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戚矿长和顾矿长……都去了姜珠玉那里？”
几个小时前, 香喷喷大饭店的开业仪式结束后，正是领导和宾客们入座吃饭的时候。可这时，却有人传话, 说戚城和顾瑞林先走了。
当时陈树就有些奇怪。
不过, 今天来的领导太多，戚城和顾瑞林又不是最大的那一个。他没空搭理, 只告诉手底下人，如果找到两位矿长, 就再把他们请回来。
可是，直到宴席结束，也一直没有看到两位矿长转回来。
等将所有领导都一一送走，陈树再找人来问，才知道, 这两位没有在他这里吃席, 而是参加了仪式之后, 直接去了珠玉小菜馆。不仅吃了席，还在仪式上讲了话！
听到这个消息, 陈树的心里不太高兴。
顾瑞林和戚城都是有实权的副矿长，年轻有为, 将来的前途比李喜瑞这样快到退休年龄的要好上不少。他是有心拉拢他们的。
之前戚城去县城的香喷喷考察时, 他也是各种高规格款待, 还亲自去了戚城家里送了两瓶好酒。只是, 都被戚城给退了回来。
几次拉拢不成, 陈树就以为，这个戚城是那种清高廉洁的人, 不喜欢这种事情, 这表面上的功夫就少做了。
可没想到, 在开业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仅不清高廉洁了，还主动跑到珠玉小菜馆给姜珠玉站台，帮她把表面工作给做了个透彻！
这，又是几个意思啊？
陈树心里烦闷，一根香烟捏在指尖使劲的磋磨，不一会儿，焦黄色的烟丝便被捻了出来。他将烟丝握在了手心，不住的揉着。
这是他心情压抑时的放松手段，而他，即使在齐春薇被抓进去当天，都没这么过。
“大树！想什么呢？”喝的满脸通红的陈跃云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陈树的脖子，“刚刚吃饭时我就发现你魂不守舍的？咋了，芳芳离开你，对你影响那么大？”
陈树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烟丝从手指缝漏到了地上：
“戚城和顾瑞林去珠玉小菜馆了，你知道吗？”
陈跃云也是一愣，喝的半醉的脑袋晃了晃，嘴里挤出几个字：
“咋能呢？”
“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哪！”
陈树的声音中也带了脾气。
他们开业的时间，是特地打听了姜珠玉开业的时间定下来的，就是为了在开业当天风光大办，狠狠的挫一挫姜珠玉的威风。
两个饭店同时间开业，一家所有领导都来捧场，办的又高档又气派，另外一个家则悄无声息，只有几个泥腿子来凑热闹。
这样的反差，如果你是领导，你是工人，你该怎么看这两家饭店？
他们就是冲着这个，特地造了不少钱搞这个开业仪式。现场供应的都是高档烟酒，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不说，每个领导和来宾还一人送了一份大礼包，那可是价值不菲啊！
光这个开业仪式就造了两千多块钱，就为了一开始，就把姜珠玉砸的出不了头，可你现在告诉我，戚城和顾瑞林去她那边吃席了？
陈树想到这里简直要窒息了。
陈树想到的，陈跃云自然也想到了。酒意之下，他的臭脾气全都上来了，当下便急赤白脸的说：
“我现在就找人把她饭店给砸了！我看谁以后还去她那里吃饭！”
说完，竟是要趁着酒意，直接去姜珠玉那边闹事！
“跃云！”陈树当下便将他拦了下来，“你喝糊涂了吗？这种事也能在大庭广众下说？”
转头一看，刚刚陈跃云闹出的动静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在大门口说的话，不少看热闹的工友听到陈跃云那句，都不由得看向了他。
陈树只觉得头一阵的痛。
此时的陈跃云还在闹，正好胡大春和姜珠媚来了，陈树连忙将他交到了胡大春手中，让两人好好的照顾他。幸好陈跃云喝的醉醺醺，力气不够，挣扎了几下没挣开，自己倒是困得快睡着了。
胡大春他们将陈跃云带走后，陈树又拿起一根烟捻在手中，靠在大门口久久没作声。
这个姜珠玉……看来，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黄澄澄的太阳从山坳坳上慢慢的升起，六点来钟，矿区的早晨开始了。
姜珠玉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后，开始准备一整天的食材。
新开的珠玉小菜馆比馄饨店要大上不少，营业时间也延长了，每天早中晚都要营业，自然准备的食材要多上许多。
不过，幸好提前联系了舟舟镇熟悉的菜农，虽然远一点，但菜农答应每天过来送菜，大大的减少了姜珠玉的工作量。
“珠玉！来接菜嘞！”熟悉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姜珠玉笑着应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菜农老蔡已经给她供了好几年的货了，和她的关系一直不错。见到她从一个小小的馄饨店开成了如今的小菜馆，心里也很为她高兴。
“珠玉，你这店是越开越大了！只可惜，以后你再开再大一些的店，恐怕我就没法给你供菜了。”
老蔡的表情又是欣慰，又有些略微的难过。
姜珠玉不明就里：“蔡大伯，这是为啥啊？我就算开到天上去，也需要你供的菜啊！咋说的不给我供了嘞？”
老蔡微微的叹了口气。
原来，他最近腰越来越不好，家里的大儿子又添了个孩子，忙不过来，大儿子便有意让老蔡将菜田和送菜的生意都交给他，让老蔡回家和媳妇一起，照顾孩子。
这事儿听上去，好像也算是老大的孝心，但只有老蔡自己知道，他这大儿子虽然和他们老两口一起住，但从来都是只顾小家不顾他们，要真把这生意交了出去，那他们老两口在大儿子手底下，肯定不如现在好受。
不过，这些都是家务事，姜珠玉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听这些内幕。
老蔡只得简单解释了几句，说：
“送完这一次，下一次可能就是我家老大蔡大洋来了。他做事有些毛躁，有啥干的不好的，你就说他！”
“那哪能啊？你的儿子自然随你，不会差的！”
姜珠玉不懂内情，摇摇手微微笑着。
见到仍旧笑的明媚的姜珠玉，老蔡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帮着姜珠玉把瓜果蔬菜运到了厨房。
这么多菜农中，姜珠玉选择和老蔡长期合作是有原因的。
虽然老蔡的价格不是最低，但他供应的蔬菜都十分新鲜，质量一流。
新收的小油菜油绿绿的带着露水，大黄瓜顶花带刺，西红柿各个又大又红甜的带沙，紫萝卜白萝卜一口咬下又水灵又密实……
姜珠玉蹲下身子，颠了颠紫萝卜的分量，又掐了一下大黄瓜顶头的花，赞叹不已，等结账的时候，还多给了老蔡一个红包。
老蔡这还是头一次收到顾客给的红包，当下不好意思的直搓手：
“哎！你真是！你开业我还没给你红包，你反倒给我了……这真是……”
“你千万别和我客气！要不是你的菜好，我做出来也不会这么好吃！算起来呀，我开这新店，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嘞！”
姜珠玉笑着说，将老蔡送出了大门。
她回转到厨房，正在开始捡菜的时候，宋良娣也来了。
宋良娣为了给她大儿攒彩礼钱，每天来的都特别早。姜珠玉便跟她商量好了，每来早一个小时，便多给她一些加班费。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不多时，裴秀秀也来了，三个女人便开始准备起了早饭。
小菜馆和馄饨店的早饭种类差不多，粥、馄饨和面是主打，怕工友们上工不够吃，便也加上了各类包子和馒头。有家里条件好的，还能再加个煎鸡蛋和溏心蛋，不过，这些都是少数。
现蒸的馒头现擀的面，吃到胃里暖烘烘，正好去上工。
忙到大约七点半左右，宿舍区门口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人。有些一出来就径直去忙了，有些则在街那头探出个脑袋好奇地看，有些，则早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
钱金菊便是这么个迫不及待走过来的人。
她昨天晚上就留到了很晚，成功地蹭上晚饭后依依不舍地回了家。早上起床时，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期待过一天的开始。
早饭！姜珠玉亲手做的早饭！一天的动力有了！
别看钱金菊长得胖，动作一点都不比其他苗条的人慢。她挪动着身躯在人群间穿梭，到小菜馆的时候居然还拔了个头筹。
“珠玉！有啥昨天我没吃过的来尝尝！”
姜珠玉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她。她笑笑着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刚炸出来的金灿灿的油条：
“金菊姐，要不试试我们刚炸出来的油条？红豆小米粥和菜肉粥也都煮好了，热热的刚好吃。”
“行！那就菜肉粥给我来三碗，然后油条和猪肉大葱包各来三个！不过我就不在你这吃了，还得赶回去给我老头子送饭！”钱金菊摇了摇手中的不锈钢饭盒，笑得像弥勒佛。
姜珠玉将她的饭盒接了过来，用菜肉粥把底下那一层填的满满的。上面则放了猪肉大葱包。油条是长的没法放，便用专门的油纸给包起来，一起递给了钱金菊。
钱金菊一脸高兴的走了。
其他人见到钱金菊买完了，纷纷也挤了上来。就坐的就坐，点菜的点菜，给钱的给钱，将一楼塞得满满登登的。
小菜馆和馄饨店经营的时间略有不同。
农人下田的早，有些也要早起坐上去县城的班车，因此馄饨店开得时间更早。一个上午几乎都有人来吃，断断续续的像流水一样。
小菜馆则不同。工友们上工和放工的时间是固定的，就是这两个时间段吃饭的人最多，等忙完了七点到八点这一段时间，等到了九点来钟，就没什么人来吃了。
白山和白雪来的时间，恰巧就在九点之后。
他们昨天自然也去香喷喷的开业典礼，晚上喝醉了酒，干脆就在香喷喷住了下来。今天上午起床后，听说姜珠玉居然也在铁矿开了店，便想要来看一看热闹。
可没想到，到地方一看，小菜馆根本没什么客人。只有个小丫头拿着一个大铝盆坐在小楼的门口，正在择豆角。
白雪一脸嫌弃：
“哥，为啥树哥现在对姜珠玉这么忌惮啊！要我说，她就算再牛，也只是个小破饭店的小老板而已，有啥能的？”
她嘴上嫌弃的不得了，也不想一想，她最为敬重的陈树，实际上也只是个小老板而已。
白山没怎么说话。
他正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个择菜的小丫头。
啧啧，这小丫头年纪小了点，可长得还真是挺水灵，水灵得就跟她手里头掐的葱一样！
白雪没注意他哥在看啥，等注意到了，忍不住“啧”了一声：
“哥，你可别再瞅人家小姑娘了！你知道美云姐为啥不愿意跟你结婚吗？不还是因为你这臭毛病！”
白山和他的未婚妻曲美云最近闹了点别扭，其实按照白山来看，也不是啥大毛病。毕竟男人么，朝三暮四那是常有的事，不就多和人家小姑娘说几句拉个小手吗？又不是真睡了，有啥大不了的！
可没想到，就因为这，曲美云就和他大吵大闹，连婚都不愿意结了！让白山很是头疼。
“行了行了！少跟我在这提她！”白山没好气的说，“你当我真愿意和她结呢？不也就是个镇政府的办事员，没了就没了，有啥大不了的！”
他这话其实说的也心虚。
人家曲美云虽然目前只是个办事员，但她是正式工作，爸爸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将来有机会，完全可以将她闺女往县里调。等真进了县政府，那这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反观他呢，虽然接了老娘在工厂的班儿，如今也有正经工作。但只是个普通的车间工人，连班长都算不上，要单靠他家里的关系，将来的升职还真是费劲。所以，要说跟曲美云结婚，还是他高攀了。
所以，别看白山说的硬气，实际上这几天也想着跟曲美云搞搞关系。只是这曲美云油盐不进，任凭他怎么表现都无济于事，看样子，还真是要和他掰了！
白山心里头不好受，看着眼前的小菜馆就更不顺眼。眼见着半天没来一个人，白山便跟白雪说：
“这有啥好看的？看她开个馆子养苍蝇吗？走走走，咱们还是回树哥那吧！”
白雪想想也是，便准备和他哥一起回去。
哪知道才迈出一步，便看到一辆摩托车“嗖”的一声从他们身边经过，带起的风差点没把白雪给吹一趔趄。
“你谁啊，干啥——”
白雪刚想骂上几句，认清楚来人之后立马住了嘴——
那辆摩托车转进小菜馆的小院，从上头下来的那人，赫然便是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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