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很热, 玖念不得不替顾晗撑着油纸伞,将她大半身子都遮在了阴影中,顾晗越过皇上觑了眼安才人, 才轻声说:
“皇上这么过来, 也不怕伤了佳人的心。”
陆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明白她话中何意,颇有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几日不见, 你倒是和周美人学得伶牙俐齿了。”
周美人听得睁圆了眼眸:
“表哥惯会冤枉人,和嫔妾有什么关系?”
顾晗嗔恼了皇上一眼,没成想他会将周美人扯进来,周美人不会说他什么,可等他离开后,必然会在她面前唠叨个不停。
陆煜觑向周美人,不以为然:
“晗儿向来温柔,这般不饶人的话,若非是你,哪里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他话里不着痕迹地捧了顾晗一下, 将周美人气得够呛,陆煜不动声色地看向顾晗, 他也不知自己在试探什么。
那日在长春轩, 女子仿若是在和他恼脾气,从头至尾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这半月来, 许是堵气, 他也不曾去长春轩看望过她,若非他吩咐过刘安, 让奴才不可怠慢长春轩, 许是女子失宠的消息都要传出来了。
适才, 陆煜见到顾晗时,不可避免地有些惊讶,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地走过来扶起了他。
陆煜也做不到人在眼前,还冷落她,好在说了几句话,搁他心中的那股别扭也就散得差不多了,将那抹不自在掩住,他若无其事地问:
“腹中孩子可闹你?”
说话间,他伸手去握女子的手腕,顾晗抬眸觑向他,答非所问:
“皇上不和嫔妾置气了?”
周美人惊讶地抬头,细想下来,这近半个月,表哥好似真的没有去过长春轩。
陆煜不自在地捏了下她的手腕,在女子的嗔瞪下,颇觉新鲜地有几分心虚,他辩解道:“前朝事多,朕才没得空去看你。”
这句话,顾晗半个字都不信,她不紧不慢地说:
“皇上没时间去看嫔妾,倒是有时间宠幸旁人,人人皆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看来嫔妾往后,只得靠腹中皇嗣,才能得皇上一丝垂怜了。”
话中有些捏酸,但更多的是打趣,叫陆煜只得无奈地摇头,但眉梢间也飘了笑意。
安才人坠在不远处,见皇上和昭贵嫔说得热乎,将她忘在了脑后,一时有些难堪地抿唇,她近日得意,早就有些飘飘然,这时刚凑上前,就听见这句话,她知晓这是说自己,有些得意,但皇上在,便做赧然的模样垂眸:
“昭贵嫔说笑了,皇上只是怜惜嫔妾,才去嫔妾宫中多了几日,论恩宠,嫔妾哪里比得上昭贵嫔。”
说是比不上,但话里话外若有似无的炫耀几乎快溢出来了。
周美人当即翻了个白眼,她刚欲说什么,就被顾晗不着痕迹地拉住,周美人一顿,若无其事地将话咽了回去。
顾晗觑了眼陆煜,才轻笑了声:“这便是安才人吧。”
安才人羞涩地看了眼皇上,才应声:
“正是嫔妾。”
她站得笔直,似是想要凑到皇上跟前去,这一下,饶是玖念也不由得拧了拧眉,这安才人太没规矩了,自家主子都点了她的身份,竟还不知行礼。
顾晗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可也不代表她愿意纵着安才人,顾晗忽然抬手,安才人捂着头后退了一步,一副害怕地看向顾晗,似乎生怕顾晗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顾晗顿了顿,才好笑道:“皇上就在这里,你怕什么?”
陆煜皱眉扫了她一眼,也觉得她颇有些上不得台面。
安才人见皇上没有阻止昭贵嫔的动作,心中委屈,勉强抿出一抹笑,垂头解释:“是嫔妾胆小,误会了昭贵嫔。”
顾晗直接摘掉了安才人头顶簪的童子面,安才人被她的衣袖打到了脸,刚欲委屈地说些什么,就听见昭贵嫔道:
“你不适合戴这种花,日后可不要再戴错了。”
陆煜一直没仔细看安才人,被顾晗点出来,才发现安才人戴的是什么,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青黑。
安才人的确不着调,但在皇上面前,表面工夫做得还是很不错的,宫中的一些小打小闹也不会传到陆煜耳中,所以,对安才人的所作所为,陆煜当真不如何清楚。
安才人看见她随手将花扔下,只觉得脸颊上被凭空打了一巴掌,尤其昭贵嫔话中看似温柔实则指教,叫她好一阵难堪,她委屈地咬唇:
“嫔妾不解,只不过一朵花,嫔妾为何戴不得?”
她眼眸红红地看了皇上一眼,几欲要掉下泪来:“难道昭贵嫔也和旁人一样觉得,嫔妾出身低微,所以不配吗?”
说着话,安才人就捏着帕子抹起泪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好似被欺负得惨了。
对于安才人的作态,顾晗不仅没有半分怜惜,反而轻拧细眉,似有些不解:
“你既能进宫来,出身再卑微,也不至于连牡丹都认不出,牡丹为贵,向来只有皇后才可配用,我一心为你好,倒落得你埋怨了。”
顾晗也有了脾气,当即冷了脸:“罢了,便是我多管闲事,你既喜欢,以后日日戴着才是。”
周美人见顾晗几句话,就将安才人堵得哑口无言,顿时掩唇偷笑。
顾晗有孕后,从不施粉黛,她向来温婉,杏眸琼鼻,叫人心生怜惜,如今冷了脸,倒平生多了几分清丽,细眉一拢,就叫人恨不得立即替她抚平才是。
陆煜皱眉:“你好生生说,她不听便罢了,也值当你置气?”
那次她情绪不稳险些动了胎气,叫陆煜记在了心里,生怕她一时不高兴,又恼出个好歹来。
至于她现在脾气好似比往日大了许多,陆煜也并非不理解,有孕之人心思总敏感些,性情稍有些变化,也实属正常。
再说了,私底下,尤其在床榻间,顾晗待他的脾气本就不太好,总是他轻声哄着才是常态,对他都如此,旁人又凭甚得她温柔体贴?
安才人眼眸还是红的,就被皇上一句话说得脸色一阵青白。
她刚欲说些什么,陆煜就不耐地看向她:
“丢人现眼,还不回去。”
顾晗觉得奇怪,皇上待安才人的态度也并非盛宠,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后妃做甚对安才人这般忍让?
顾晗心中好奇,也就问了出来:
“听说皇上连续宿在安才人宫中三日,嫔妾原以为皇上待安才人是有几分怜惜的。”
陆煜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这话说得好似他多薄情寡意一般,顿了下,陆煜才不在意道:
“她唱起小调来,不错。”
顾晗眼眸稍闪,能得皇上一句不错,看来安才人的确有几分厉害。
顾晗轻抚着小腹,不经意地说了句:“嫔妾听说,胎儿还在腹中时,若有人常对孕者唱歌说书,腹中胎儿也能习得几分。”
先前刚说了安才人,她现在提了这么一句,陆煜不得不多想了些,他多看了眼顾晗,稍稍皱起了眉头。
顾晗一见他这般,就猜到他在想什么,顿时轻扯唇:
“皇上以为嫔妾是要折辱安才人?”
她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不是,陆煜眼神一闪,当即矢口否认:“没有。”
顾晗半分不信,情绪顿时恹恹下来,陆煜见不得她这般,周美人早就有眼色地退下,陆煜没有顾忌地将人搂进怀中,低声解释:
“朕只是在想,你若生个皇子,教他弹唱说书这些,未免有些不妥。”
谁知他这话落下,女子情绪似越差了些,轻咬着唇,问他:
“皇上只想要皇子,不喜欢小公主?”
陆煜一时噎住,都是他的皇嗣,他有什么不喜欢的?
但这话刚到嘴边,陆煜视线落在女子脸颊上,顿了下,话出口就变成了:
“朕想让你生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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