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那个跪也跪得脊背挺直的女子,她戴着琳琅的步摇,宫裙华贵精致,那张脸千娇百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宫中无数人想效仿而不得。

    但凡进宫者,都曾听说淑妃冲冠后宫,可谁能料到淑妃和陈妃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淑妃的眼神直直向她刺来,陈妃下意识躲闪开,心虚地不敢和她对视。

    淑妃口中讽刺地说着疏忽,但陈妃和淑妃都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疏忽,不过是嫉恨之下的有意为之,那时淑妃不过王府中一个位低言轻的侍妾罢了,陈妃要拿捏她易如反掌,淑妃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半晌,不等陈妃继续狡辩,陆煜弯腰将淑妃扶了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可这个举动却表明了他的态度,陈妃怔住,失声痛呼:

    “皇上?!”

    浓烈的不安倏然升上心头,陈妃惊恐地看着皇上将那贱人扶起来,陈妃知晓皇上后来宠爱淑妃,可女子总有些敏感,往日,她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不论何时,哪怕皇上明面再宠爱淑妃,实际上总偏心她些。

    可现在,陈妃忽然没有任何把握。

    心中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刘安派人搜了娴泠宫,的确在陈妃床榻下的暗格中找到了几盒红花,和在刘宝林殿内找到的红花一模一样,连同外装的木盒都没有区别。

    事情的脉络似乎一目了然。

    陈妃怔然地看着那几盒红花,忽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陆煜也冷冷地看向陈妃:“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陈妃从惊吓中回神,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几盒红花,拼命地摇头:

    “皇上!这根本不是臣妾的!臣妾没有说谎!是有人栽赃臣妾!!您信臣妾一回啊!!”

    陈妃只觉得一股恶意朝她袭来,她惊悚地盯着那几盒红花,没人知晓,在刘安说从她床榻下的暗格中搜出红花时,陈妃有多震惊。

    她殿内的确藏有暗格。

    可她根本没有在暗格中藏有红花,谋害皇嗣,还将罪证留在殿内,她再蠢也不会干这种事!

    殿内有暗格一事,只有她和佳春知晓,哪怕陈妃对佳春偶有严苛,但她心中清楚,再借佳春一百个胆子,佳春也不敢背叛她。

    可如今,这种隐秘的事都被人发现,只代表了一件事,她殿内伺候的宫人中有内鬼!

    陈妃只要一想到她平日中的吃喝住行都被旁人掌控在手中,她就狠狠打了个冷颤,今日那人可以在她殿内藏有红花,让她百口莫辩,那是不是想取她性命也易如反掌?!

    对于陈妃的辩解,陆煜只是厌烦地移开了视线,但他顿了顿,没有开口。

    顾晗知晓他为何停顿,这世上没有人是可以肆意而为的,哪怕身为皇上也同样如此,甚至可以说,正因为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才要考虑更多。

    处置一个后妃很简单,可这个后妃牵扯到当今唯一一位皇嗣,皇上就不得不慎重。

    陈妃最大的筹码就是皇嗣,其次就是陈家,如今陈家许是成了弊端,只要再添一把火,就足够逼皇上做决断了。

    此时,刘宝林终于不再嘴硬,她也意识到陈妃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保住她?

    她连滚带爬前行几步,抓住皇上&a;30记340;衣摆,狼狈道:

    “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全部是陈妃指使嫔妾,嫔妾根本不知道陈妃要做什么,她只让嫔妾借她宫人一用,陈妃比嫔妾位高数品,嫔妾根本不拒绝!”

    她七嘴八舌的,既然选择背叛,那她必须将陈妃压死,她东张西望,当视线看到顾嫔时,她眼睛倏地一亮。

    顾晗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她已经猜到了刘宝林想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刘宝林就急忙道:

    “对!还有顾嫔!那日嫔妾会冲撞顾嫔,就是因为陈妃指使!嫔妾和顾嫔无仇无怨,怎么可能以上犯下地做出这种事?!是陈妃派人告知嫔妾,顾嫔每日的路线,知晓顾嫔总会躲凉顺着凉亭处走!才会叫嫔妾在那时动手!”

    “陈妃嫉恨顾嫔美貌,一直想要顾嫔的命!就连那次顾嫔宫中被人下了药,虽然嫔妾不知为何最后查出的凶手是何修仪,但陈妃肯定也在其中动了手脚!”

    刘宝林说得斩钉截铁,涉及到顾晗,众人不由得看向顾晗,却只见顾嫔怔然地看向陈妃,脸上皆是茫然和无措,似根本不曾料到这件事会牵扯到她。

    顾晗无措地看了眼陈妃,绞着手帕,抬眸看向皇上,怔怔道:

    “为何……”

    这件事过去了数月,顾晗乍然得知消息,恨意也升不起几分,只剩下震惊和茫然,陆煜看向女子,再扫向百口莫辩的陈妃,不由得越发生了厌烦,他冷然开口道:

    “陈妃谋害皇嗣,迫害妃嫔,死不悔改——”

    定罪的话才说了一半,殿内忽然响起急促的跑步声,将陆煜的声音打断,众人也惊讶地朝殿外看去,就见皇长子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小脸上挂着泪痕。

    他一进来,就看见母妃跪在殿内,脸颊带血,他吓得眼泪扑棱棱地掉,在看见他出现的时候,陆煜的脸色就彻底黑了下来。

    陆明丰扑进了陈妃的怀中,陈妃似有了底气,顾嫔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也彻底放下了心。

    陈妃搂着陆明丰,哭得悲恸伤心,陆明丰捧着她的脸,不断替她吹着气,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母、母妃不疼……”

    陈妃悲从心来,哭得越发伤心,陆明丰忽然看向父皇,他哭着喊:

    “父皇打母妃,父皇坏蛋!”

    刘安听得一哆嗦,他忙上前要拉开皇长子,口中道:“哎呦,我的小主子,这话可说不得!”

    陆明丰拼命挣扎,搂着陈妃的脖颈,对着刘安拳打脚踢,哭声越发尖锐:

    “放开我!放开我!不许动母妃!”

    刘安哪里还敢碰他?他偷偷回头瞄了眼皇上的脸色,无声地打了个冷颤。

    陈妃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生生就似被迫害的小可怜一样,殿内陷入一片死寂,顾晗和众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煜冷眼看向陆明丰,他的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身子因哭得太厉害而颤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的冷意却越发冷冽。

    他可以接受膝下子嗣不丰,却绝不允许他的皇嗣沦为后妃争斗的武器。

    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心软时,陆煜开口了:

    “将皇长子拉开。”

    刘安惊讶,他是知晓皇上对大皇子有多看重的,但他不敢耽误,给宫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宫人上前,将大皇子拉开。

    记,就可以听出皇上对令昭仪存了几分信任。

    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荣粹殿乃是重辉宫的东偏殿,而重辉宫的主位就是令昭仪。

    渺美人几次出现意外,令昭仪都不曾露面,皇上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根本不觉得这些事会和令昭仪有关,不仅如此,连皇后和淑妃这些人都一样,提都未曾提起令昭仪一句。

    对皇上的决定,最有异议的自然是陈妃,皇子由他人抚养,对她来说,比贬位更难以让人接受,她凄惨地冲皇上喊道:

    “皇上!不可以啊!”

    可无人在意她,皇后也只是轻皱了下眉,稍有些迟疑道:

    “令昭仪身子羸弱,还要照顾小公主,若将皇长子也交由令昭仪抚养,令昭仪的身子可撑得住?”

    陆煜打断皇后的话,不容置喙:

    “朕会亲自和她说。”

    皇后扯了下唇角,不再说话。

    似是知晓事情被解决,太医终于出现,冲皇上拱手:

    “回皇上,幸好发现得及时,渺美人和腹中皇嗣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渺美人几番动了胎气,日后还需保持心情舒畅,万不可再受到惊吓或者伤害,否则……”

    太医话音未尽,但众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听到“及时”二字,陆煜不由得看向顾晗,这一看,就发现女子正情绪莫名地看着地上的香囊,粉唇紧紧地抿着,陆煜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物证不是寻常物件,而是侯夫人的随身物,难怪她这么在意。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刘安一眼,刘安摸了摸鼻子,趁着人不注意时,将香囊重新捡起来,仔细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这件事,顾晗受了委屈,连带牵扯到侯夫人,甚至,她又一次救皇嗣有功。

    如何赏她,陆煜一时颇有些为难——短时间连续升位,太过显眼,其余赏赐,似乎又不足为道。

    事情罢了,众人也皆要散场,顾晗跪了半晌,膝处疼得厉害,玖念扶着她,一到殿外,小方子也忙忙上前,娘亲还在长春轩,顾晗根本不想让皇上同行。

    等回到长春轩,早膳早就没了热气,好在御膳房有眼色,她刚回宫不久,午膳就送到了。

    等午膳摆上桌,顾晗才发现膳食超过了嫔位的份例,御膳房送膳的奴才躬身:

    “这六道菜是皇上赏赐。”

    顾晗了然,打赏了来人,等所有人退下,殿内只剩下可信的人,顾晗才将荣粹殿发生的事告诉娘亲,侯夫人只觉惊险,生了一腔的心疼:

    “臣妇从不知顾嫔在宫中竟受了这么多的苦。”

    外人打听宫中事宜总是有限的,侯夫人也只知晓女儿进宫后连番升位,外有宴时,只要那些夫人一见她,就道她有福气,却从不知这些福气来得这么艰难。

    顾晗不觉得苦,她摇头,不在这些事上多说。

    渺美人一事耽误了太多时间,顾晗抬头看向娘亲,抿唇半晌,她才低低问出了自进宫后就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谢长案在宫中一事,娘亲是不是早就知晓?”

    侯夫人撞上女儿的视线,倏地哑声,这一反应也证实了顾晗的猜想,她呼吸稍滞。

    她怔怔地问:“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侯夫人沉默半晌,知晓再瞒她已经没有意义,她擦了擦眼角,苦声道:

    “你和你姐姐一样记,和他感情深厚,那时他失踪的消息传来,你姐姐就大病一场,我和侯爷四处查探,才得知他已经被送进了宫,你姐姐性情软和,又是病重中,我哪敢和她说?”

    顾晗又记起当时姐姐好似是一夜间就灯枯油尽,她看见姐姐时,只记得她浑身的悲恸和凄哀,顾晗堪堪咬声:

    “姐姐最后是不是知晓了真相?”

    侯夫人控制不住红了眼:“都怪我,我和侯爷提起此事时,不慎被你姐姐听见,你姐姐才会——”

    哪怕事过三年,侯夫人提起此事,仍止不住地愧疚。

    侯夫人低声说:

    “其实那年谢二派人送信来过侯府,我不知他哪来的能耐从宫中送信,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他信中只道,和你姐姐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是个好孩子,一心不愿你姐姐被他牵累,我知晓这对他不公平,可为人母,又怎么舍得耽误子女一辈子?”

    “我和你姐姐提及将婚事作罢时,你姐姐极力反驳,你姐姐向来性软,却在这件事极为刚烈,甚至为此生了重病,我不敢再逼她,就再也不曾提此事,可谁知最后还是!”

    顾晗闭眼:“姐姐和谢长案两情相悦,自然不可能同意悔婚。”

    如今说这些早就无用,可顾晗不懂,为何娘亲后来这么多年都不曾告诉她?

    她也如实问了出来,侯夫人只道:“有你姐姐的前车之鉴,我怎么敢和你说?”

    哪怕顾晗仍有些伤心,也不由得颇为无语,她和姐姐对谢长案的感情截然不同,她完全只当谢长案是兄长罢了。

    顾晗低声,将进宫后谢长案对她助力告知娘亲。

    侯夫人怔愣半晌,才道:

    “我曾听闻侯爷说过,你姐姐病故后,谢二也曾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熬过来,可他说,他总得做些什么,否则无颜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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