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 姜珠玉和秦峰一起去了南山寺。
南山寺就位于距离舟舟镇不远的南山上。山顶上是寺,山腰烟雾缭绕,山底下则有一个小小的市集。
一湾清水沿着南山蜿蜒向下, 在山脚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山间绿意盎然, 好一处美到极致的清幽景象。
姜珠玉还是上学的时候跟着学校秋游来过这里,距离这一次, 已经隔了好些年。如今再看到这些景色,她只觉得一切都又美又新鲜,不由得左顾右盼,看得目不转睛。
而秦峰,则守在她旁边, 拿着提前准备好的书包慢慢的爬, 眼中满是宠溺和温存。
书包里是他们早上准备的吃食。有炒好的栗子和榛子, 有腌制晒好的肉干还有洗干净了的苹果、黄瓜和梨子。
秦峰说南山寺上有个认识的老师傅,姜珠玉便给那位老师傅又多准备出一些炒货和制好的糕点, 准备上山的时候拿给他。
“不过,你是怎么会认识这里的老师傅的?”
姜珠玉有些好奇, 对于这个人, 之前秦峰从未谈起过。
秦峰看着前面铺着青石板的山路, 说:
“其实, 这个老师傅和你一样, 也算是救过我的人。”
“哦?”姜珠玉的杏眼瞬间因为好奇而睁大了不少。
“当时我妈去世,就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我舅舅人穷, 又老实, 自己也没钱付棺材钱, 也实在说服不了我爸。当时,是这位老师傅偶然路过,领着我去找了我爸,一番话后,我爸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给我妈买棺材和下葬。那之后,我又去找他拜了几次,他指点了我不少事情,就连结姻缘结这件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秦峰黑黝黝的目光看了看天,仿佛隔着这蓝的澄澈的天,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老师傅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本应该一世无牵无挂,了此一生。偏偏我生命中有一缕善缘系着,我方才不会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样,缥缈无依的死去。”
“当时我只是听而已,并不懂那其中的意思。但是过了许久之后,我想,这善缘,也许说的就是你。”
姜珠玉对于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一向一无所知,听到他这么说,便好奇的问:
“那我如果不是你那缕善缘,会怎么样?”
秦峰摇摇头,将姜珠玉的手攥进手心:
“老师傅说,这善缘要我自己去发现。我觉得是,那它就是。我觉得不是,即使结了婚,也会分开。”
“珠玉,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那缕善缘。”
秦峰的手紧紧的攥着姜珠玉的,手心的温度烫的姜珠玉一阵的热。
她微微低下头,唇向下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甜蜜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南山是整个高城县最高的山,从山脚走到山顶,并不算轻松。
不过,姜珠玉和秦峰都是那种体力非常好的人,两个人一路走走聊聊,偶尔停下来看看风景吃吃小吃,很快便到了南山寺。
南山寺和姜珠玉儿时的印象差不多。
面积并不算大,庙舍也不很多。青苔涂在屋瓦上,细草生在石阶里。因为那些年的破四旧被砸了好几轮,如今很多庙舍都没有修复回来,仍是破屋破瓦破门,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些心酸。
然而,在这一片的残破之中,南山寺仍透着一股子从容的禅意,像是真的有佛光降临在这里,缓慢的治愈着这个饱受摧残的地方。
门口有两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小僧侣在打扫,见到他们进来,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便鞠了一躬:
“秦施主,您来了,我们师傅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便急匆匆的转身,就要引着两个人进去。
姜珠玉和秦峰相互看了看,便先后跟着小僧侣穿过庭院。
那位老师傅就住在寺里最靠近山的山舍中,四周布置一应皆无,只有山舍门口立着的两棵松树,像两位睿智的老者,沉默的立在那边。
小僧侣将他们送到山舍门口便不进去了,秦峰敲了敲门,随后唤道:
“圆云大师,我带着一位朋友来了。”
片刻后,山舍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请进。”
那一刻,姜珠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那声音似乎无比的熟悉,又似乎格外的陌生。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又仿佛远得超过天际。
他们推门进了去。
圆云大师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枯树皮一样的皮肤上,皱纹爬满苍老的脸。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着,背部因为衰老而佝偻起来,嘴角带着慈悲而善意的笑。
“秦峰,你果然将你的善缘带来给我看了。”
圆云大师耷拉着的眼皮抬了一下,双目透出睿智的光。
秦峰双手合十,对着大师鞠了一躬,方才将姜珠玉引到了大师身边。
“既然您之前说过,我所认定的才是善缘,那么,我觉得她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善缘。”
圆云大师眼中带着喜色:
“她确实是。世间缘由,非因她起,却可源她而生。你这一生的颠簸坎坷,可以因她而终了。”
姜珠玉笑着问:“大师,您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他就会颠簸坎坷,孤苦一生?”
圆云大师双手合十:“极尽富贵,位尊权贵,却又颠簸一生,内心孤苦无以言说。不过,和你结缘后,这一切都可以了了。”
姜珠玉不太明白,
为什么能够极尽富贵,却又十分孤苦?如果有了富贵和权势,还有什么孤可以忍,还有什么苦需要捱呢?
但秦峰对此却有些明白,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目光深邃而温柔。
如果没了她,那他即使真的像圆云大师所说,也注定没有心灵居所,注定无所停靠。
从南山寺离开之前,秦峰和姜珠玉去了姻缘树。
和南山寺的院舍不同,姻缘树显然经过后期的修缮,显得又富贵又堂皇。
高大的菩提树长在圆形的台子中间,四周围还用石柱和锁链围了起来。菩提树前竖着大大的香炉,无数的枝干向四周伸展,红色的布条结成一个个红色的结,绑在树枝上,就像是个古老的巫人,经着雨,伴着风,在进行着古老的仪式。
秦峰和姜珠玉将圆云大师送的红色布条编了个简单的结,也挂在了树枝上。两人在树下又看了一会儿,方才缓慢的走下山。
垂垂老矣的圆云大师从屋内走出,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微风送过,将他苍老的喟叹吹得尽散:
“两个小世界的混乱,希望可以在他们身上彻底终结了。”
他转过头来,勃颈处的银光一闪而过。
那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刻着一排复杂难认的代码。只闪了一下,便又化为虚无。
从南山寺回来,姜珠玉只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无法形容的力量,又像是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气”,这种神奇的东西充斥着她的身体,让她平日的生活过的更加精神抖擞,更有冲劲。
姜珠玉觉得奇怪,她问过其他也去过南山寺的人,也问了秦峰。
但是,其他人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姜珠玉觉得纳闷,但既然其他人都感受不到,那她也就不再去追究了。
姜珠玉的日子过的比从前还有滋味,但另一头,有些人却数着日子在生活。
终于数了不知道多少天,齐春薇终于出来了。
她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因为是缓刑,可以监外执行。
齐春薇从看守所大门出来,外头的路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大高个儿杵在那等她。
齐春薇又东张西望了一番,看实在没有别人,方才拖着脚步往胡大春的方向走去。
“树哥呢?跃云哥呢?怎么就你啊!”
齐春薇的声音是遮都不遮的失望。
在看守所里,她每日想的,就是外头的这些人。
树哥,跃云哥,她做梦都梦到这些人来救她,想到后头,就连胡大春想的都少了。
对于这样的齐春薇,胡大春本应该已经习惯了。
可不知怎么,今天看到她又这样,胡大春突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陈树和陈跃云为了撇清关系,就连见都不愿意见你,你咋……咋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春薇,”
胡大春说着,拉住了齐春薇的胳膊,
“要不咱不干了,咱还是回舟舟镇。自己干也行,帮人家干也行。咱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做这发大财的梦,不行吗?”
齐春薇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你说的这是啥话?你知道这饭店的股份有多难拿吗?咱们马上就要发财了,你跟我说这些?”
胡大春嘴唇哆嗦了一声,没说话。
齐春薇还沉浸在有香喷喷的股份就发大财的梦里,现在香喷喷变成怎样了,她根本一点都不知道。
齐春薇看着不说话了的胡大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以后再和我说不干这样的话,咱俩也别一块儿了,拆伙!你乐意回舟舟镇就回去,我绝对不拦着你!”
齐春薇这是真的生了气,扭搭搭的就跑到前头去了。
胡大春静默了片刻,立马追了上去,但一直跟到饭店,都没拉住齐春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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