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谓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情感断舍离宝典》(小字备注:摘抄自《弗洛伊德性学经典》)
对于“相思”这个词,寻思其实并不是特别能理解。
寻小萍虽然也熬夜等过李朝辉,却是为了要从他手里拿钱。
甚至他们最终离婚,主要也是因为李朝辉给外面的女人花了太多钱。
寻思也曾经陪着同样不爱学习的太妹朋友等男友短信——她们在ktv坐了一个晚上,那部手机就没响过。
后来还是她去药店帮忙买的事后避孕药和验孕试纸,店员看她的眼神饱含鄙夷和讶异。
……
她见过太多不好的爱情,哪怕原本不错的,也很快变坏了。
她曾经以为和学霸谈恋爱能有不一样的结果,事实证明,学霸也是不爱回女友短信的。
而且,程度更甚。
永恒的爱情不常见,爱情相关的文创产品倒是非常好卖。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物以稀为贵吧。
寻思把相思砖手链的设计稿晾干、熨平,塞进了废稿夹里。
或许,可以仿照那些纪年砖的形制改成生辰纪念手链——就是定价偏高,定制也需要时间。
文创产品大部分消费者都是年轻人,与本人相关的一切联想,都是他们掏钱的原动力。
寻思一笔一划地画着铭文砖形状的链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慎知还否定“相思砖”创意时的冷漠脸庞。
不一定能用。
那是你觉得而已。
画完图,她甚至开了建模软件,做了张完整的产品建模效果图出来。
锌合金的链子,仿铭文砖的方块合金珠子。
男款刻着“永保万安”与“同治拾年十一月造”,女款日期则改为“宝庆三年十二月造”。
链尾的坠子是半块残砖,合在一起正好是“临州”两个字。
慎知还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康复的,会是套完成度颇高的产品渲染图。
还是被自己亲口毙掉的产品。
“同治拾年十一月造”是霍树声铭文砖拓片中的精品,这个“宝庆三年十二月”……他盯着看着了半天,有些意外地看向寻思:“你居然记得谢道清被册封皇后的日子?”
寻思坐在桌子对面,客气地笑笑:“我随便写了两个日子,可以根据客人的生日调整。”
“也就是说,每一条链子都需要定制?”
寻思点头。
慎知还把产品图放到了一边:“作为备选吧。”
一句话,一整天的时间就算白费了。
寻思认命地站起身,对方却又叫住了她:“真的这么想做小情侣的生意?”
寻思苦笑:“您就别开玩笑了——”
我赚的是老板的钱,老板赚得是你们博物馆的钱!
慎知还却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下午正好有空,带你去看看我们临州人心里的爱情。”
寻思可以拒绝和前男友讨论爱情,却实在不好拒绝甲方客户关于“爱情产品”的探讨。
她拖拖拉拉地站起身,一面跟着他往外走,一面后悔没跟阿凉一起过来。
孤男寡女的,还去找什么爱情。
哎——
出了博物馆右拐,看到熟悉的东湖入口,寻思不由自主摸了摸头顶。
又去东湖啊,不知那孔雀关起来没有……
她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慎知还倒是没什么阴影。
他在入口处刷了卡,领着她直奔右侧的荣兴堂。
“吴越钱氏兴于吴越武肃王钱镠,他原来是唐末镇海军节度使,据守杭州,因为多次平定叛乱而被唐昭宗赐予金书铁券。李唐王朝灭亡后,钱镠称吴越王,保境安民,很得一方百姓爱戴,杭州就建有纪念他的钱王祠。我们这个东湖,是他的六世孙钱暄在临州当太守期间,为了疏导洪水而开凿的。”
慎知还一路走一路介绍,进门正中的玻璃展示柜上,便摆着硕大的金书铁卷。
“这就是钱镠铁券的复制品,真品收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也是现存最早的铁券实物,国家一级文物。”
寻思往前一步,低头看向祠堂正中展示的,瓦片般拱起的黑色铁片。
黝黑如墨,形似覆瓦,鎏金字体清晰可见:
“……永将延祚子孙,使卿长袭宠荣,克保富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山河之誓,帝王一诺。
她虽然没有生在那个年代,却也生出一股浩荡慷慨来。
——自家老板要是肯给自己一个“得罪12位甲方也不开除不降薪”的承诺,她肯定是会很感激的。
不过……
“这跟……爱情有什么关系?”
“传言吴越王妃非常孝顺,每到寒食节就要回临安娘家探亲,钱镠虽然目不知书,却很喜欢给夫人写信。有一年春暖花开,钱镠忙完公务,见西湖边桃红柳绿,相思难慰,便给王妃写信。”慎知还手插着兜,看着眼前的武肃王像,徐声念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到寻思耳朵里,像是放慢了节奏的过季潮汐。
深秋的沙滩,并不需要盛夏的海浪。
古人的浪漫,也不过是他们拿来贩卖的素材而已。
寻思默默推开了一步,勉强笑了笑:“又学到新东西了——原来这话是吴越王说的。”
初中校门口的二手书摊,就常能看到印着这样句子的花花绿绿封面。
她曾经以为,是哪个盗版书商为了赚钱瞎编了骗小姑娘的。
这并不能激起她的设计灵感。
月老少女对深情的武肃王没有共鸣,她拍了一堆金书铁券复制品不同角度的照片,发给阿凉。
阿凉回了她一个大大的ok手势。
你在ok什么啊?!
寻思叹了口气,把慎知还刚才的话也编辑成文字,给他发了过去。
阿凉干脆直接打电话过来,寻思接了,对面响起了傅芷桥的声音:“思思你又去东湖了,没碰到孔雀吧?”
寻思登时觉得头顶一痛,甚至都没心思追问他们俩怎么凑一块了。
“我……”她转了转眼珠子,含蓄地暗示,“你们慎馆长对我新出的设计不太满意,我们就再来找找灵感。”
傅芷桥的“慎知还雷达”却失效了,嘴里似乎塞满了食物,快快乐乐地说了句“那你加油,有空多摸几下好运气公主的嫁妆”,就挂掉了电话。
信号彻底断开之前,寻思隐约听到阿凉热情如火的声音:“这个蛋清羊尾拿铁别去冰了,就这么凉凉的才好吃!”
这么热的天,男女搭配去喝冰拿铁,果然很享受——
只不过……蛋清羊尾拿铁?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搭配?!
慎知还显然也听到了傅芷桥的话,顿住打算往外走的脚步,轻笑道:“你最近这运气……确实应该认识下好运气公主。”
寻思看着他回转过身,沿着封荫拜相的钱氏子孙画像往前走去,一路走到屋内摆着的一对巨大的铜瓶前。
“这两支大铜瓶,就是太守钱暄的儿媳妇——秦鲁国大长公主的嫁妆。大长公主是宋仁宗赵祯的第十个女儿,初封庆寿公主,晚年一直居住在临州。”
铜瓶通体黝黑,瓶颈饰有双龙耳,耳中套圆环,瓶身以蝉翼回纹、双螭纹、麟凤呈祥纹装饰。
寻思走近展柜,隔着玻璃看了又看,忍不住反问:“好运气公主?”
中国这么多朝代,宋代公主待遇似乎没那么好吧?
“宋仁宗虽然生了十几个子女,没一个皇子长大成年,皇位传给了宗室子宋英宗。英宗更短命,仅仅在位4年,36岁就去世了。”慎知还轻轻拂了下玻璃展柜上的浮尘,“大长公主17岁嫁到钱家,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钦宗、高宗七朝,不但逃过靖康之难,还成功南渡至临安与宋高宗赵构认亲,安享晚年到八十多岁。
八十多岁,这在现在也算高寿啊——
寻思隔着玻璃展柜摸了摸大铜瓶的瓶身,恍惚觉得自己也沾到了她的好运气。
铜瓶后方墙上,年迈的大长公主公主头戴珍珠点翠花钗冠,优雅端庄地在画像里微笑。
画像下方,颇为雄伟的公主赐第模型在灯光照耀下气势恢宏,无声地宣示着主人生活的富足与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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