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晏如负手望着窗外的杨柳,心中是五味杂陈。

    “她野心倒不小。”他如是想着。

    不过如此也好,于他而言,将来她登上帝位,确实也是最好的结局。

    他凌晏如看得比谁都清楚,当今大景权势纷争再怎么变,最终能登上帝位的也只有皇室之人。否则,若大景局势大变,将根基不稳。

    昭阳,虽有谋略,却与他政见不合,何况从她为保太子身后名而做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便可看出此人重情,并不适合坐上那位置。何况昭阳与他是政敌,若他日她坐上帝位,焉有他活命之时。

    宸王,此人心思深不可测,他日恐怕也是麻烦的人,不知底细的人,送上那位置,于他而言并无好处。

    而微柔,她是他看着长大的,甚至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她的本事究竟如何他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她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从他注意到,她偶尔与同砚说说笑笑,但是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冷意便能知道。

    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他是将她教的太好了,还是她本就是一只“乳虎”。不过如此也好,权谋斗争,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有情,有时候,比的更是心狠。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年幼时遇到难题朝他跑来,唤他“云心先生”,也不是将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一瞥便知道她那些弯弯肠子的小姑娘。

    如今的她是宁乐公主,是集权势与兵权的花家少主。如今她府中幕僚无数,又变得心思深沉,满腹算计,官员府邸中她的眼线多到数不清,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有时倒连他也看不懂她一二了。

    她如今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与他人抗衡,毫不胆怯。似乎已经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的遮荫下受他庇护的小姑娘了。

    或许早就不是了,只有他一直以来把她认为是需要靠自己庇护的人罢了,倒是庸人自扰之。

    他知道微柔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不同的,不管是少年时西席多年情谊。还是一人在宣京终日与他人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时。在那段时间里,他鲜少的放松下来时,就时常握着腰间玉佩望着窗外的杨柳,也算是唯一的慰藉了。亦或是在宣京时隔多年重逢时,他派人在明雍多注意她的举动,若有万一,即刻来报。

    他一直以为他待微柔应当是师生之情,可就在刚才微柔说要嫁给嫁给他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汹涌澎湃。

    向她这样的天之骄女,集身份、权势、名声于一身的“明珠”,这满宣京想惶惶求娶她的人数不胜数。

    而论门当户对的,他也自是听说了几位。

    宸王,年龄相当,无论身份背景都无疑是最佳人选,且就连他都看得出来,宸王待她是有几分不同的。

    季元启,文官之首季太傅的孙子,论身份也勉强配的上,他看到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大多都是跟这位季少主在一起,足以见二人“情谊深厚”。

    若微柔此刻在这,定会听出这四字带了些其他意味。

    可他从未想过微柔会选择嫁给她,尽管是合作而已。

    他知道自己从来算不上良人,且不说他年纪就比她大上多岁,他性格无趣,不喜热闹,更不会逢年过节的陪人在街上逛,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恐比待在卧房的时间还要长,常年与公文待在一处。他之前不娶妻的原因有两点,其中一点便是他并无心上之人,另一点是——

    他若要将新政推行,便注定无未来,他不想耽误一个女子的未来。

    但就在刚刚,就在刚刚微柔说要嫁给他时,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想娶她的想法,想昭告天下花微柔是他未来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想让那些宸王、季元启以及胆敢觊觎她的人通通见鬼去。

    这种想法似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已久,待他正视时,已经成长为苍天大树。

    当他发觉这样的念头时心惊不已,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不成军。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他对微柔从来不是师生之情,若仅仅只是师生之情,他不会那么注意她的安危。更不会在知道她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时,心中无端冒出一团火来,他从来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的是,那日玉梁之行不是碰巧,他本是打算处理完了事宜便走,却不放心她的安危,特意留下来,所以才有了那日的巧遇。

    他在朝堂上走到今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更是从不反悔。几乎是从未有为人或事情阻挡自己的步伐过。

    可那次,他清楚的知道,他——迟疑了。

    事后,他搪塞自己只是因为是昔日学生罢了,仅此一次,可扪心自问,他凌晏如会是只为了一个昔日学生停止步伐的人吗?

    以及那次抄尚书府时,他在官轿里隔着人群望着她与季元启谈笑正欢,不知为何,他便觉得刺眼的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有一瞬间他与她对视时,他清楚的从她眼中望到了一丝惧意,他登时心里就有一股寒意泛上心头。

    她是看到了他的处事作风觉得不近人情害怕他吗?

    她不该怕他的,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怕他,唯独她不可以。因为这世间他会算计任何人,唯独不会算计她。他是这世间最希望好的人。

    原来一直以来是他自欺欺人罢了,他不敢承认他对自己昔日的学生——动了情。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他从前对这句话从来不信,如今倒是信了。

    他对微柔,便是应了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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