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的话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 凡是和这个领域沾边的,大家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聚拢过来, 群策群力,研究问题的解决办法。
结论是他们可以切割出来,且技术难度不大,但是怎么才能切割得那么平滑完美, 这就需要对激光频段的精准把控了, 这是要把操作做到最细微处。
这一晚,大家到了九点多还没回去,林望舒打电话给附近的一家私人餐馆, 请他们给送了吃的过来。
私营餐馆, 干活比较卖命, 又一向关系好,当晚做了十几份盒饭送过来, 大家坐在一起, 边吃边讨论。
等到了十二点多,大家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于是先回去,想着明天再来继续试验操作。
等回到家里后, 她躺在床上, 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转, 在不断地想里面的技术难点, 应该怎么克服改进。
陆殿卿见她这样, 有些心疼:“先睡吧,等明天再想。”
林望舒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我一闭上眼睛, 脑子就在想这个事情。”
哪怕尽量让自己放松,意识不经意间进入睡梦,但是大脑某处仿佛有一个警铃,会瞬间强行将她从睡梦中拉出,清醒过来。
陆殿卿无奈地搂着她:“这不是一下子能想出来的,不睡觉怎么行。”
林望舒将脑袋埋在他肩颈间,闷闷地说:“是……我要睡觉,明天还得赶过去。”
陆殿卿便轻拍着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温声道:“睡吧。”
他低声解释道:“父亲和你提起,也就是问问,做不出来也正常,我们这方面本来基础理论就比别人差了很多。”
林望舒:“我知道,你说得对……”
他轻轻拍哄着她,力道适中,刚开始的时候,林望舒其实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她疲惫的意识便随着那拍哄的节奏模糊过来,之后渐渐地沉入了梦中。
陆殿卿垂眼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很久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她的额。
虽然她知道,陆崇礼问起自己这个,并不是一定要如何,毕竟他知道目前中国和国外的差距,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之功,他只是想了解下情况,心里也有底。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清楚地明白,抓住机会,让领导争这一口气,扬眉吐气一把。
上面领导高兴了,才可能更重视,才可能觉得把钱投向这里有希望,那激光产业的发展就会得到更大的重视,光学研究所才更能有所作为。
人这一辈子的机遇就那么几次,研究所也一样,甚至行业也一样。
所以她必须抓住,为自己,也为这个行业未来的科研。
这几天,她和几个关键领域的研究员几乎住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研究二氧化碳激光束,研究红外光频段最合适的波长,研究怎么把二氧化碳气体充入放电管,充多少合适,怎么给电极加高电压,怎么放出二氧化碳激光束,又该怎么切割。
这么试了一天一夜后,发现最大的技术难点存在于数码控制上,以至于连着几次,他们试验出来的切割体在花型上并不完美。
林望舒侧面打听了下,知道对方领导人第二天就要回去了,她一下子烦躁起来,甚至觉得窒息。
如果做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哪怕林望舒能上交上去,终究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她深吸口气让,那个自己冷静下来,叫了单位的车,直接跑去清华大学,找了自动化控制的一位教授,姓卢。
她往日和对方并不熟悉,但她知道对方已经是行业内最顶尖的了。
卢教授显然对她有些印象,态度不错。
林望舒诚恳地说起自己目前遇到的困难,那卢教授一听,倒是很感兴趣,也很赞赏,当下放了手头所有的工作,跟着她过来了研究所。
卢教授仔细研究过后,给他们提了一个建议,又做了技术修正,当下林望舒赶紧和大家继续试验,这一次,切割了大概十几次后,总算切割出一个形状和对方相似的莲花,且从技术指证上来说,和对方基本没什么差别。
林望舒:“他们送荷花,我们不能再切割一份,显得和他们较劲,得切割一个别的!”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林望舒:“他们国家好像比较崇拜鹰,那我们用钢板切割一只鹰!”
众人都赞同,不过切割鹰的话,怎么才能显示出技艺呢,那自然最好是把羽毛上的细节都切割出来,翅膀和尾巴最好是栩栩如生,那样才显示出技术来。
好在大家有了经验,技术也达标了,当下加足马力,争取做出一只完美的鹰来。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不过想到第二天对方就要离开中国了,所以今晚必须切割出来。
大家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埋头在实验室里,对着装备一次次地切割,翅膀没有力量感,羽毛没有柔韧感的,统统不要,最好是达到最完美的!
到了晚上十二点,正埋头苦干,陆殿卿却来了:“给你们送点吃的。”
大家其实现在没心情吃,不过想想也不能不吃东西,陆殿卿带来的糕点味道还不错,于是一起过去吃了。
吃完饭后,林望舒低声说:“你先回去吧,一时半会完不了。”
陆殿卿看她眼底都是红血丝:“你要不要睡一会?”
林望舒:“没有那么多时间,今晚必须做完。”
陆殿卿默了下,抬起手,帮她撩起脸颊边的发丝,温声说:“好。”
林望舒:“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得上班吧?”
林望舒送走陆殿卿,便先过去实验室了。
几个人埋首在实验室里,继续切割,不过切割中又遇到了控制问题,有一处羽毛切割出来总归不够完美,幸好大家都学过计算机,便开始自己调试程序,试着让角度更为柔韧一些。
林望舒嗓子都有些哑了,看着刚才切割出来的成品:“万一切割不出来最好的,这个其实也可以了,我们再把这个内嵌到大理石底座中,这样看着就像是一个艺术品了。”
旁边一个女研究员点头:“对,我们再切一个大理石底座出来,那样看上去好看。”
当下大家继续试验,一次比一个好,最后终于,切割出来一个最让人惊艳的。
林望舒非常满意,声音嘶哑地道:“太好了,就这个!”
于是赶紧把已经切割好的大理石底座那里,将这只鹰嵌进去,这样就是雄鹰展翅的样子了。
这时候单位司机已经离开了,她打算打一辆车过去陆崇礼那里,出门前道:“大家先休息休息,还有,我们切割的那些,一人拿一个,留着做纪念!”
等她跑出去研究所,却见研究所外停着一辆车,赫然正是陆殿卿的。
而车里面驾驶座上的正是陆殿卿,微合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她诧异,忙上前,轻轻敲了下玻璃:“殿卿?”
陆殿卿在她敲了玻璃的时候就醒了,看到她,忙打开车门:“怎么样了?”
林望舒:“做好了,很满意,我正说给父亲送过去,希望还来得及。你怎么在这里?”
陆殿卿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来,不过到时候你肯定要赶去父亲那里,出租车不一定恰好找到,我带你过去吧。上车。”
林望舒:“好!”
等上了车,她忍不住拿出来给陆殿卿看,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她如何如何做的。
陆殿卿没说话,不过一直含笑认真听着。
林望舒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她确实太困了,前晚只睡了四个多小时,昨晚几乎没睡,中间大家轮流着去办公室打个盹,估计一两个小时。
陆殿卿开着车,听着耳边的声音小起来,最后没有了。
他侧首看了她一眼,一手开车,一手扯来了一件小薄被,那小薄被还是关彧馨做的,以前是给孩子用的,后来他看着大小合适,就拿到车子上,偶尔孩子或者林望舒可以盖盖腿。
他给她盖上后,就继续开着车往前,心里却想着许多事。
他刚到机械工业部,其实工作进展也是举步维艰,国内机械工业底子太薄弱,要想发展,就必须学习别国的技术长处,现在国门开启,各国巨头陆续涌入,但那些人来到中国,都是有利所图。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老师。
现在和卡雷特蒙签订了框架协议,中国有自己对机械工业的未来规划,而卡雷特蒙也有他们的精心布局,彼此一拍即合的背后,也是各自的考量。
以市场换技术的策略,最后到底能有什么成效,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更不要说国内目前吸收的技术许多也是国外落后淘汰的。
但是没办法,基础太薄弱,只能一步步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殿卿的心思又落在了林望舒怀里的那只鹰身上。
那是她熬了几天的夜拼命赶制出来的,是想奉到领导人手里,作为一个面子回赠给外宾。
他当然明白,即使她能做出来最好的,其实和国外差距也有,只是实验室里最高级的研发人员绞尽脑汁的作品罢了。
但是那又如何,至少能争回一个颜面,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车子终于达到了王府井,陆殿卿看了看表,也才六点五十分,按照父亲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发。
他停下车子,温柔地握着林望舒的手,尽量轻声地叫醒了她。
林望舒睁开眼睛,眼中有一丝茫然,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几点了?什么时候了?”
陆殿卿忙道:“还不到七点,来得及,不要急。”
他的声音是刻意放低了的温柔醇厚,顿时抚平了她心里的情绪。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下:“那我们下车过去见父亲。”
陆殿卿:“嗯。”
当下两个人赶紧过去了,云菂刚起床,正在不慌不忙地喝早茶,见到他们,也是疑惑,听说后,蹙眉:“今天有重要行程,你父亲刚出门,已经过去了,你们快去!我再想办法给他助理打个电话。”
陆殿卿和林望舒相视一眼,谁能想到,今天陆崇礼出门格外早。
当下不敢耽误,陆殿卿连忙开车过去,倒是不远,谁知道今天有重要活动,那条路不让普通车辆通过,对方也不敢得罪陆殿卿,不过还是说道了一番。
陆殿卿面沉如水:“这是我的通行证,你说不可以进?”
对方怔了下,陆殿卿一踩油门,直接冲过去了。
林望舒抱着怀里的盒子,怒赞一声:“闯得好!”
平时总是不温不火的陆殿卿在关键时候总是能来一个狠的!
很快就到了,陆殿卿停了车,看看那边的情况,却是不好过去。
林望舒便有些急了:“我们该怎么见到父亲?”
如果明明已经做出来了,却差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那她心里肯定憋闷!
陆殿卿沉声道:“别急,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当下他领着她在会场外等着,好在,确实遇到一个陆殿卿认识的,过去说明了情况,对方面有难色,毕竟今天这场合,一般人是不可能随便带进去的。
不过陆殿卿又谈了一番,对方答应表示可以过去找到陆崇礼,去和陆崇礼提一下。
这样就好办了,没多久,陆崇礼的秘书匆忙出来了,陆殿卿忙将林望舒手中的盒子交给了他,又叮嘱了一番,确认无误,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
虽然疲惫,却满足,至少看上去赶上了。
出来的时候,却是管理严格了,车子是不可能上路了。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自己离开,偏偏这一站公交车也停了,只能徒步走了。
林望舒两天没睡好觉,又累又困的,之前还好,有一鼓气撑着,现在大事已成,只觉得卸了劲,浑身没半点力气。
陆殿卿感觉到了,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低声说:“走到前面,就能打车了。”
林望舒:“我们傻了,今早其实应该先找个地方给父亲打个电话的。”
陆殿卿笑了:“是,我们两个都犯傻了。”
林望舒:“不过幸好来得及,我准备的礼物,父亲应该及时送上去吧。”
陆殿卿:“肯定能,就算到最后一刻送怎么了,也许仓促,但能送出去。”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低声说着话,一步步往前走,周围人并不多,还有警卫把守,不让过,两个人只好走旁边的小路。
最后终于走出了那一块,有出租车了,不过客人多,车少,陆殿卿直接表示加钱,才争取到一辆,两个人回到家。
回到家后,满身的疲惫,不光是林望舒累,陆殿卿也很累。
他开车的时候就感觉到累了,只能用了风油精强行让自己精神起来。
现在,两个人一起洗了个澡,到了床上,抱着睡觉。
林望舒靠在陆殿卿的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又仰起脸,呢喃着问他:“应该来得及吧?”
陆殿卿正要回答,林望舒却已经闭着眼睛又睡去了。
陆殿卿顿了一下,低首看着怀中的她。
之后,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沙哑而温柔地道:“来得及。”
两个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了,睡得昏天暗地。
最近孩子开学了,两个孩子都在爷爷奶奶那里,田姐也过去帮衬着照顾,家里没什么人。
陆殿卿起身做了一点吃的,抱起林望舒来,帮她刷了牙,然后又把她抱到餐桌旁,两个人一起吃。
林望舒懒洋洋地窝在那里:“我怎么觉得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
陆殿卿:“什么梦想?”
林望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刷牙都有人伺候着。”
陆殿卿笑了:“行,以后我每天早早起来伺候你。”
林望舒:“我哪敢想那种美事,你最近也挺忙的吧?今天怎么不去上班?”
陆殿卿:“还好,今天请假了,明天去吧。”
林望舒:“嗯,那也行。”
她当然知道,他才去机械工业部,工作刚开始,要做的事情自然很多,哪可能随便撂担子。
不过她今天很累,很辛苦,她觉得自己需要犒赏,而他就陪在她身边,哄着她宠着她,她就喜欢这样。
为什么偶尔不可以放纵一下呢?
所以她笑看着他:“你班也不上了,就这么在家里厮混,难道我竟然成了妲己,祸国殃民?”
陆殿卿很有些不苟同:“我只是平衡工作和生活。”
说着,他拿了一块栗子糕,这种栗子糕没有用糖,味道还不错。
林望舒其实也差不多吃饱了,吃饱喝足后,别的心思就上来了:“我也要吃!你喂我!”
陆殿卿笑看她一眼,拿了一块,递到她口中。
她就着他的手吃,故意咬了他的手指。
他动作略顿了下,手并没有立即离开,就放在她唇边。
林望舒冲他眨眨眼睛,便故意咬了一小口。
陆殿卿脸上毫无波澜,平静地撤回手指,继续低头吃饭。
林望舒见此,有些不满,心想这个男人真是不懂风情。
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想着要不要再去睡一会,陆殿卿却已经收拾好了餐桌。
收拾好餐桌的他,简单洗了洗手,之后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
林望舒正犹豫是先看会书还是去睡觉,感觉到他的视线,才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非常露骨。
林望舒轻哼:“我困了,要去睡了,没空搭理你了。”
然而陆殿卿却一步上前,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她下意识便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殿卿抱着她,低头亲她,动作珍惜而宠爱。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把他们两个都扔出去,田姐也不需要了,就我们两个,多好。”
说着,他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床上,不过只是上半边在床上,下半搭在外面。
林望舒诧异,正要变换下姿势,陆殿卿却半跪在了床边,扶住了她。
她惊讶,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空气陡然变热,她明白了,脸都红了。
在国外时间长了,电视电影好莱坞大片,就算不特意看,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陆殿卿抿着唇,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之后轻声开口:“要试试吗?”
一切声音在这一刻全都远去,林望舒只听得他和自己的呼吸声。
她轻轻抓了一下床单,低声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两个人厮混了一个昏天暗地,一直就没下床。
陆殿卿把窗帘拉得很严实,所以虽然是白天,也不会觉得太过羞耻。
一直混到了傍晚时候,林望舒软绵绵地道:“体力消耗过大,我们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陆殿卿声音带着放纵过后的嘶哑感:“洗个澡,然后出去吃?”
林望舒靠在他身上,想了想:“我想吃以前吃过的那个炸玉簪花……”
她天马行空的念头让他笑出声:“我不确定现在还有,不过我们可以试试,开车出去,万一没有,再看看别的。”
林望舒:“呀,我们的车!”
陆殿卿也想起来了:“估计被他们扣下了。”
那种时候还开车闯进去,十有七八会被扣,肯定能要回来,但今晚是没有车了。
林望舒有些失望:“那我得吃点别的弥补下!”
陆殿卿:“我们家附近好像开了一家饭店,也许有什么好的,可以去看看。”
林望舒便搂住他的脖子,哼哼着撒娇:“那我要吃大餐,我还要鲜花!”
她正在那里肆无忌惮地撒娇卖乖,突然间,电话响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陆殿卿匆忙套了裤子,边走边披上了衬衫,之后接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陆崇礼。
林望舒也从旁抓起自己的衣服。
陆殿卿看向她,她已经好歹穿上了,这才道:“父亲让你接电话。”
林望舒忙过去,接过来话筒。
话筒里,陆崇礼声音温哑:“林同志,我现在代表我们的领导,转达对你的感谢,他说你们做得非常好。”
林望舒默了下,眼眶便感觉到有热意充盈:“赶上了就挺好的。”
陆崇礼郑重而含笑:“望舒,我今天也非常感动,其实我只是问一下你,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是你竟然做出来了,让我很意外,也很惊喜,我工作这么多年了,经历过很多事,但是今天我的骄傲和自豪感,是前所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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