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迷雾,我这么会在这”

    我试着拂手挥散眼前迷雾,却无意中打落了榻边的茶盏

    啪地一声,我从噩梦中惊醒

    定是昨夜那满屋小像的画面太过诡异,害得我在噩梦中迎来了明雍的休沐日

    “花同砚,你怎么了”白蕊儿听到动静便进来了

    “无妨,无意中打碎了茶盏罢了”我淡淡道

    “碎碎平安,难得休沐,我们早便起了,小月儿也梳洗好准备出门了”白蕊儿道

    “听说昨日你通过了乾门学二试,恭喜啊”

    “不过桓瑶也通过了二试,兴武社不少师兄师姐前去庆贺,本小姐也想和大家一起切磋切磋,有没有想一起去的”曹小月问道

    “我想趁休沐日钻研些新的糕点,花同砚,你有什么打算吗?”白蕊儿看向我道

    “我打算去书阁看书”我随意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竟然有人要在休沐日去书阁”曹小月惊诧道

    “不愧是你,书院之中如你一般享受课业的,估计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整理好了所需的书卷,在白蕊儿与曹小月疑惑却不说的目光中走出了庭院

    我才离开庭兰舍没几步,就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小玩意

    “哪里来的雨花石,还整整齐齐摆在路中间……”

    我心中惊奇,随手拾起几枚雨花石查看

    这雨花石的一面刻着如鬼画符般的记号,而另一面,刻着的却是——一小段极其工整的乐谱

    乐谱我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个人

    顺着暗号所指方向而行,一路上找到了不少雨花石,也在不知不觉间引向了一条与书阁相反的道。而雨花石上那一段有一段组成的旋律,也戛然而止了

    待我回过神时,人已入山门,我望着这段有些眼熟的旋律,终是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先前季元启与人斗乐时所吹奏的曲子

    “哈哈哈,没错,就是小爷我!”

    季元启一跃而下,从山门口的树上一跃而下,没了初见时的机关绳束缚,他在树上的背影倒是自由灵动了不少

    “那日,我倒没听过后面这段”

    “小爷这几日灵光一现,又写了几段——”

    季元启话音戛然而止,而我得逞的笑了一笑

    “终于肯承认,那位写曲子的世外高人,就是季大少爷你本人了”

    “嘿嘿,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说漏嘴了”

    “干脆你来帮小爷听听,这新写的几段如何?”

    季元启说罢,当即从腰上抽出了那支九节竹萧,吹奏了起来

    刹那间,我只觉花开叶落,风过竹曳,似有轻羽振翅,将飞欲飞

    我听得入神,季元启却突然收竹箫,别回腰间

    “如何”季元启问道

    “曲风别致,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又抒作曲者欲求自由之情,不错”我赞叹道

    “不错,又眼光!”

    “曲子虽好,只是——季大少爷费心引我过来,就只是为了让我听这首曲子”

    “哈那几号是留给我自己的,指的路也是书阁和山门间的小路,方便小爷我随时随地溜走”

    “就算溜不出去,小爷我开心了就能取几块乐谱石互相敲击,奏出我喜欢的曲子”

    “妙计。不过季大少爷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下次还是藏得隐秘些好”

    “你说得有理,我是该好好想想这一层……唉,你怎么走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乾门学终试将至,我自然也要回书阁读书去了”

    “等等!”

    季元启突然提高了一个声调,极震惊的看着我

    “今日可是休沐日啊!你都走到山门口了,还有勇气回去读书!”

    “何时起,读书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这也就罢了,你方才听了小爷的半曲《樊笼雀》,竟还愿回到这书院樊笼中”

    “《樊笼雀》这名字,倒是与曲子意境极为契合”

    “不止名字,小爷我还作了词呢,听好了啊——少年游天地,人间最快意”

    “课业无止尽,案牍徒劳体。休沐日读书,迟早疯魔去!”

    “我怎么觉得是你为了说服我和你下山兴填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事你别忘了刚刚是谁夸我这曲子好的,这会儿可不能不认这曲中理”

    “你倒是挺能扯”

    “而且小爷我觉得你这只笼中雀,也该出去看看了!”季元启道

    “走!我带你下山,去个极有趣的好地方”

    “元启少主!”

    刚一出山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快速窜到了我们面前

    原是季家的记史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季元启惊疑道

    “今日是休沐日,我猜元启少主肯定会下山来,便提前等在了这里”记史解释道

    记史一边说,一边掏出本子飞速的写着

    “时值休沐,元启少主携宁乐公主私离明雍书院……”

    听得此言,我看了那记史一眼

    “你又在瞎写什么?”

    季元启说着,就伸手去抢季元启手中的笔,但几次都被记史闪身躲过,并且他落笔的速度也丝毫不受影响

    “元启少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记史问道

    “我们去——唉,不对,哪来的我们只有我跟她,没有你!”

    季元启说完,拽着我就开始跑,试图甩掉记史

    宣京道路纵横交错,季元启带着我左行右转,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座阁楼面前

    “就是这里了!听说锦歌楼的说书人讲的是有声有色妙语连珠,今天小爷就带你见识见识”

    锦歌楼中热闹非凡,几乎是座无虚席。我与季元启一同走入,跑堂的小二刚招呼我们坐下,又立马去迎接下一波人

    台上的说书人刚讲完一段故事,此时正歇着喝茶,他旁边的铜盘中,人打赏的铜板银钱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看来这位说书先生倒是有些本事”我淡淡道

    “那当然,我先前听他讲过五剑下明山,那叫一个精彩!可惜元启少主不在,不然他保准喜欢!”记史附和道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我和季元启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记史。心底都有些感叹

    记史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朝他家少主咧嘴一笑,无比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少主的身法,实在需要练练……”

    一声惊堂木,说书人的故事即将开始。季元启也懒得与记史计较,转头看向堂中木台

    “诸位猜猜,这大景最大的金商世家是”

    “蝶谷神机妙算的秋家啧啧,错!华清桃李满天下的季家啧啧,也错!这真正的金商世家就是——”

    说书人拿捏好装腔作势的劲,扯着嗓子开始了真正的表演

    “据说这文家家宅,一进去,啧啧,可不得了!那叫一个金光闪闪,气派威风!”

    “咱不说用那金丝银线做的衣,也不提那用金粉银墨作的画,光是那用金子砌成的桌椅床榻,啧啧,就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么亮堂,也不知文家夜里如何睡得着!”一听好奇道

    “而且说实话,这用金子砌成的床榻桌椅,应该挺硌的,有钱人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令一听说道

    说书人言罢,伴随着哄堂大笑的,是一阵又一阵铜钱入碗的脆响

    季元启也随手打赏了片金叶子,拉着我入雅座

    “这先生讲的不错,就是属雀儿这点不好”

    “属……雀儿”

    “对啊,不然他怎么老是“啧啧”,“啧啧”个不停”

    说书人瞅了眼铜板,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抚尺一落,又开嗓了

    “这说完了文家,咱们再说说这凌家。这凌家,啧啧,虽不如文家阔绰,也不如秋家有窥探天机之异能——”

    听这说书先生提起了凌家,我倒是来了点兴趣

    “但这凌家出了一位当朝首辅啊”

    “要说咱们这位首辅啊!啧啧,那可是天资过人,才华卓绝哪”

    “但诸位可不知道,凌家原为大景四大家族之一,啧啧,可是风光的很哪,但是到了首辅父亲这代衰弱了下来”

    “据说后来这位首辅父亲死的时候,咱们这位首辅不光连一滴泪都未落下,就连送葬时还都面无表情,瞧瞧,多么无情哪”

    我听得此话刚有的兴趣悄然全无,目光一沉

    “咱们普通百姓人家,爹娘死时,都得伤心上一年半载的,此谓孝道,可咱们这首辅大人——”

    他话并未说完,颇有深意,已有人接话道

    “这凌晏如当真无孝道,也不知道他爹娘有多寒心呐”一人感叹道

    “听说这凌晏如十六岁便连中三元步入朝堂,那是凌家已衰弱,三年不到,他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才坐上这个位置”令一人直言直语道

    “这凌晏如处事铁血手腕,残害忠良夺权滥杀,桩桩件件,简直罄竹难书”一人愤愤不平道

    如这般的肮脏污秽、不堪入耳话语我还听到了不少

    我还记得我年幼时他对我说的那句

    “身居高位,本就当以重权谋万民之福”

    我心中冷笑

    云心先生,你想护的便是这些随波逐流、愚蠢无畏的人吗?

    我再也听不下去,望了眼还坐在台上说得起劲得很的说书人

    众人听得正起劲时,只看到一个什么东西飞过去,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这位说书人的脑袋,只听一脆响,茶盏应声而裂,砸的说书人满脸是血

    众人定睛一看,见是茶盏,暗自惊疑,想是从哪飞来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说书人捂着脸,怒道“是谁暗算我,站出来”

    那厢皆暗自惊疑

    而这厢季元启瞪目结舌的看着旁边的罪魁祸首

    而后这位罪魁祸首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他大跌眼镜

    他只见这位“罪魁祸首”薄唇轻启,面色不改道“手滑了,不好意思”

    一位稚嫩的小童赞叹的开口道“哇,这位姐姐好生厉害,滑的好远”

    他开完口后,他娘亲立马用手将他的嘴给捂上,不让他开口

    众人“……”

    一时大堂之内寂静无声

    众人看向这位姑娘

    只见这位姑娘着了一袭白裙,发上攒了一支玉钗和几朵簪花,虽打扮简单却难掩其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想来形容的便是这般绝色佳人

    看打扮便知是那些世家的贵女

    众人只见这位姑娘从容不迫的拿起了一个新的茶盏,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跟个没事人似的

    见他们都望着她,她抬起眼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都看着我作甚,接着听他讲啊”

    众人“……”

    你都把人打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怎么听

    那位说书人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气愤道“我竟不知哪里讲的不好,得罪了姑娘”

    我饮了一口茶,赞赏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众人“……”

    这位姑娘当真好气魄

    那位说书人听得此言,缓了一口气,才道“不知是哪处讲的不好”

    我随意道“都不好”

    那说书人听此话,极力忍耐道“若是我讲的不好,姑娘大可出去到别的地方听,何必在此为难自己”

    众人又见那位姑娘听得此话,面露疑惑道“你既知自己讲的不好,却为何要我出去听”

    众人“……”

    这位姑娘还颇有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那位说书人听得此话,直接倒地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季元启从开始到现在嘴巴都没合上过,似是没想到她这般清冷的性子却能将人气到这份上

    见将人气的差不多了

    我将发上的玉簪拔下来,扔到他怀里

    冷淡开口“这支玉簪就算买这座锦歌楼都绰绰有余了”

    有识货的人一眼便识得这玉簪是由最上等的白玉——羊脂白玉制成,质地致密细润,有市无价

    哪怕是富贵人家有一小块也是极为难得的,而这位姑娘随随便便就将这罕见的羊脂白玉赏给这说书人,似乎于她而言,不是什么稀罕物般

    这姑娘的身份,不简单哪

    而那识货的人将这玉有多珍贵告诉了那说书人之后

    那说书人愣了一瞬,一改刚才之态,谄媚讨好的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说是手滑那就是手滑了”

    我冷眼望他“这玉,可不是白得的”

    “我要你在这说书楼讲上三年首辅的故事,如何?”

    那说书人没想到如此简单,连忙点头道“我答应,我答应”

    我淡淡道“这话我还没说完呢,怎么,你也答应”

    “不管姑娘说什么,小人都答应”那说书人谄媚道

    我赏了身旁的小二一片金叶子,对他道“按照他的话,去写一份契约,让他写字签押”

    身旁的小二接过这片金叶子,连忙去办此事了

    我淡然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众人见这位姑娘这等做派,心道出手当真是不凡

    过了一会

    那小二便拿着画过押的契约过来,我看了一眼,随即放入袖中,便冷冷开口道

    “方才我的话未说完,这是有两个前提的”

    “其一,不得说首辅半个字不好”

    “其二,这故事嘛,不得重复”

    那说书人听得此言脸色立马就变了

    其他人听得此言,一时哗然,这不存心为难人吗?

    那说书人艰难开口道“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小人哪有本事能做到三年不重复”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就是为难你了,你又能如何?”

    “从明日起,我会派人在你这盯着,你若是违反了以上两条任何一条……”

    我顿了一下,看了眼他的脸色,轻笑道“我便派人把这锦歌楼给砸了”

    在场的众人似是都没想到我做的如此之狠,皆震惊的看着我

    而那说书的更是吓得五魂丢了三魄,逞强道“你可知道这锦歌楼的东家是谁……”

    他话还未说完,我便打断道“我管这东家是谁,若我说砸了,他敢如何?他又能如何?”

    我给了季元启一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

    他似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一面,还没反应过来,在那愣着

    我到也不急,便继续在那坐着喝茶

    我看那说书的见我跟见了蛇蝎似的模样

    心下冷笑

    等季元启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与他提步向这大门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了步子

    并未转身,朝其他人警告道“妄论当朝首辅,有几个脑袋够你们掉”

    随即便提步走出了这锦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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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鹿琳lin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4章 第14章,困局,一本书并收藏困局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