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望舒并不敢想激光陀螺仪, 不过现在,有了国家高科技发展计划,她开始想了, 她便把自己之前已经写过的激光陀螺仪方面的构思写成了报告,交给了专家组。
这时候别说其它人,就连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陈琰和胡教授都皱眉。
要知道,自从五十年代钱学森先生回国, 带来了那两页重要的线索后, 钱学森密码曾经一度激起了国内科研人员的热情,国内十几家科研单位曾经就此开展了研究,但是最终都放弃了。
不光是因为里面有一些基础理论和技术问题依国内的研发水平根本做不到, 还因为一些基础工艺制造问题, 国内是无法解决那些问题的。
说白了, 这不是激光研究一方面的落后,更是工业综合实力的落后, 是全方面科技水平的落后。
要知道, 国际上现在拥有这项技术的,也不过是三个国家而已。
陈琰私底下和林望舒也谈了话:“这个激光陀螺仪当然是重要, 可是太难了,解决这个问题花费的经费和精力几乎是一个无底洞, 国际上现在也就两三个国家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补缺,在这方面, 并不一定非要世界领先。”
陈琰说的话其实是现实, 毕竟研发离不开大环境, 基础工艺落后就限制了激光陀螺仪的研发。
说的通俗点,一颗简单的螺丝钉做不好, 都可能影响最终的成败。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知道这件事很难,特别难。
只是她回忆起本应该的历史,因为席铭教授的消失,激光研发萎靡,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是,原本该投身于激光研发的一系列人也不见了,曾经为中国研发出来激光陀螺仪的高博隆如今也从事着教学工作,要让人家突然改弦易辙,放弃现在的工作,一切从零开始研究激光陀螺仪,也是于心不忍。
本来按照历史时间线,高博隆研究激光陀螺仪应该已经十年了,应该有了一定进展了。
但是现在各方面基础理论的落后,一部分历史被改变了,她就算有着上辈子的一些记忆,以及国外数年的研究,多少获得了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关键,但是她能以一人之力来挽狂澜吗?
林望舒在思虑一番后,到底是有些茫然。
激光应用涉及方方面面,她清楚地明白,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能把所有的短板全都补上来的,她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这件事,她在苦闷之余,和陆殿卿商量起来:“激光陀螺仪的研发,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我如果要做这个,别的只能放下了,但是如果不研发激光陀螺仪,将来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陆殿卿皱眉沉思一番:“这个确实非常非常重要,虽然很难,但是如果我们国家无法研制出来,那以后的航空航海航天,还有国防方面,都将会受到很大制约。”
这就是一双精准定位高运动物体的眼睛,只有安装了激光陀螺仪,才能精准定位,航天航海领域才能高精度惯性导航,那些高新科技武器才能精确地击中既定目标。
林望舒:“对,但是所长说的有道理,这个激光陀螺仪需要调动太多资源了,这不是一日之功。”
她所知道的,高博隆为了激光陀螺仪穷尽了半生心血才算有所成就,而在她后来的那个年代,其实也有一部分疑难问题尚待解决。
陆殿卿看着她那犯愁的样子,道:“现在你实验室里不是引来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吗,慢慢培养,总是有人能分担。我记得之前,你大闹物理研讨会后,打破了层子模型的封锁,结果我们回国后,不是有个物理研究者特意来找你,感谢你的指引吗?”
陆殿卿提起这个,林望舒多少有些惭愧。
因为那位前来感谢她的物理研究者,以后可是中国物理界的大才,会有大成就的,她算是沾了重活一世的光了,竟然还去指引人家。
陆殿卿看她这样,笑了:“我觉得中国有能之士辈出,特别是老一代的研究者,胸怀赤子之心,不计较个人利益得失,为国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有时候也许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缺少一个方向,你既然觉得这个很重要,有手握重要的解密诀窍,何不干脆将这钥匙交给能做出这一番成就的人?”
林望舒听这一番话,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试试吧。”
陆殿卿:“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
林望舒叹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反正让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耗费二十年心血去做一件事,我会觉得挺累的,而且我未必有那个能力。”
一路走来,她是连蒙带混,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真才实学也有一些,但是投机取巧更是有。
这种只有大国重器才能担当的大任,她应该将其归还给那些国家脊梁。
因为陆殿卿的鼓励,林望舒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去查了查高博隆先生的情况,结果却发现意外的惊喜。
虽然高博隆先生一直从事基础物理教学工作,科研上毫无建树,但是看起来他竟然自修了基础物理的博士课程,而且还热衷于理论科学的研究,甚至还曾经给学校老师讲授过理论物理的一些教学方法,据说引得其它学校的物理老师都来听话。
也就是说,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成就,但其实,就如同上辈子的高博隆一样,他一直在努力自学,且热衷科研,并且看上去很有天分,只不过因为种种机遇问题,一直没出现什么大成就罢了。
而最近他们学校也发生了一些变动,学校不再设置基础物理课程,所以他被调到了一处研究部门,开始从事基础物理理论的研究工作,据说这两年还有些成绩。
扎实的理论物理基础,坚持不懈的自学精神以及对科研的痴迷,这些综合起来,她总觉得,高博隆先生现在开始这项研究,依然大有可能做出来激光陀螺仪。
当然了,她这些年在激光陀螺仪上也一直在留心搜集资料,她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她这么一想,就有了劲头,当机立断,前去找上了高博隆。
这显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从旁人的角度,那就是毁了高博隆昔日所有的基础成就。
不过林望舒想起来高博隆以后的称呼,激光陀螺仪之父,激光界的火眼金睛,那个呕心沥血终于有所成就的人。
他在激光陀螺仪的研发就是各项高科技武器的奠基之作,打破了西方的技术封锁和垄断,让某强国不敢再对中国轻举妄动。
中国的国防科技,正因为有了他,才能傲视群雄!
而这一辈子,哪怕他如今看似默默不闻,但却有着辉煌的履历。
他是清华物理系四十年代的大学生,四十年代的清华物理系正是物理学界的巅峰,而他则是由中国近代物理奠基人叶企孙先生一手培养的高徒。
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才能成为国之担当,去挑起研发激光陀螺仪的重任了。
林望舒就这么静默地站在办公室外,酝酿着的时候,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的老人从实验室中走了出来。
林望舒一眼认出,这就是高博隆,她当即上前。
高博隆看到她,也是疑惑:“你是——”
他看着林望舒,因为林望舒外表过于年轻,甚至有些时髦,他以为她是哪位老师的学生。
林望舒便上前,礼貌地自我介绍了。
高博隆一听,顿时生了敬意,上前握手:“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林望舒见高博隆对自己态度很好,也略松了口气,之后说起自己有事相求,高博隆忙把她请了进去,又亲自奉了茶。
现在的林望舒虽然也不过二十九岁,不过她是美国名校的博士,曾经挑战层子模型一战成名,之后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青年科学奖威名大震,如今又是激光领域专家组的五人成员之一,激光研究所的二级研究员。
这样的她,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要敬她几分了。
林望舒看着眼前这位国之重器对自己的敬重,不免有些感慨,从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七八年的心血,她竟然如愿混到了这一步,可以一定程度影响到科研发展方向了。
而显然高博隆对于她的来意摸不着头脑,以至于竟然有些忐忑。
这让她心生不忍,眼前的人,她是非常敬重的,如果不是她有了那样的机遇,她又怎么能有资格在这位老爷子面前平起平坐地说话。
于是她说话越发客气,直接说出来意免得对方忐忑,表示有一桩重要的研究,邀请对方能参与其中。
高博隆一听,自然有些疑惑,问起来。
林望舒并不敢直白地说出来,毕竟高博隆如今已经将近六十岁了,从事基础物理教学研究多年,这样的年纪了,自己张口就要对方放弃一切从事一个全新的领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
于是她便说起来:“那天我看到了一部小说,深有启发,我可以给高博隆讲讲吗?”
林望舒便道:“那是一部国外的科幻小说,讲起来将来有个强国和另外一个国家发生了战争,那个强国采用了高科技武器,用一种叫做战斧□□的武器,最大攻击射程2500千米,最高巡航高度500米。”
说到这里,她略停顿了下,看着高博隆的反应。
高博隆皱眉:“射程2500千米?”
这是什么概念,从北京到上海的距离是1084千米,只是这个导弹射程的二分之一。
就中国的领土来说,大概是从中国的最东边射到最西边了。
距离这么远,精度上怎么可能做到!
想来也不过是小说胡编乱造罢了,有些想当然了。
林望舒笑了下:“那本小说我仔细看过,我觉得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是也不无道理。”
高博隆:“哦?林同志这话,从何而来?”
林望舒:“这本科幻小说的作者,详细地讲了战斧□□的原理,是在导弹上安装了一个地形图,导弹飞星时,会通过导弹内的雷达来对比下方对象,不断地精准定位自己是否偏离轨道。而在飞行之中,用到了一项关键技术来精准定位自己的位置。”
高博隆顿时好奇起来:“关键技术?”
林望舒;“对,里面用到了高科技尖端定位仪器——激光陀螺仪。”
高博隆若有所思:“我对那激光陀螺仪也有所耳闻,如果用到这个,未来这种武器倒是有可能实现。”
这么一想,一时越发皱眉。
如果西方强国真的掌握了这么一项技术,可以两千五百公里外精准攻击,那——
他不敢想象后果。
那就是一剑封喉,决胜千里之外!
他低头,喃喃地说:“国外真的能掌握这样的技术吗?这只是科幻小说,他们做不到吧?”
林望舒叹了一口气,她所讲的不是小说,而是未来真正发生的战争,在那场战争中,新科技武器威名大震,各国猛然意识到,未来的战争就是科技的战争,未来的国防真正的实力就在实验室里。
她望着眼前的高博隆。
现在天气暖和了,这位高博隆穿着一个白背心,一看就是廉价普通的白背心,整个人看着是那么平凡,但是这就是后来人们口中的激光陀螺仪之父
这一刻,她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感激、崇拜、敬重,也许还有一点点叹息。
高博隆看她这样,皱眉:“林同志过来找我,难道是为了——”
林望舒这才进入正题:“不知道高博隆可曾经听说过钱学森先生的钱学森密码?”
高博隆:“那是当然,不过那两页纸,据说是非常晦涩,难以破解,国外又对这项技术严格封锁,我们国内一时半刻怕是很难明白其中诀窍。”
林望舒:“国内十几家研究机构曾经为之付出努力,但都功败垂成,可没有人破译,并不意味着做不出来,有时候,也许成功只是一步之遥。”
高博隆脸色凝重起来,望着林望舒:“林同志,你请讲。”
林望舒没再说什么,却径自拿出来厚厚的一沓文件。
高博隆看着那牛皮纸封皮,再看看林望舒。
林望舒:“高博隆可以看看这些,看看有什么启发。”
高博隆略犹豫了下,打开,打开看了几页,那神情就逐渐变得格外严肃起来,他就像是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整个人脸部都是紧绷的。
过了一会,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忙起身,关好了实验室的门窗。
他望向林望舒:“林同志,这——”
林望舒叹道:“高先生,我非常抱歉,也许我的行为有些鲁莽了,但你是最佳的人选,也是我唯一能够托付的人,这里面是我倾注了几年心血收集的资料,记载了所有我能搜集到的激光陀螺仪的资料,也包括我自己的一些建议和想法。”
高博隆急了:“林同志,恕我直言,我是做基础理论教学的,这和我的擅长领域相去甚远,我只怕是难堪大任!”
林望舒望着眼前的高博隆,有那么一刻,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强人所难了,是不是就该放弃。
当一个人决定承担起来责任的时候,就注定选取了一条艰难的路,要注定坐冷板凳苦熬,闷头在实验室里,付出了十年二十年的心血,才收获最后一刻的辉煌。
等到有一日扬名天下人尽皆知的时候,却已经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甚至也许连扬名天下都算不得,毕竟这是事关国防的重器,连论文都不敢随便发表,许多人并不知细节。
于是她终于叹了口气,道:“高博隆,你可以考虑考虑,今天我过来找你,是因为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缓缓地道:“据我所知,这些年你一直自学基础物理知识,你也曾经在军事工程学院担任应用物理教学工作教职,我们国家光学研究落后,人才匮乏,你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了。高先生可以慎重考虑考虑,如果你不想做,我尊重你的意思,今天我拿出的这些资料,说出的这些话,高先生可以忘记。”
高博隆犹豫了下,道:“林同志,这个责任太大,我确实不敢受命。”
林望舒看着高博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着道:“高先生,你这么说,我能理解,不过我还是留下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随时找我。打扰了。”
告别了高博隆后,林望舒对自己的行为也产生了怀疑。
这件事,只有自己最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也许自己可以努力拼一拼搞出来,当然了也可以委托别人,毕竟中国人才辈出,总是有最合适的。
这辈子的高博隆,科研的路看来就不在那条道上,她这样掰,能掰好吗,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
只是她终究怀疑,如果换一个人,或者自己亲手动手,能做出来吗?
如果做不出来呢?
这是一个太过重要的领域,几乎是争分夺秒,晚一年做出,就要多遭受一年他国的威慑,就让人寝食难安。
她有些茫然地回到家,陆殿卿并没有回来,于是她便给陆殿卿打了一个电话,陆殿卿显然是在忙,是他的秘书接的电话。
秘书恭敬地问起什么事,她便说没什么,也就挂了。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来她下定决心做激光前,陆崇礼说过的,说如果责任太大觉得自己担负不起,那就放下吧。
人都是凡人,自己是,其实高博隆也是,他不知道未来他可以取得的成就,怎么可能毫无畏惧地要去承担一个自己从来没想过的责任呢。
这时候,电话却响了,是陆殿卿打回来的。
电话里,他的声音略有些疲惫,不过却温哑柔和:“望舒,怎么了?刚才给我打电话?”
林望舒:“我找了一位我觉得最合适的,看来他有些顾虑。”
陆殿卿:“有顾虑很正常,接受或者不接受都正常。”
林望舒有些无精打采:“是……”
陆殿卿笑了:“这也没什么,你已经尽力了,我刚才开完会过来这边办公室,看到外面太阳要落山了。”
林望舒茫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太阳要落山了?傍晚了?”
陆殿卿:“是,太阳依然在落下,明天太阳还是继续升起。”
林望舒默了下,之后磨牙:“逗我呢!”
电话那边好像有些动静,听起来他是站起来了,之后声音略压低:“嗯,逗你呢,别想太多了,你已经尽力了。”
林望舒:“说的是,我能做的也都做了。”
她手握一些线索,相信假以时日,总能有人做出来激光陀螺仪。
陆殿卿:“晚上想吃什么?”
林望舒:“好像没什么想法……”
陆殿卿:“那去马克西姆餐厅?”
马克西姆餐厅是菲尔德先生开的,全部装潢原版参考的巴黎马克西姆,据说当业当天直接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林望舒听了,便有了兴趣:“好!”
那边挺贵的,据说吃一顿饭要一两百,在当下人均月工资几十块的中国,那简直是太奢华了。
不过陆殿卿不缺钱,吃就吃了!
陆殿卿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嗯,下班我开车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后,林望舒心情好多了,反正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尽力而为,哪怕做不好也没办法,生活还是得继续,马克西姆也还是可以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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