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到站。
一身红裙的姜珠媚被人流挤着从车上踉跄的走下来, 身上挂着俩小孩鞋印,早上才收拾好的大波浪卷发完全没了形状。
陈跃云从后头搀扶住了她:
“媳妇,你没事吧?”
“没事啥没事?”
姜珠媚不高兴的回头瞪了陈跃云一眼,
“我让你提前去借车, 你倒好,今天早上才借, 人家能没用处吗?借不到车就只能坐班车,可你说说, 这班车是能坐人的吗?你看看我这裙子,你看看我这发型……哎呀……”
姜珠媚语气不好,陈跃云也不是哄人的脾气,
被发落了这么一阵子,脸也拉了下来:
“不就是回个娘家, 又整头发又买新裙子, 还得借车!你有多少钱啊摆这么大谱!”
姜珠媚倒是没介意陈跃云这狗脾气,
她从皮包里掏出小镜子左左右右的照,一边照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
直到整理的差不多,这才将小镜子又放回了皮包中。
“你知道啥?等换了工位, 不就有钱了吗?真是的, 堂堂未来首富还在乎这点买裙子烫头发的钱, 这要让别人知道了, 那得笑破大牙!”
“哼!”
陈跃云懒得说话, 但明显听到了“未来首富”这几个字,心情好了不少。
俩人站在路口等。
刚等一分钟, 就见远处胡大春领着齐春薇连跑带颠的过了来,
俩人手攥得跟连体婴一样。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先回我家去……吃个便饭……”
胡大春跑的气喘吁吁, 到了俩人面前,许久才喘匀乎气。
齐春薇则面上怯怯的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躲在了胡大春的身后。
姜珠媚看了两人一眼,眉眼中带着嘲讽。她没吭声,手倒是抬了起来,也勾住了陈跃云的胳膊。
“跃云,弟媳妇,咱们先回我家去吧!中午就吃点家常菜,啊?”胡大春态度很是热情。
陈跃云也没和他客气,带着姜珠媚跟在了胡大春身后。
胡大春等着陈跃云先开口感谢自己,陈跃云寻思着一见面就提工位的事情不太合适。
两对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居然都默契的没有提及那件横在心窝子上的事情。
舟舟镇不大,很快便到了珠玉馄饨店。
四个人没凑过去,但是隔着不远的街,还是能看得到不少的食客坐在桌子旁吃饭,小屋子里头,姜珠玉忙碌的身影依稀可辨。
姜珠媚往馄饨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中带着讽刺:
“珠玉也真是,离了婚都没耽误她干活。大春,你也挺出息的。前脚和珠玉离婚,后脚就有了新欢了。速度这么快,倒让我们这些朋友,不好去珠玉家吃饭了!”
胡大春也眼睛瞧着姜珠玉的方向,没说话。
齐春薇却气不打一处来。
姜珠媚这话,摆明是嘲讽胡大春没离婚就脚踏两只船!
可他如今离婚了呀,
那她和他在一起,就是名正言顺的!
再说了,胡大春离婚是为了啥?
不是为了陈跃云的工位的事才离的吗?
好家伙,他们不领情就算了,还为了堂妹讽刺上她了!
真是一对白眼狼!
齐春薇心里头生气,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珠媚姐……大春哥要不是为了给跃云哥腾工位,也不至于和珠玉姐离婚……如今工位没了,婚也离了,已经够可怜了,就别拿他离婚这事儿再说了……”
“什么?工位?”姜珠媚没好气的说,“小妹子,你人小,倒是挺厉害的啊!工位还八竿子没一撇,就想把离婚这件事儿推给我和跃云了?”
她也是明白书里走势的。胡大春离婚,一方面是为了工位,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小妖精!这小妖精说话娇滴滴的,可不就是男人那盘菜吗?
姜珠媚的话让胡大春也是一阵懵:
“弟妹你说啥啊?工位我已经让出去了啊,咋就八竿子没一撇了?”
“啊?”
这下子,轮到姜珠媚和陈跃云懵逼了。
工位都已经让出去了,可他俩咋就啥都不知道嘞?
这时,就连胡大春都觉察出不对劲了。
他当下便和陈跃云核对了一番。越核对,心里头就越凉。
那一日,他明明跟着宋良辰办好了手续,文件也都拿到了。
可是,这都过去好些天了,为啥陈跃云却不知道,也根本没人让陈跃云去办入职?
那如果陈跃云没有这工位,那这个位置,换给谁了?
陈跃云听了胡大春细致的说明,听到最后,恨不得拿起鞋底子砸自己兄弟的脑袋:
“宋良辰跟姜卫军关系最好。他肯定是把这件事告诉姜珠玉了!有姜珠玉在中间掺和着,换工位的事肯定黄了!搞不好,还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陈跃云气得两眼要冒出火来,
“你这个笨瓜!你这是让人给骗了!”
忙过一轮早上,姜珠玉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她拿起铁钩子,往蜂窝煤炉子里又填上了一块煤,然后将开水又坐回了炉子上。
这段时间开店加卖粽子,忙得是不可开交。整个人就像个陀螺一样,在前门后院转个不停。有时候啊,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姜珠玉算计着赚到的钱,心里盘算着再请一个人。毕竟,如果她真要在铁矿附近开店,这人,也是要请多一两个的。
只是,镇上闲着的妇女虽多,想找个手脚麻利又不多事的帮厨,却不容易。
很多女人都思想传统,宁愿在家干巴巴的守着每年卖庄稼的那点钱,也不愿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
一个字,丢人。
姜珠玉就着大茶缸子喝口水,一边喝一边盘算着能上门找谁来做帮厨。
这水刚喝进嘴里,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姜珠玉,你给我出来!”
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一听那声,姜珠玉就知道,胡大春已经气得要冒烟了。
姜珠玉从一旁拿起大铁钩子,拎着就走出门。
门口的大街上站着两对男女。
胡大春和齐春薇是一对,另外一对居然是姜珠媚和陈跃云。
看到这两个人,姜珠玉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了底:
看来,换工位那件事,胡大春已经知道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铁钩子,一脸警惕的看着胡大春。
她心里头明白,那件事是触到胡大春的逆鳞了。
以他那脾气,难保不和她干仗。
果然,胡大春大声问道:
“我问你,我那个工位,是咋回事?不是换给陈跃云了吗?咋没人让他去上班?”
一连串的质问让胡大春显得更加气势汹汹。
姜珠玉冷哼了一声:“你是说,要将工位白给陈跃云这件事吗?”
馄饨店本来就有不少食客,此时又围上了许多看热闹的乡邻。
大家听到姜珠玉这句话,登时议论开了:
“啥意思?胡大春要把国营饭店的工位白给了陈跃云?”
“那可是正式工的工位!人家白给就能要啊!有些人脸咋这么大嘞!”
一时间,不少眼睛都直戳戳的看向了陈跃云和姜珠媚。
陈跃云脸上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姜珠媚沉不住气,大声说:
“你们看我干什么?就算要让,那也是大春自己乐意的!”
“大春乐意你们就要啊!你们知道一个工位值多少钱吗?要人家一个位置,你们能给多少补偿?”
围观群众不由分说的呛了回来,姜珠媚不说话了。
见别人冲着陈跃云他们开炮,胡大春气急败坏的说:
“你管我是白给还是什么?那是我的位置,我爱给谁就给谁!你说,是不是你捣的鬼,把跃云的工位给搞没了?”
姜珠玉杏眼冰冷的看着胡大春:
“你要这么说,那我得掰扯掰扯这个工位到底是谁的!咱们舟舟镇谁不知道,你这工位,本来就是我爸让给你的!你倒好,为了一个狗屁兄弟,就要把我爸给你的位置给了别人!你说说,你亏心不亏心!”
一句话登时又激起了周围人的赞同。
就连胡大春,都心虚的不敢直接看她。
姜珠玉继续说:
“我问你,当初我爸给你这个位置的前提,是不是让你照顾我,和我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胡大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姜珠玉冷笑:“既然这样,那你要是和我离婚,是不是就是履行不了当初对我爸的承诺?既然履行不了承诺,那这工位还给我姜家,有问题吗?既然这工位本来就是我家的,那我怎么处理这个工位都是应该的!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
周围人又是一阵起哄。
还有知道内情的人和周围人议论:
“当初谁不知道胡家三个小子,穷得娶不上媳妇?要不是老姜头看着大春性格本分,收了他当学徒,还把闺女嫁给了他,大春哪能做这么多年体面的正式工人?赚这么多钱?可真没想到,这混小子为了个外人就要把老丈人给他的位置白送!哎!真是猪油蒙了心啊!”
还有人说:
“要我说,当初老姜头选了大春,那就是眼瞎啊!不疼自家媳妇,倒见天儿往外帮助别人!珠玉一个人拉扯个孩子还开个店容易吗?结果最后,居然还为了外人跟她离了婚!这老姜头要知道胡大春今日变成了这样,恐怕得从棺材里坐起来,给自己几个巴掌!”
胡大春让周围人数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不仅仅是胡大春,就连姜珠媚和陈跃云,都被说得无地自容。
要按照陈跃云那狗脾气,早就直接打过去了。可如今,围观的舟舟镇民实在太多了,他掂量掂量,硬是将脾气按了回去。
姜珠玉见胡大春的气势彻底下去了,干脆将事情说清楚:
“实话告诉你,你这个工位我也没浪费,我是找了个买主,卖出去了!不过呀,这卖的人就不能告诉你了!至于卖的钱,我也没贪了你的!按照咱家一家三口分成了三份,我带着小丫拿了两份,另外一份交给了你妈!这钱一共是两百。你要是要,就冲你妈要去!”
刚那一番话说得胡大春没了理,如今这一番安排又入情入理。
胡大春即使火冒三丈也发不出脾气,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胡大春恨恨的看着姜珠玉,手哆嗦的指着她:
“你……你真行……你给我等着你……”
“我等着又咋了?你还能打我不成?我姜珠玉什么都不欠你的,你再上门来找,我拼得进医院,也要拿大勾子抽你一顿!”
姜珠玉说完,“啪”的一声将铁钩子敲到了地上。
胡大春无言以对,又被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闹得面子全无,
站在这里也是丢人,只得板着脸,领着陈跃云等几个人恨恨的离开了现场。
姜珠玉看着胡大春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方才笑着对在场的所有乡亲说:
“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这样吧,为了帮大伙儿洗眼睛,今天我的小店打八折!付过钱的找我退差价!”
“哎呀珠玉你咋这么客气啊……”
“珠玉就是人好,不比别人啊……”
现场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片欢乐的气氛当中,姜珠玉捏了捏铁钩子,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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