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本是要去翊安宫的,但半途中,陆煜还是下了銮仗,稍颔首:
“都起吧。”
玖念用力扶了一把,顾晗才借力起了身,她没有装模作样地故作凄惨,陆煜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他淡淡地问:
“都聚在一起作甚?”
顾晗轻垂下眼睑,在场妃嫔中,林贵嫔位份比她要高,所以顾晗没有抢先回话。
可有人却不甚自觉,顾晗听见一道闷声,抬眼看去,就觑见刘宝林的眼泪就似不要钱一样拼命掉,她抽抽噎噎地说:“还请皇上作主,嫔妾并非有意冲撞顾美人的。”
后宫妃嫔没有丑痕的,刘宝林也生得娇俏,她比顾晗年长几岁,但穿得粉嫩,又哭成这般,怎一个可怜了得?
玖念听得直皱眉,气得就要上前反驳,顾晗不动声色地拦了她一下。
林贵嫔眉眼中隐晦地闪过一抹冷意,刘宝林在后宫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圣上,可不就想出头,但这般无视旁人的举动,也让林贵嫔心中生了分不喜。
她语气柔柔地叹了声:“嫔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刘宝林哭得可怜。”
对刘宝林的确不喜,但林贵嫔终究不是傻子,顾晗和刘宝林相较而言,谁对她来说更具有威胁,一目了然。
她话中有失公允,明显私心偏袒,但谁也挑不出错来,毕竟她来得晚,什么都没有瞧见。
二人说话期间,顾晗一直垂眸不语,闻言,也只稍抿紧唇瓣,陆煜朝她看去,也只见女子紧攥了手帕,浑身似紧绷,却不作反驳。
但那身狼狈终究碍眼,陆煜抬了抬手,指向玖念:
“你来说。”
众人脸色稍变,顾晗也怔愣下,抬眸看向皇上,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玖念砰一下跪在地上:“求皇上明鉴!刘宝林忽然从后面冲过来,直直朝美人撞去,若非美人紧要关头闪躲了下,哪还能站在这里同皇上请安?!刘宝林口口声声说她是无意,怎么就这么巧地避开了其余宫人?”
“美人刚被扶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刘宝林就跪着哭哭啼啼,好似美人如何迫害了她般,还请皇上替美人作主!”
刘宝林脸色倏然煞白,她慌张地否认:“嫔妾没有!嫔妾和顾美人无冤无仇,无故冲撞顾美人作甚?!”
若非怕给主子招惹祸端,玖念恨不得啐刘宝林一口吐沫星子,不论她是不是有意,但后续行为都是在故意恶心主子。
陆煜扫向顾晗身侧的台阶,和脚下铺满鹅卵石的小径,顿时对这宫人口中的凶险了然。
林贵嫔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心,忽然插话,犹犹豫豫地:
“如此听来,刘宝林的确是无意的。”
顾晗对林贵嫔倏然生了不耐,此事本和林贵嫔无关,许是想要在她们面前卖弄一下位份,一直在其中叽叽喳喳,平白惹人厌烦。
“不知出了何事,让刘宝林失了分寸,行走间连路都不注意?”
后宫妃嫔都很注重仪态,怕冲撞了贵人,恨不得走三步停一下,哪怕是转角处想撞上都难。
刘宝林眼神稍有些闪躲,一时回答不上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嫔妾只是着急回宫。”
这个借口太过蹩脚,林贵嫔都听不下去,她唇角抽了抽,稍有些嫌弃地噤了声。
顾晗自也不会信这个理由,她终于抬头看向皇上,低服身行礼:
“请皇上替嫔妾作主。”
放过刘宝林?自不可能。
她膝处许是磕到了什么,屈膝时总有些隐隐的疼,行礼的动作就很是别扭,陆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跟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林贵嫔看向二人相握的双手,顿了下,心中不由得生了些许酸涩。
皇上自来偏心,从她跟前越过时,都不曾看她一眼,顾美人进宫才堪堪一月,凭甚得皇上才会如此温柔相待,真是同人不同命!
陆煜抬手,将挂在女子青丝上的一片落叶拿下,顾晗一顿,倏地想起现在自己浑身狼狈,她身子立即僵直,脸颊烧上一抹红,她赧得死死低下头。
不等顾晗赧意褪去,就听站在她一旁的人不咸不淡地吩咐:
“刘宝林失仪,冲撞上位,禁闭三月。”
没有降位,甚至连月供都没罚,可这个惩罚,却让刘宝林吓得浑身发软,她本就没有恩宠,三月禁闭结束,这后宫谁还能记得她?
后宫妃嫔一旦彻底失宠,过的日子甚至不如奴才。
刘宝林吓得眼泪横流,比刚刚哭得真实多了,她狠狠磕头:
“嫔妾并非有意,求皇上息怒啊!”
陆煜早就不记得刘宝林是何许人,如今听她哭闹,倒生了几分不耐,被她冲撞受伤的人一声不吭,她有何委屈的?
陆煜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刘宝林:“你觉得朕罚得重了?”
刘宝林对上皇上的视线,倏然打了冷颤,愚钝的脑袋也清醒了点,赏罚皆是君恩,她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她身子几不可察地颤抖了吓,哭声戛然而止,嗫喏地瑟声:
“嫔、嫔妾不敢……”
陆煜冷冷觑向刘宝林,忽然,身旁人朝他倾斜了些许,陆煜稍顿,侧头看过去,就见女子似也没想到会如此,她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下,然后悄悄站直,期间还拉了下他衣袖,作为支撑点。
衣袖被拉得有些狠,陆煜额角抽了抽,心中的那点不耐随着女子动作散了去,他余光扫过女子的腿,懒得再和刘宝林废话,朝刘安吩咐:“请太医。”
明知顾晗受伤,陆煜当然不会让她自行回去,淡声道:
“朕送你回去。”
顾晗自不会拒绝皇上的好意。
倒是刘安,听见皇上的话,顿时惊讶地抬头偷看了眼顾美人,欲言又止。
皇上还记得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宫吗?
陆煜余光瞥见他的模样,才想起原本进宫的目的,但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若无其事地牵着顾晗上了銮仗。
等圣驾到了长春轩时,太医已经到了。
裙摆被掀起,顾晗才知晓为何膝处一直在疼,亵裤上沾了血迹,医女用剪刀剪开,撕下的布料时,顾晗直接倒抽了口冷气。
女子肌肤娇气,浑身都养得好,所以膝处那道不大的伤口就显得有些血肉模糊。
陆煜看得皱起了眉头,没作遮掩,脸色稍冷了下来。
医女细细检查了番,松了口气:“美人并无大碍,只磕破了皮,这两日不要走动,养上几日就可好了。”
这种伤口,的确不严重,但却是会很疼,缓慢地朝外渗血,医女替她清洗了番,上了膏药。
顾晗额头溢出冷汗,等药膏涂抹上后,传来一阵清凉,她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不顾陆煜还在场,她就小声纠结地问:
“大人,这伤可会留疤?”
得到医女否定的答案后,在场的人都可以看出她松了口气。
陆煜抬眸看向她,轻呵了声,说不出什么含义,却让顾晗闹了个脸红,她涩涩地垂头。
“朕当你什么都不在意。”
从在御花园撞见她,她除了狼狈些许,和平日中都没甚区别,哪怕让他作主时,情绪也很淡,适才涂药时,攥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却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若不是头上的冷汗,陆煜恐怕都要以为她根本不疼。
顾晗知晓他为何这么说,她轻垂眸,涩声低闷:
“她哭得可怜,嫔妾怕皇上会和林贵嫔一般,觉得嫔妾咄咄逼人。”
所以,索性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对此,陆煜不知说些什么,但却觉得她有些蠢笨:
“她会哭,难道你不会?”
顿了顿,陆煜拧了下眉:“那日不是挺会哭的,今日怎么就哑巴了。”
话音似有些嫌弃,但谁都无法否认这话中的偏袒。
顾晗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什么时候,她闹了个脸红,涩然垂眸刹那温柔,她呐呐地说:“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陆煜觑了她一眼,知晓她女子家脸皮薄,又有自身的矜傲,学刘宝林那般在外人面前毫无形象地哭诉,对她来说,着实有些为难,倒底没有继续说她。
但女子近日得他心意,陆煜垂眸,漫不经心道了句:
“你这般性子,若不改改,迟早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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