川,转而对着祈母,感叹道:“转眼间,孩子都到成家立业的年纪,我们也老了。”

    祈母边打出一个牌,边道:“可不是吗!岁月不饶人!”

    文母有些羡慕地道:“这下子,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祈川接班五年多,做出来的成绩,是多少人羡慕的。

    不止稳固盛立集团本来的主营业务,还开辟出几个新的市场,其中最成功的的,莫过于是智能家居,一跃成为国内这个行业的龙头,海外市场的占有率也在爆发式增长。

    工作方面,他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至于,婚姻方面,他找的妻子,虽然不和他门当户对,但也是一名优秀的女性,祈家对此很满意。

    哪像她的两个孩子,有操不完的心。

    女儿毫无玩心,打小就坚定目标,为实现目标而努力,家里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年过三十,不愿意结婚,她和丈夫问女儿下半生的安排,女儿去年直接生了对龙凤胎给他们带。

    儿子则从小玩心重,嘴上偶尔说想谈恋爱,没见过做出实际行动,还不肯学点本事,恨不得自己姐姐一辈子养着他。

    骂他不争气吧,他现在敢理直气壮地顶嘴,说:“我们家有我姐足够了,再说,我姐不是生了两个孩子吗,以后我姐退休,有他们养着我。”

    作为多年的老朋友,祈母清楚文母指什么,淡声道:“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有多操心。”

    长辈们在聊天,简知夏不插话。

    这时,祈父走来,朝她说:“我继续打。”

    闻言,简知夏和祈川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原先是两位长辈聊孩子,最后变成四位长辈一起聊孩子。

    没为人父母,听这些,难免无聊,她和祈川到三楼待着。

    再度恢复四个人,文母往电梯的方向看了看:“我儿子,但凡有祈川一半的本事,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我谢天谢地。”

    祈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不要管太多,省得孩子怨我们。”

    文父面露好奇:“祈总,你之前不是和我们一样,愁孩子不谈恋爱吗?祈川怎么一下子就结婚了?有什么诀窍吗?说出来听听,我们学习学习?”

    文母鄙夷地白一眼丈夫:“学不来的!你没听嘉辰说吗,祈川在大学时期喜欢简知夏,对她表白过,被拒绝了,今年延续缘分,才结婚的。”

    “……嘉辰说的?”祈母微怔,“他从哪里知道?”

    她这个当妈的,为什么不知道儿子大学时对简知夏表白过?

    “刚入夏那会,嘉辰有次出去玩,听简知夏亲口说的。”文母当时嫌弃儿子话太多,儿子跟她唠叨了许久这件事,内容重复好几次。

    祈父满脸惊讶,望向妻子:“我们儿子大学时喜欢上知夏?”

    祈母反问:“否则,你以为?”

    简知夏上大学期间,儿子问过她几次“简知夏不来我们家住吗”。

    第一次问时,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简知夏已经上大学,课余时间要拿去勤工俭学,他仍然接着问,确定简知夏不会再来,眼中露出的失望,一次比一次多。

    后来,儿子来拜托她出面投资简知夏的公司。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愈发欣赏和喜爱努力的女孩,尤其是像简知夏这种各方面合她眼缘的女孩,她们一直保持见面和联系,她还没知道简知夏创业,儿子是如何得知的。

    她问:“我出面也行,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投资?”

    儿子沉默了下,说:“她在到处找投资,不容易。”

    创业初期,谁也免不了到处投资,她试着问:“你和知知的关系,没好到你看她不容易,就随便投资吧?”

    儿子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她。

    种种迹象表明,他绝对喜欢简知夏。

    他不说出口,她当做不知道,也不反对。

    以他们家的高度,不要商业联姻这种东西,对儿媳妇有条条框框的要求,规定儿媳妇必须和儿子门当户对等等。

    儿子在圈子里找不到喜欢的人,去别的圈子找,只要对方身家清白,品质优良,是没问题的。

    何况,她对简知夏知根知底,了解简知夏的为人。

    虽说简知夏家世的确差,但是个人条件优秀,也足够努力,没什么好反对的。

    无事可做,简知夏半躺在沙发上,和男朋友聊天。

    聊着聊着,她犯困,改到床上躺着,顺便睡个午觉,而男朋友接了通电话,去隔壁的书房办公。

    不知过去多久,男朋友回来,也到床上躺着,搂住她,弄出微小的动静,她半睡半醒地咕哝几句,然后又进入完全睡着的状态。

    等她彻底睡醒,已是傍晚,房间内的光线被削弱大半。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颇刺眼。

    有新来电。

    她划过接听键:“喂,阿姨。”

    祈母道:“知知,你和祈川下来吃晚饭。”

    手机重新放回到床头柜,简知夏轻推男朋友的肩膀:“祈川,醒醒!”

    睁开眼眸,看见女孩,祈川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她,呢喃道:“再睡会。”

    男人刚醒,声音略微沙哑,别样的好听。

    忽地,简知夏记起他近段时间有几次事后,都是这个声音。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会自动带上滤镜地看他。

    无论他做什么,轻易引她着迷。

    不过,他声音原先就好听,带不带滤镜,都是一样的。

    埋首在男朋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嘴角悄悄上扬。

    几分钟后,她道:“该起床了。”

    祈川慢慢松开抱住女孩的双手:“好,起床。”

    经过简单的洗漱,两人到一楼的餐厅。

    刚落座,简知夏发现祈母和祈父用打量的目光看她。

    很清楚地感觉到,祈母似乎有话跟她说,却说不得。

    面对此情此景,她满头雾水。

    一觉醒来,天变了?

    怀着奇怪,她正常地吃晚饭。

    饭一吃完,祈母拍了拍简知夏的肩膀:“知知,你上次拿的首饰太少,这次我帮你多挑点。”

    祈川下意识地跟过去,帮着一起挑。

    祈母一眼看出儿子的心思,道:“祈川,你不用过来。”

    简知夏没忘记上次拿过祈母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不属于她的,她只戴过几次,其余时间,放在带锁的抽屉保管,连中秋节收到的支票,兑现了,钱拿去做保值的理财,没敢动。

    她婉言拒绝:“阿姨,我想买新的。”

    祈母拉起简知夏的手:“有些是买不到新的,你跟我来。”

    拒绝不了,简知夏唯有和祈母上二楼。

    听到门反锁的声音,她疑惑地问:“阿姨,您为什么反锁?”

    祈母随手打开最近的一个盒子,余光扫过简知夏:“有件事问你。”

    蓦地,简知夏心虚了。

    被看穿她和祈川不是真夫妻?

    可是,她和祈川现在过的日子,和真夫妻差不了多少。

    仔细观察祈母的神色,仅有好奇不解,并没有看穿什么的样子。

    她抹去心虚,大大方方地问:“阿姨想问我哪件事?”

    “祈川以前跟你表白过,你拒绝他?”

    “……”

    简知夏整个人定住般,宛若生长在地上的竹子,直愣愣的。

    曾经瞎编乱造的话,怎么传到祈母的耳里?

    对上祈母求知欲强的双眼,她硬着头皮地道:“是的。”

    当面得到确认,祈母继续问:“他大学几年级,跟你表白的?”

    简知夏难以第一时间回答,大脑飞速运转。

    随口说的谎言,传播范围为何这么广?

    说几年级好?

    大一到大四,哪个时间段不会拆穿谎言?

    符合她拒绝祈川,是因为不喜欢异国恋,也符合逻辑的?

    她思考片刻:“他大三跟我表白,我当时不喜欢异国恋,就拒绝了。”

    祈母讶异:“大三?”

    简知夏摸不准祈母的心思:“是的。”

    “这么早?我以为他是今年跟你表白的。”若非文母今天提到这件事,祈母想象不到,儿子竟然在大学时期跟简知夏表白,还被拒绝。

    是谎言过于离谱,把祈母给吓到了吗?

    简知夏干笑一声:“是有点早。”

    祈母扬起眉:“他毕业回来,你们不必异国恋,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呃。”简知夏挠挠头。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圆过去。

    祈母不会刨根问到底吧?

    她保持好面上的浅笑:“那个时候,我创业,忙,加上……”

    祈川毕业回来的第一年,正是她创业的第一年,第二年年初,她和季青临谈恋爱去了。

    迟迟没听见简知夏说出完整的话,祈母直白地问:“你不喜欢他,是吗?”

    简知夏尴尬地移开些目光,默认祈母的说法。

    想想,祈母这句话好像有语病,她纠正道:“是那个时候不喜欢他。”

    “为什么选择今年和他结婚?”

    “……”

    完了,是哪里露馅吗?

    还是,祈母不满她以前拒绝过祈川?

    导致祈母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想问个清清楚楚?

    简知夏极想把祈川找来,一起应对祈母,以免自己不小心说错话。

    努力回忆祈母以前问过她类似的问题,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她道:“我……”

    说什么?

    她是三月和季青临分手,四月最后一天和祈川领结婚证。

    间隔的时间太短,她不能跟祈母说:我爱上祈川,想和他结婚,过一辈子。

    又不能说:我们到了结婚的年纪,祈川是最合适我的对象。

    也不能告诉祈母实话,祈川不想被家里催婚,她需要祈川的帮助,一拍即合地去拿结婚证,欺骗双方父母。

    一时编不出完美的谎言,简知夏悔不当初。

    没事,干嘛胡说八道。

    到头来,为难的是自己。

    问题跳不过去,祈母还在等待答案,情急之下,她睁眼说瞎话:“因为祈川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我,没有变过,也因为他在我和季青临分手的期间,对我百般呵护,我被他打动,决定和他结婚。”

    话落,她想为自己的机智鼓鼓掌,编出这么合情合理的谎言。

    听完,祈母将手中的钻石递给简知夏:“我以为你不知道,他一直喜欢你。”

    “啊?”简知夏愣住,呆呆地接过钻石。

    “没想到他大三跟你表白,我被蒙在鼓里。”祈母转身去拿第二件东西,“你们藏得够深的,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仿若是幻听了般,简知夏耳边反复回荡祈母的上一句话。

    她挪动身体,站到祈母的前方:“阿姨,您刚刚说,我以为你不知道,他一直喜欢你,是什么意思?”

    祈母略感奇怪地扫视一遍简知夏:“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你刚才不也说,祈川一直喜欢你吗?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

    简知夏瞳孔急剧收缩,直直地望着祈母。

    她想蒙混过关的谎言,和祈母说的话,是两码事吧?

    细细分辨,意思是一样的。

    霎时,她大脑较为凌乱:“阿姨,您知道祈川一直喜欢我?”

    祈母挑了挑眉:“他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他喜不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况且,几年前,他亲口跟我承认过,他喜欢你。”

    五年前,儿子拜托她投资简知夏的公司,她照做了。

    可惜,简知夏坚决拒绝她的投资。

    她叫儿子,找家风投公司,去给简知夏投资。

    儿子有没有根据她说的去做,他不曾向她透露。

    一天晚上,儿子回来,郁郁寡欢的模样,她问他:“工作出问题?你搞不定?等我身体好点,我去公司帮你搞定?”

    儿子抿唇道:“不是工作的问题。”

    “那你这是……?”

    “知知谈恋爱了。”

    习惯儿子连名带姓地叫简知夏,她的着重点,不是首次听到儿子亲昵地叫简知夏的小名,而是简知夏谈恋爱。

    她急忙问:“知知和谁谈恋爱?”

    儿子紧皱双眉:“她公司的合伙人。”

    察觉儿子喜欢简知夏,她等着他们谈恋爱。

    未曾想到,儿子没追上简知夏,被别人快一步。

    她安慰:“知知……”

    不等她说完,儿子问:“妈,你和知知关系很好,她之前跟你说过,她喜欢她公司的合伙人吗?”

    关系好,不代表对方事无巨细地跟自己分享,她摇摇头:“知知没说过。”

    “知知喜欢那个人什么?”

    “喜欢是没有道理可……”

    “妈,我喜欢知知。”

    看着儿子烦闷的神色,她知道他误会了,解释:“我不是要往你伤口撒盐,想告诉你,喜欢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我早知道你喜欢知知,但你们之间的缘分……”

    那晚,祈母不记得说过多少安慰的话,只具体记得儿子的郁郁寡欢。

    祈母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知夏找不出丁点撒谎的痕迹。

    退一步说,祈母没必要撒谎。

    祈母不像她,为了圆谎,编造出新的谎言。

    几年前,亲口承认喜欢她。

    她满脑子是这句话,不可置信地问:“祈川几年前跟您承认,喜欢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祈母顿了顿,“你们小两口,为什么喜欢背着父母做事。祈川跟你表白,他不跟我说,你们先斩后奏地拿完结婚证,再跟我们做父母的说,得亏我们没有心脏病,不然,被你们吓出个好歹。”

    末了,祈母感觉没说够,继续:“当时,弄得我问祈川,是不是他把你和你前男友拆散,逼着你和他结婚的。”

    儿子和简知夏刚结婚时,她没少担心简知夏不是心甘情愿,儿子糊涂做错事,两人的婚姻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简知夏大脑非常乱。

    像在风和日丽的晴天,一道惊雷响起。

    用力掐自己的手心,一阵疼痛传来,她也没眼花,自己不是做梦,面前的祈母,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刚才也没幻听。

    她眨了眨眼睛:“可是,您知道祈川一直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向他催婚?”

    祈母无奈道:“我那不叫催婚,是催他试试接触别人。毕竟,之前你准备和你前男友结婚,他还没放下你,我是他母亲,我担心他。”

    眼看简知夏和季青临要结婚,儿子始终没放下简知夏,也不想接触其他异性,

    如果儿子是坚定的单身主义者,没有喜欢的人,不想结婚生子,倒无所谓,关键在于,儿子有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她和丈夫已年过花甲,怕有一天走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催儿子去试试接触其他异性,也许他会找到第二个喜欢的人,放下简知夏,将来有妻子和孩子陪着他,省得她担忧。

    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震惊,简知夏怎么都想不到,祈川喜欢她几年,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

    祈母翻找适合简知夏的首饰:“幸好你没和你前男友结婚,要是结了,恐怕我和祈川他爸临走前,也见不到祈川结婚。”

    年轻时,净顾着拼事业,忽略终身大事,以致于结婚太晚,她预料自己这辈子没有亲生孩子,想好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实施之际,儿子来了。

    退休后,她唯一的牵挂,是儿子的感情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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