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尚不知皇上做了什么, 只听了慈宁宫的消息,她就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太和殿一事,细论起来, 该是周美人冲撞杨嫔,可是太后却让杨嫔和陈嫔一同抄写佛经,已经隐晦地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宫中暗潮汹涌,而长春轩的大门紧闭。
赵嬷嬷和太医院请了药膳,每日细细琢磨着给顾晗加餐,顾晗任由她去,殿内玖念正在拨弄着熏香, 顾晗趴伏在软榻上, 膳后她犯困得厉害。
殿内散着清而淡的香气,让顾晗醒了醒,她忽地抬眸看了眼香炉, 打断了玖念的动作:
“将香炉收起来吧。”
玖念不解回头:“这是为何?”
顾晗和她对视一眼, 玖念就不再问了, 将里面扑灭, 吩咐宫中麻利地将香炉收起, 殿内开窗通了风, 顾晗才重新耷拉眸眼,昏昏欲睡。
其实似宁神香之类, 皆有安神的作用, 但以己度人,熏香这些东西上太容易做手脚, 顾晗不希望自己在这些细节有疏忽大意。
长春轩中的小动作, 无人知晓, 但长春轩外, 早就有些人心浮动。
余才人这几日请安时,都颇冷着几分脸,有人不耐她这副模样,请安散后,不由得嘲讽:
“果然人和人就不得相比,一旦有了比较,这差距也就跟着体现出来了。”
若顾晗在这里,一听声音,就能认出这人,正是袁才人,那日皇后的惩罚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只是袁才人难免对害她受了罚的余才人生了暗恨。
余才人冷冷觑了她一眼,根本不作搭理她,转身就离开。
袁才人挑眉,有些惊讶她今日这么沉得住气,撇了撇嘴,觉得无聊,小声嘀咕:
“这么轻易就走了,真不像她的为人。”
陈嫔路过她时,将这话听见耳中,眼神稍闪,不着痕迹地朝余才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袁才人敢对余才人不客气,但对同样有个皇子的陈嫔,却显得拘束了些,这是往来三年对陈嫔的忌惮所致,但陈嫔倒底不如从前,袁才人不自在地觑了她眼,就利落地带着宫人离开。
另一侧,在御花园旁。
不知何时,余才人和容宝林竟一道而行,往日很少有人注意到,重辉宫居然和朝阳宫同路。
容宝林见到余才人在她身边停下时,她也有些惊讶,低眉顺眼地请安后,余才人并未离开,而是忽然携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
经过周美人一事,容宝林对旁人碰她都生了抵触,下意识地就要挪开脸,然而余才人的话却让她顿住:
“倒的确有几分像。”
余才人的视线落在周美人的眉眼间,须臾,她松开了手。
可惜,只是形似,神韵上却是差了不少。
其实那日万寿节,容宝林就知道她在宫中如同一个笑话,她只想当作听不懂余才人的话:
“才人在说什么,嫔妾听不懂。”
余才人冷笑一声,上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讽刺道:“万寿节后,你就不再刻意学她穿衣装扮,但你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吗?”
那日顾姐姐的眼神浮现在脑海中,容宝林脸色倏然煞白,半晌,她抬头警惕地看向余才人:
“你想说什么?!”
余才人特意和她说这些话,不可能没有目的。
她话音甫落,余才人就轻飘飘地说:“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皇上的确喜欢昭贵嫔,可惜,昭贵嫔如今有孕,将近十个月不能侍寝。”
她凑近了容宝林,压低了声音,但话中含义对于容宝林来说,根本不亚于蛊惑般:
“你要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容宝林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她眼神变化,但很快,她又垂下眼眸,堪声:“嫔妾不知余才人在说什么。”
不懂吗?
余才人几不可察地睨了容宝林,可不见得。
若容宝林当真对昭贵嫔有底线,就不会选择这么一个恶心昭贵嫔的方式来争宠,既然她做都做了,岂会放过如今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余才人根本没将容宝林的口是心非当一回事,她随意道:
“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推容宝林得宠?
这根本不是余才人要做的事情,她只是不平!
在她有孕期间,皇上用顾晗保护皇嗣为由,给顾晗晋了位份,而真正怀了皇嗣的她,却被皇上忽视到一旁。
如今,顾晗有孕,消息刚传来,皇上就迫不及待地给顾晗升了位份。
宫中有孕妃嫔稀少,前后刚好是她和顾晗,如同对比鲜明立在后妃眼前,如何不让旁人有色眼神落在她身上?
余才人想问皇上,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她找不到答案,也无法怪到皇上身上,只能将满腔的怨恨和不满推在顾晗身上,余才人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也不知在昭贵嫔知晓,她含辛茹苦地替皇上养育皇嗣,而后宫却出现一名她的替身时,她心中会是如何想法?
余才人承认,她就只是想要恶心昭贵嫔。
容宝林只是第一步棋,这后宫中,真正和顾晗有几分相似的,可远不是容宝林。
余才人抬头直视前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恶意。
傍晚,长春轩中宫墙四角都亮着莲灯,莲灯些许黯淡,但仍可让宫人看清眼前的路。
小方子在上游廊前,蹭了蹭鞋底,将鞋底的灰尘蹭去大半后,才迈上游廊,掀帘进了殿内,殿内少了香炉摆件,显得空旷了些,皇上得知后,就派人送来一面六扇屏风,上面绣着竹林立于溪纹样,瞧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赵嬷嬷毕竟年龄大了,晚膳后,顾晗就让赵嬷嬷去休息了,赵嬷嬷有分寸,并不曾拒绝。
小方子进殿时,殿内只有玖思在叽叽喳喳地和主子说着话,他一进来,就给四周宫人使了个眼神,顾晗几不可察地挑眉,待四周宫人退下时,她也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小方子低声禀告:“今日请安后,余才人似乎有意想让容宝林继续效仿主子争宠。”
他将余才人的话一五一十地道出,就好似亲耳听见了一样。
顾晗也不由得惊讶:
“你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说起这个,小方子就不得不有些得意,他压低了声,简单地说了句:“新妃入宫前,所有的宫殿名单都会送到中省殿,让中省殿往各宫殿安排人手。”
那些有主的宫殿,他们不好安插人手,但后来进宫的新妃宫中,总会有几个他相识的人。
尤其是余才人,荣粹殿的宫人不知换了几遭,身边除了夏巧,几乎再无余才人的亲信,至少今日跟着余才人去请安的人,就是小方子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顾晗解了疑惑,终于将心神放在小方子带来的消息上,她脸上的情绪寡淡了些,所有的好心情尽数被破坏。
玖思直接骂出了声:
“这些人当真一点脸皮子都不要了!”
顾晗烦躁地摆手打断了她,须臾,她轻垂下眼睑,凉声说:
“给中省殿传个话,容宝林进宫以来,所穿着都太素淡了些,日后给挽夕殿送去的份例,多衬着些她如今的年龄。”
刚及笄的姑娘,该衬什么色,中省殿的人必然有数。
只要一想到有人想借她的模样争宠,顾晗心中就格外膈应,顾晗懒得等容宝林的选择,她直接断了容宝林学她的路,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容宝林一事很好解决,玖念拧眉低声:
“余才人起了这等恶心人的心思,难道我们就拿她没有办法吗?”
话落,玖念就见主子扯出一抹冷笑:“叶修容的身子如何了?”
万寿节,余才人和叶修容相撞,余才人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叶修容从仪仗上摔下来,躺在宫中至今未曾出来。
顾晗不信叶修容心中一点都不怀疑余才人。
顾晗看向小方子,眼眸中情绪不明,她平静地说:“听说叶修容近日喝药不断,不论如何,我要你不着痕迹地拿到她的药方。”
小方子一怔,和玖念对视一眼,皆有些纳闷,分明是在说余才人,为何会扯到叶修容身上?
但二人皆没有发问,小方子郑重地点头:
“主子放心,奴才会办妥的。”
玖思心直口快,将二人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要叶修容的药方做什么?”
谁知,她话出口,主子直接将视线转向了她,点着她的额头,勾了一抹笑:
“我能做什么,就看你在府中跟着玖儿学了多少了。”
玖思一头雾水,反倒是玖念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五月初,各宫要领份例,小久和往常一样赶去中省殿,五月算夏季,各宫中都可领两匹绸缎,小久心情复杂,但她记着主子的吩咐,挑选绸缎时,刚要挑其中一匹浅色的绸缎,就被中省殿的人拦住:
“小久姑娘,这些绸缎可能不能让你挑了。”
小久不解地看过去:“往常不都是可以任意挑的吗?”
哪怕这些绸缎布料在宫外都是买不到的好料子,但在宫中,也是要分个层次的,每个位份皆不同,也有那格外受宠的,中省殿会格外孝敬,但同等布料,让各宫挑个色还是可以的。
那小公公笑得不卑不亢,直接指着其中几匹布料,说: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但公公吩咐了,若小久姑娘来了,这个月份的绸缎份例就让小久姑娘从这些中挑选。”
小久打眼一瞧,那些布料皆是青青紫紫,粉黄嫩绿的,都很合适自家主子这个年龄。
但唯独,和主子想要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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