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珠玉她们聊得热络,
不远处胡大春所在的小桌,却犹如冬天的冰窖般寒冷。
胡大春眼瞅着那个男人坐在姜珠玉的对面谈笑风生,脸上冰得冰碴子都要掉下来了。
尤其是后来认出那人便是当日帮姜珠玉揍自己的那个男人,气得头顶简直要冒烟!
齐春薇囫囵的吞完自己跟前的一碗大米粥和两个大肉包子,
见胡大春面前的米粥和包子一点没动,舔了舔犹不满足的嘴唇,小手向着其中一个包子伸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只粗糙的老手猛地拍在齐春薇的嫩手上,疼的她直吸气。
抬头一看,梁翠华那一双三角眼正不善的看着她,
齐春薇局促的笑了笑,将手缩了回来。
梁翠华白了齐春薇一眼,顺着胡大春的方向看了一眼姜珠玉那一桌,阴阳怪气的安慰道:
“这个姜珠玉,装得三贞九烈的,真没想到,刚离了婚就和别的男人说的这么热火朝天!我说大春,你也别往心里去,你这个媳妇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品性的女人守不住家,迟早给你戴绿帽子!”
胡大春又直愣愣的看了两眼,低下头,将脸埋在粥碗里:
“妈,别说了,吃饭吧!”
“哎……哎!吃饭!吃饭!”梁翠玉阴惨惨的目光也向着姜珠玉的方向望了望,眼珠子绿得要发光。
两桌先后吃完了饭。
也是赶巧,出门口的时候,居然又遇上了。
秦峰比姜珠玉高了一个头,出门口的时候人多,他便刻意让姜珠玉走在里面,自己在她的侧方走着,高大宽阔的身躯护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
姜珠玉没注意这点,仍和宋良辰有说有笑的往出走。
门口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挤到她。
出了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们三人都停住了脚步——
“姜珠玉!”
胡大春大阔步赶了上来,
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姜珠玉,眼中的波涛无端的让人害怕,
“你可真能勾搭啊!前脚刚离婚,后脚就和男人吃上饭了!”
姜珠玉先是一愣,
她顺着胡大春不善的眼光看了看秦峰,又看了看胡大春身后明显看好戏的梁翠华和齐春薇,
不仅没生气,反而娇俏的勾起了唇角。
“怎么了?就许你还没离婚就和表妹牵手,就不许我离了婚和别的男人相亲吗?”
一边说话,一边居然伸出手,勾住了身旁满脸肃然的男人的胳膊。
她动作做的自然,却没注意,身旁男人的身躯突然僵得像根目光桩子。
胡大春简直气的要吐血,
自从见到了那个男人,他就在揣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到,居然是相亲!
“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胡大春气的想抽她,但那高大的男人早已先他一步挡在姜珠玉面前。
想到前些日子被打的惨状,胡大春愤愤的捏紧拳头,却再不敢再上前一步。
姜珠玉从秦峰身后探出头来,
突然觉得,有这么一座山挡在她面前,似乎还……挺有安全感的。
其实,胡大春也是个高大的男人,比秦峰矮不了几厘米。
只是,他所笼罩的,从来不是自己。
自结婚之后,独自蹒跚着向前走的,努力赚钱撑起整个家的,倾心照顾小丫的,只有自己;
他的关心和照顾,始终是向着外人。
姜珠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更盛:
“胡大春,要耍威风回家耍去!我告诉你,老娘以后和你什么瓜葛都没有了!你要敢打我,我叫一百个男人打回去!”
这时,宋良辰出来劝架,梁翠华和齐春薇也走了过来。
胡大春恨恨的剜了姜珠玉一眼,转头离开。
姜珠玉站在原地,站了不知多长时间。
夜的流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照在她乌黑浓密的齐耳短发上,照在她弯着的眼瞳里,流光回转,却带不进一丝温度进心间。
她似乎仍在习惯性笑着,但却让看着的人,觉得莫名的难过。
特别是秦峰,
看着这样将坚强的笑容化作面具的女人,心里突然一阵钻心的疼。
曾几何时,她也是班上最明亮的小太阳啊,虽然那光芒只偶尔投射在他身上,也让陷入泥泞的他,因着那一缕光芒,而温暖了许久。
可如今……
秦峰的目光划过刚刚她小手搭过的地方,暗暗下定了决心。
过了半晌,宋良辰说:
“侄女,现在天也晚了,叔领你去住招待所。等明个,你搭饭店的拉菜车一起回去。”
“……哎!”
姜珠玉方才回过神,脸上的茫然和失落一秒消失,明媚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见秦峰正看她,她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对不住啊,刚才我前夫说话太难听了,所以就拿你用一下。”
“没事。”秦峰的声音发闷,
“如果他再找你麻烦,就来找我。”
姜珠玉笑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刚不是听宋叔说你会搬到县里吗?县里的车费贵的嘞,我可跑不起。”
秦峰之前在部队里是立过功的,转业之后,县政府还给落实了一套住房。
刚刚宋良辰也提到了,武装部的工作下来,秦峰就会带着闺女秦春住到县城。
秦峰深邃的眼瞳看着她,说:
“我暂时不会搬的。去县城也不急于一时,等之后春春要上小学了再去都可以。”
什么?
这下姜珠玉也有些纳闷了。
舟舟镇虽然比一般的农村要号上一些,但毕竟也是乡下地方。
秦峰在县里工作,还带个孩子,本来也就不容易。
既然已经有了住房,为什么不立即搬过去,而是要等秦春上小学之后再搬呢?
不过,这些是别人家里的私事,两人关系又不近,自然也不好多问什么。
晚上在招待所住。
一夜好梦之后,姜珠玉坐着国营饭店的拉菜卡车回到了舟舟镇。
回到娘家的时候已是九点,姜珠玉推开大门。祖孙俩似乎也刚刚吃过饭,王欣荣正将洗好的碗筷放回橱柜,小丫本来坐在木头小板凳上看图画书,见到妈妈回到了家,小脚“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妈妈的腿。
“妈妈!”
一双白嫩的小脸仰了起来,清澈的眼瞳中满是妈妈的倒影。
姜珠玉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在空中兜了好几圈。小丫“咯咯咯”的笑着,天真的笑声将整个小院点缀得如此温馨。
陪着小丫看了一会儿图画书,小姑娘想要出去找其他孩子玩。姜珠玉便将小丫放出了门,随后将王欣荣拉进了屋。
“妈,给你看样东西。”
姜珠玉关上门,将昨天新鲜领的绿本本和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一样一样的掏了出来。
王欣荣认识几个字,待看到“离婚证”三个大字的时候腿都软了。姜珠玉连忙将她扶住,慢慢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珠玉啊……”王欣荣想跟闺女说几句话,刚一张嘴,连串的眼泪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姜珠玉也一阵的动容。
她心里明白,王欣荣如今的难受,不是因为没了胡大春这个女婿,而是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闺女担心。
担心她没了男人,在这残酷的世道上受委屈;
担心她没了倚仗,没法独自生存下去;
担心她离了婚,外头的闲言碎语伤害到她。
王欣荣不是个好命的女人。
她和老姜头也是二婚,在第一次婚姻中也曾有过一个男娃,但那年发大水,丈夫为了救儿子,双双被大水冲走淹死了。
一夜之间没了丈夫和儿子,王欣荣也尝过那种骤然没了倚仗的感觉,也被乡邻传过克夫克子,体会过邻里间闲话杀人的痛苦。
如今的姜珠玉就是她的命,她实在不愿闺女再走一遍她的老路。
王欣荣的这些苦楚,姜珠玉又怎么能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如果不这样选,她自己,小丫,还有面前的老娘,将会遭遇比离婚更痛苦百倍、千倍的事情。
骤失亲人的痛苦,这世间最痛苦不过的事,她绝不会再让王欣荣再经历一次。
王欣荣渐渐止住了哭。
抬眼看去,闺女正睁着一双伶俐的杏眼看着她,眼眶中似乎也有湿润。
“哎……哎……你这孩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王欣荣吸了吸鼻子,眼看又要哭。
姜珠玉连忙打岔:
“妈,你可别哭了。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个小龙女的妈,在这帮我们求雨呢!”
“你呀……”王欣荣知道闺女在刻意逗自己,终于挤出了一丝苦笑。
“妈,我离了胡大春,你应该高兴啊!你不是总说他不体贴、不温柔吗?没准哪一天,你闺女找个更体贴更温柔、一心一意对我的男人,就像爸对你一样,不好吗?”姜珠玉故意说。
“哎,大春虽然不体贴不温柔,但起码也没什么花花肠子……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呀……不行,我得赶紧和你胡婶说说,这十里八乡的有合适的后生,结婚的没结婚的都行,只要不介意你带个娃,你都去相看相看!”
姜珠玉本来说着就是哄老娘笑呢,她刚离婚,眼下根本没考虑过再婚的事情。可没想到,老娘居然这么着急,前脚知道闺女离婚,后脚就要安排相亲了!
“妈,我不着急呢!”
“什么不着急的!家里没个男人哪可行!你刚不也说了,要找个更温柔体贴的男人吗?”
“……妈!”
姜珠玉没想到居然被王欣荣拿着自己的话将了军,瞬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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