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丽的夜，酒多过安眠的药，男女的耳鬓厮咬多过礼节性的拥抱。
蔡荃乐得见那些被灯眩了眼、被风月佳人撩了心的醉鬼高声吼上一句，再洒出一把崭新的钞票。
他赚得盆满钵满。
嘴里又吐出一圈烟，方才爽过，现在正适合去来一条东星斑，好好补一补。
水晶的旋转扶梯走到最后一阶，一片碎玻璃飞溅过来，贴着蔡荃的面飞过。
“叼！哪个扑街仔！”蔡荃爆出一句粗口，粗粝的手掌摸过自己的面颊。
夜总会里吵嘴打架的向来不在少数，不过打到蔡荃面前的还真是少有。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只是口中仍旧骂骂咧咧。
“陆少？”搂着蔡荃胳膊的徐咏琪似乎认识那张被揍得青紫的面孔，惊呼出声。
“你认识？”蔡荃难得多问一句。
“是常来的客人，说是什么中药铺的少东家。”
蔡荃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中药铺？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好似叫什么陆启鑫。”
陆启鑫？！这不是巧了么。
电光火石间，蔡荃脑海里就已经闪过数个绝妙的念头，连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他快步下了最后两级台阶，扯起压在陆启鑫身上那个壮汉的后衣领。
“叫保安把他给我丢出去，敢在新丽闹事。”他语气狠恶。
半跪在地上的陆启鑫身上一轻，看着刚刚同自己肉搏的男人瞬间被两个保安架着扔了出去，莫名一个哆嗦。
“喂，没事吧？”蔡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友善，一只手伸到陆启鑫的面前。
陆启鑫算是新丽的常客，自然见过蔡荃。都说新丽的老板乖张易怒，如今看来倒是很和善。
“没事。”他一把握住伸向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刚刚那个衰人还真是用力，他的下颌骨仍旧痛得离谱。
“听咏琪说，你常来新丽？”蔡荃扔给他一支烟。
陆启鑫呵呵一笑，倒露出些不好意思。
徐咏琪娇笑着：“何止啊，还是elise的座上宾呢！”
陆启鑫被她提醒，才想起自己刚刚同人的争斗正是为了elise。他转头看见佳人无碍，赶紧朝她招手。
“哦。我们正要去食夜宵，不如一起啊。”蔡荃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德济堂的少东，开口邀请。
“再好没有了。”
年关岁尾，福运酒家比往日更添忙碌。三楼最里的大包间早被陆家定下，这次的家宴众人齐聚，琅嬛也被邀请到场。
依旧是陆荣一家到的最早。
“你刚刚跟我说，启明是”琅嬛掰着手指问。
陆启昭反握住琅嬛的手，又说了一遍：“启明和亦敏是大伯家的，启鑫是二伯家的。好了，别这么担心，大伯母他们你上次不是都见过了吗？”
葛秀梅也笑：“是啊，不过是全家的一顿便饭。亦敏和你差不多年纪，你们会谈得来的。”
一刻钟后，陆家其他两房人才姗姗来迟。
陆启昭带着琅嬛同他们打过招呼，又拉了琅嬛的手入座。
“啊，原来这就是大嫂，难怪大哥中意，几靓啊！”启鑫甩过眼前的刘海，盯着琅嬛道。
他刚剪了个新发型，又染得鲜亮，看起来流里流气。
“说话注意点，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高式芝一拍他的手，虽然嘴里嗔怪，但面上却是怜爱。
“起菜吧。”陆家老大发话。
宴席间，在座的话题也渐渐打开。汤颖姿仍旧不屑去同琅嬛说话，一双眼便盯在了启鑫的身上。
“启鑫啊，最近在做什么？”
“哦，和朋友一起准备开个pub。”
汤颖姿一贯也看不上启鑫，整日问老二要钱，连份正经工作都无，他交上的朋友还能有什么好货色。“是什么朋友啊？开pub，又问你爸妈要钱啊？”
“大伯母，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可是很久没问爸妈要钱了。”启鑫也是直来直往。
高式芝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撑场：“是啊，启鑫最近很乖。不过，你说朋友是哪个？就是在开夜总会的那位？”
“是啊，人家做这行好几年了。”陆启鑫对这位朋友颇为推崇。
陆华倒不像高式芝那样惯着儿子，言语严厉：“让你去外国读书，读了一年还不到就跑回来。现在还要开什么pub，简直胡闹。”
他这话音刚落，启鑫忍不住哼了一声，却不敢辩驳。反倒是陆家老大开口：“行了，老二。你也别光顾着教训儿子，工厂新进的那批佛手参成色年份都不好，你也是做药的老人了，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陆华老脸一红：“是，大哥，这次是我没有注意。”
“你管着仓库，出入货要慎重。”
“知道了。”陆华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脸，心中也带着怒气。
启鑫原本还打算在饭桌上说起要安排一个人去仓库做活，这会儿看见大伯、爹地面色都不好，也忍了下去。
他们吃完晚饭，陆家兄弟三人还要谈生意，启鑫坐不住开车先走，两位伯母也约了facial。
陆启昭同琅嬛将葛秀梅送上车，也接着离开。
“是不是累了？”
“还好，不过你大伯好有压迫感，让我有点害怕。”琅嬛说得诚实。
“不只你，你也看见了，启鑫那么叛逆，不也怕他。”
“启鑫叛逆？”琅嬛歪头看他。
陆启昭点头：“是啊，我二伯母自小就宠他，什么也都依着他。前两年，启鑫还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钱。这次，他要是真收收心，开间pub，正经找件事做反而是好事。”
陆启昭将琅嬛送到家门口：“阿姨应该睡了，我就不进去了。”
“好啊，回去开车小心。”
琅嬛话未说完，铁闸里的木门被拉开：“你们回来了。”
只是让他们意外门打开不仅是林姝一人，还有庙会那日陆启昭见过的那位谢先生。
“林庚哥？”琅嬛也惊讶，怎么这么晚谢林庚还会在这里。
“阿嬛。”谢林庚冲着琅嬛露出一个微笑，转头看见陆启昭依旧彬彬有礼，“陆先生，你好。”
“哦，你好，谢先生。”陆启昭反应过来，也点头微笑。
林姝将门又开得大了些：“别站在门口了，进屋说话吧。”
说不上为什么，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陆启昭，不自主地跨着步子迈进屋里。
三杯刚斟满的红枣茶在茶几上飘着热气，三个人各坐在沙发一边，气氛有些莫名的怪异。还是林姝端着一盘水果，说道：“林庚他早就来了，我跟他说不巧，你去跟启昭家里人吃饭了。不过，他说左右无事，陪我等等你。”
“林庚哥，是有什么事吗？”
谢林庚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上次你的稿我们已经用了，原本财务说要让你去拿钱，刚好我没事，就顺路拿来。”
“多麻烦你啊。”
“正好来看看伯母，你们不觉我叨扰就好。”
林姝笑道：“我最好你们都经常来玩，陪我说说话。阿嬛她工作忙，倒是启昭还能陪陪我。林庚你没事也来，一个人总在外边吃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我做的菜。”
“好啊。”谢林庚丝毫没有客气，又对琅嬛道，“周五还有一场看片会，我来接你啊。”
琅嬛想了想：“周五我还不能答复你，年尾总要加班，不如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谢林庚自然说好，又聊了几句，看着琅嬛脸上的倦色才说告辞。陆启昭也起身，在琅嬛的侧脸落下一吻，带上门快步追上还在等电梯的谢林庚。
他说不上为什么，上次在庙会就已经觉得谢林庚对自己带着敌意。今天，这种感觉越发明显，直到他看到谢林庚望着琅嬛的眼神，说话间流露出的那种温柔，难怪他会觉得熟悉。
那是他望着琅嬛的眼神，一模一样。
“住哪边？”陆启昭忍不住去看这个让他觉得威胁的男人，他知道琅嬛这个傻女没看出谢林庚的情意。他宁愿她看出，他相信她如果知道定会同这个老友保持距离。
让他去做那个告密的人？不是他陆启昭会做的事。
“九龙。”谢林庚又按了一遍电梯向下的按钮。
九龙到葵湾，哪里是他说得什么顺路。
电梯终于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各自站在左右。
“听阿嬛说，我们好似同岁？”陆启昭仍旧没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应对这位情敌，只是随便找些话来。
谢林庚没有回答，他手里转着的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等到电梯停稳，陆启昭看他径直走出的背影，顿住脚步，长吁出一口气。谁知才跨出几步的谢林庚竟也停了下来。
入户厅天花板上的电灯不知是多少年前换的，已经没那么亮了。穿堂风呼啸着而过，两人的衣角都被带起。
“我想你应该有话想同我说吧？”谢林庚的声音在夜风里更凉。
陆启昭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未回答，便见他转身。
墙边的隔栅被灯映出一道阴影横在两人之间。
“或许，我直接说吧。”谢林庚嘴角微微向上触动了一下，他早便想说出那句话，“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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